《猎人奇杰之〈以龙之名〉》夜阑雨静

4、Chapter 4. 永恒誓约

　　在恶龙伸张的利爪与吐出的火焰触及到这片土地以前，明亮的银光凌空而落。

　　雷鸣声劈啪大作并发出燃烧的刺响，黑龙因被电个正着发出愤怒的大吼。另一抹划过空中的庞然身影同样高举牠的翅翼腾越而过，降下的落雷与挟来的风压都令人们不由自主地脚软跪地，心生畏惧。

　　居然有两只龙！人们惊愕极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龙这样的生物，龙对他们而言只存在于书本与传说！

　　只不过，这一头龙比起原先的黑色巨龙体积显得要小得多，而且全身都覆满银色的鳞甲，上头好似还跳跃着一层隐隐的雷光，一双冰石般的蓝眼也不似黑龙的那样邪恶。

　　天空中乌云聚拢堆叠，银光与火焰照亮了半边天，两只龙翻转一圈后旋即斗在了一块，撞击彼此的力道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人们头顶上方的阴影倏然涨大，黑龙发出惊人的嘶吼，下一秒竟变幻出一只、两只、三只……等同大小的巨龙！银龙被四只黑龙围追猛攻，逃躲向广大的海洋，却在这瞬间便被咬住了颈脖发出一声长鸣，小杰看着这幕心脏像是猛然绉缩般地一痛。

　　就像这时他才拾起了被他遗忘的勇气，他提剑朝崖顶上急步跑去，然而银龙在此刻却更加用力地将黑龙甩开，再次随着牠翅膀的扇动劈下一道触目惊心的巨大雷鸣，泛着银光的龙血飞溅在灰蓝色的夜空之中，同时牠朝远处飞去。幻影般的三只黑龙瞬间变回最初的原形，牠张口猛吼一声，再次挥动翅膀追击在银龙身后。

　　两只龙一下子就消失在暗夜的蓝空。

　　牠们的离去还给了鲸鱼岛安宁，原先剧烈的骚动纷纷止息，包括有如海啸般的浪涛与远处汹涌的暴风与黑云，闷声震动不歇剥落着粉尘的城堡也缓慢恢复了平静。

　　“小杰──！”米特女王这才得以从城堡里追出，形色却早已失了平日应有的高雅与从容，在她的面上只剩下身为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忧心。在见到小王子平安，女王的惊惶才稍稍平静下来。

　　“米特阿姨……”但是小王子却仓皇失措地呢喃。

　　“小杰？没事吧──怎么只有你，奇犽呢？”以为他被吓坏了，米特没有责备小王子这一刻在称呼上的无礼，反而温柔地询问。

　　他摇摇头。

　　──奇犽没有回来。

　　但他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米特阿姨！我去把奇犽找回来──！”还不及女王伸手揽住小王子，他已毫无犹豫地飞身朝外头冲了出去，留下错愕不已的人们。

　　“……小杰？！”

　　“小王子──！”

　　“殿下！”

　　侍卫们试图追上，却被后头一道苍老的女声阻住了：“让他去吧。”

　　“……妈妈？”米特惊疑地转过身，一瞬间也忘记理当恪守的礼仪。众人砰的一声连忙跪下，恭敬地唤道，“王太后陛下！”

　　身着与女王同样富丽华贵的年老女人只是慈蔼地望着小王子离开的方向，那道背影就像是当年为了这个国家的人们忙于奔走的魔法师一样，都是同样的勇敢和坚强。王太后陛下呵呵地笑着说，“你们看那孩子……不知不觉中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小王子连斗篷都没来得及披上，便独自一人撑着小船行到了奇犽暂居的那座城堡的小岛。

　　岛上的浓雾似乎又更重了，而且弥漫着一股冰寒直透骨髓的凛冽，使小杰冷得直打颤，视线也因而模糊不清。荒野中的小动物们为小杰带路令他顺利找到城堡的位置，但见一路上竟银血斑斑，远处凌厉的风声伴随着猛兽的鸣啸声而来，恶龙似乎仍在低空徘徊，正发出不祥的低吟。

　　他小心翼翼，在反覆确认巨龙没有发现自己后，才凭藉着记忆沿着并未开道的树篱踏进了奇犽的城堡里，途中斩断了不少胡乱飘舞却早已无力抵御外敌的荆棘。魔法就像失灵，缠绕着重重锁链本该闭锁的大门被他轻易推开，城堡里头无一处不是破败如枯槁，残垣如废墟，哪有先前所见的亮堂与华丽。唯有不知名的呼吸声起起伏伏地自地底深处传来。

