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乐落声息》月落声息

12、错上龙船

　　“姐姐，你看，这个花灯好漂亮是不是？”银瑶稚气的脸满是兴奋的喜悦，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花灯。

　　菱玥不自主摸了摸她有些散乱的发，心里微微挣扎着，随手从腰中掏出一串透亮中带着几抹绿意的水晶，套上她小小的手腕，喃喃地说道：“银瑶，你不是说从来没有收到过礼物吗。”银瑶一下子没回过神，机械似的点点头。菱玥蹲下身子，嫣然一笑：“这个叫绿幽灵，是我从家乡带来的，虽然名字有些可怕，但是可以为带着的人带去幸福，远离病痛灾难。”

　　银瑶防备的笑渐渐有了温和之色，是不理解，亦是感动，她小巧的鼻子染上了淡色的红，低着头，着实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娃娃。

　　凝止的空气，“咕噜”一声打破了这份安静，银瑶红着脸，不好意思的低声说道：“姐姐，我饿了。”菱玥无可奈何苦笑，透亮的眼闪过一抹不明的笑意，笑靥如花：“银瑶，我去买很多好吃的点心，你就乖乖在那棵树下等着我。”她一手指向前方不远处一刻青翠的参天樟树，银瑶听话的跑向树下，摇着手，灿烂一笑。坐在一旁的石块上。等了良久，却不见菱玥回来，心里不由一禁，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细长的柳眉皱到了一起，刚欲起身去寻找，被人轻轻一提，转瞬之际，已经“飞”上了树。银瑶想开口怒斥，瞧见菱玥云淡风轻地坐在一旁，身旁的紫色包袱里竟是些难得一见的糕点。

　　“姐姐，你从哪里找来的。”银瑶一个接着一个把糕点往嘴里送去。“好吃。”菱玥被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笑弯了腰，银瑶无辜的眼神只看着她笑出的泪花。

　　“放心，我不是偷来的。”银瑶拿着糕点的手直直僵在半空，偷？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有些怀疑的他对上另约狡黠的眸。

　　菱玥眨巴着双眼，一脸贼笑，又有些愧疚的说：“我不过是小小的拿了一些，对他们也没什么大的损失吧，再说我身上可没有钱，你难道希望我们就这么饿死吗？”

　　菱玥无奈的叹了口气，果然如她所料，却觉得身边的人目光一沉，冷若气息围绕在她四周。

　　“银瑶啊，你看姐姐也对你不差吧，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呢？可别再骗我只是个小乞丐，我可从未见过乞丐的手上会戴着如此名贵的碧玺。”最后话语里带着无形的压迫，银瑶只觉得身上每一处都伫立起来，菱玥侧着身子，笑容未褪，却深邃不见其底。听似平淡的语气，冰冷冷的直刺人心，让她心不自觉一颤。

　　“姐姐，我知道你没有像那些人一样要害我，我真的不是坏人。”银瑶认真地久久凝视，字句真切。菱玥“嗤”地笑了出来。“乖，我相信你。”说着，手又不安分地抚摸她的头。简单的几个字，深深烙印于银瑶心中。

　　“姐姐，我会变笨的。”她嘟囔着，无论她怎么闪躲，都始终没有逃脱出菱玥的“五指山”。

　　菱玥晃荡这两条细长的腿，望着树下走过的对对壁人，心里莫名的痛楚，嘴里的甜味也变成了涩味。

　　“姐姐，那些人在做什么？”银瑶也学着她晃荡着两条竹竿般细小的腿，手指向远处，晶晶亮如镜之新开的湖面。湖上漂着各式各样的河灯，霎时把湖映成一个人间仙境，照亮了湖畔狭长的小道。

　　“这叫放河灯，只要把心愿随着河灯一起漂走，神仙便会收到，完成你的心愿。怎么银瑶没放过河灯吗？”她咬了摇迷惘的脸，眼露渴望之色，不好的预感从菱玥心里油然而生。

　　“姐姐，我们也去放河灯好不好？”银瑶撒着娇，一首扯着她淡红锦袍，一副可怜兮兮的小狗模样。

　　“不好。”菱玥未曾有丝毫犹豫，决然的断送了她的妄想，撇撇嘴，脸上像是写满了不可能三个大字。

　　“姐姐”银瑶也不依不饶，苦苦哀求，眼里泛出了点点泪光，菱玥一见，也慌了手脚，她是最怕看到别人哭的。

　　“好了，好了，我带你去放河灯就是了，快把你的泪收进去。”银瑶像是捡了宝一般，露出甜甜的两个小酒窝。菱玥甚是不乐意地嘀咕着，把她抱入怀中，三两步轻跃，便从屋顶飞掠而过。