　　没有灯。也不需要灯。小王子的双眼就是黑暗中最明亮的火焰。

　　他踏入通往第一次见到奇犽的地窖里的阶梯，那道巨物发出的呼吸声明显比之前还要更加的浊重，甚至夹杂着痛苦的喘息。地上满是滴落尚未干涸的银蓝色鲜血，小杰的心一抽一抽地，促使他继续往下走去。

　　他以为他会如期看见一只龙，但是没有。那里依旧没有龙。

　　“奇犽──！”

　　他看见的是他的朋友倒卧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像是负伤忍痛的野兽。原先精致的华裳衣衫尽碎，像是被恶火延烧得焦黑，袒露出过分苍白且伤痕满布的肢躯，一边耳坠上的红宝石尽都碎裂，另一边只余灰烬般残破的羽毛。他从来没有看过他这样狼狈。

　　小杰忙奔上前去，将奇犽抱了起来。

　　“小杰……？”小公爵哑着声轻咳，却不似之前那样为了掩饰害羞，而是因为此刻喉咙里卡着鲜血，下一秒就给他吐了出来。也是银蓝色的浓稠液体。他显然受了非常重的伤，浑身温度更是冰冷得叫人心惊，他瞪着他的小王子忍不住斥责，“你怎么在这里？我明明叫你待在城堡里……快走──！”

　　小杰就像没听到，只是焦急不安地说：“奇犽，你受伤了！”

　　“……会好的。你不用管我！你回去！！”他气得发抖，用力推搡起来，但眼下他实在是太虚弱了。

　　奇犽没有骗他，那肩上像是被尖牙咬穿的两个窟窿发出淡淡的透明幽光，伤口正在悄然愈合，尽管银蓝色的滚烫血液早已浸透了整个胸膛，甚至漫流在地上，透着淡淡的余温，却令小杰全身都觉冰冷。那就像是破碎的冰河，里面有星星在闪。

　　“但是──”小王子没有问他的朋友伤是哪里来的，人类也不可能有银蓝色的血液。答案早已不需言明。

　　奇犽瞪住他的小王子，又是愤怒地喊了一声，“你不怕吗！！快走啊！再不走的话……”

　　小杰摇了摇头，眸光炯然无所退却。“为什么要怕？奇犽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他握住了那只想把他推开的手。说出那天在星空之下他对流星许的愿望。

　　只因这已不是愿望，而是他的誓言。

　　──天真的魔法师！

　　还来不及奇犽再说什么，外头又响起了隆隆的龙吼，贯穿了整座咒语衰微而倾颓的城堡，像要将其弄倒，正如同那传说中为世界带来绝望的恶龙。

　　还有小杰早先听见过的一道男声，有如机械般毫无波动，又低柔得像是只嘶嘶吐信的蛇，在崩天坼地的余音中幽幽地升起，“小奇，我知道你在这里。快点出来，随我回去。你如果不出来，我就毁了这里……还有刚才那座城堡跟这整片岛屿，全部──都把它毁掉──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的笑声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回荡在整座城堡之中，就像与影随行的梦魇。

　　“……我哥哥。”奇犽说，并又再一次对着小杰作确认，“你真的不走？”

　　“不走。”

　　──我也不会让他把奇犽你带走。小王子定定地看着他的龙。

　　“真拿你没办法。”奇犽笑了一下，回望小杰的目光静静地沉淀下来，不再坚持要他离开，借他的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们上去吧，和他战斗。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以吗？但是你的伤……”小杰忧虑道。他搀扶着奇犽的手臂，可以感觉到他连行动都十分艰难，而外面却有那样棘手凶猛的恶龙，究竟要如何战胜牠呢？

　　奇犽愣了一愣。他怎么会忘记这个人做事情根本就不考虑后果。但就算这样……

　　“你忘了你是魔法师么？”他不禁笑了笑，然后表情认真地问，“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可以了──做得到么？”

　　小杰奇怪地说：“我本来就没有想过要离开啊。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被奇犽按住的手一紧，微凉而柔软的风拂面而来。就像是流星划过的那天他所感受到的一样，接连而来的热意很快就覆盖掉那抹冰冷，温暖舒服地流淌在全身。小杰这才呆呆地明白了过来──

　　原来那是龙的气息。銀发少年的吻就落在他的额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