　　“姐姐……为什么一定要用飞的。”银瑶已然觉得强烈的气流充斥着全身，连开口都有些困难。顷刻之后，才气喘嘘嘘地开口。

　　“带你来已经是我最大的极限了，还挑三拣四。”银瑶吐了吐舌，看着佯装愠色的菱玥，见眼前一大片湖周围都由不同灯饰点缀着，湖中几叶扁舟缓缓而行，还有一只硕大的木船停滞在湖心，遥见船上灯火通明，清扬的乐声不断传来，音乐可见幔联后舞动的曼妙身姿。

　　菱玥痴痴得盯着船阁，若有所思,不知船上都是些什么人，她在现代可从未见过那么享受的事，乌溜溜的眼珠不安的转动，银瑶看着他变幻的表情百思不得其解。

　　“人生难得几回疯，怎么，不如我们去看看？”她眉毛轻挑，手随意摆弄着手上的琉璃珠。银瑶倒也起了兴致，拍手连连点头。

　　菱玥满意地一笑，伸开手臂，示意着银瑶，她不甘不愿地抱住菱玥纤细的腰身，身子又腾到半空，银瑶虽然打心眼里不喜欢这般飞来飞去，飘飘然的武功。却也不得不佩服菱玥姣好的轻功，除了湖上泛起的微微涟漪，不见任何水珠溅起，也没听见任何水响。就那么毫无气息之中已跳至船栏上。蹑手蹑脚将她放置船阁上，又使出一个倒挂金钩，悠闲地看着船阁内歌舞升平。

　　戳破洞中犹见黑色的长袍，袖口上绣着几朵金色的紫苑花，华丽而优雅。

　　男子修长的手拿起玉壶，将酒倾尽，幽然中透着几分王者的霸气：“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菱玥暗自一惊，这情景怎么与上次醉江月一夜有些相似。也顾不上多想，既已被发现，不如堂堂正正进门，她朝着银瑶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呆在船阁外，莫要出声。

　　“姐姐，不要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我……”银瑶的头不停地摇着，像极了一个拨浪鼓，未讲完的话支吾不语。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况且，况且……”原来要脱口而出的名字，硬是噎在一半，她宛然一笑：“子矜会来救我的。”

　　说完，菱玥倒吸了一口气，镇定的推开柳木门。玉镯千黑衣男子回过头，莞尔一笑，带着深不可测的玩味。一张雍容华贵的脸，藏不住的贵族气质。大约四十岁左右的模样。直直盯着她，像要一眼将她看尽。

　　菱玥觉得全身被盯得发毛。又不可直接说出，灵机一转道：“不知道阁下是不是人称江湖剑心的秦九？”

　　男子意味深长一笑，淡淡说道：“哦？原来姑娘是在找秦大侠，可惜了，我何德何能与秦大侠同名。”

　　“这样啊。”菱玥思索着摸着下颔：“那就不再打扰这位大哥雅致了。”她见状，急急地想溜走。

　　“姑娘且慢，既来之，则安之，不如坐下听宁儿弹奏一曲如何？”菱玥伫立在一旁，却不知是该坐该走，如果知道这样就算送她黄金她也不会上船的。

　　“咚咚”这敲门声来得恰是时候，菱玥暗自松了口气，但不知来的人会是谁？门被“吱呀”地推开了，一身蓼蓝长袍分外刺眼，随意束起的青丝于风中飘扬，黑夜中瘦削的身影满是孤寂。

　　是他—菱玥心随之也停止下来，四周声音随着这一关门声响逝去。苏陌尘惊愕地目光渐渐转变成暗淡，沉入一片深不见底的湖心。

　　“爹”苏陌尘恭敬地叫道，语气里却又多了一分什么，脸上丝毫不见往日的玩意。菱玥整个人一震，苏靖满意地看着她一笑。

　　“陌尘，你来了，看这位姑娘也是一起来品乐的。”深沉的语气里有着不可抗拒的压力，让人不寒而颤。

　　“既然是这样，那二位就叙叙父子之情，我也不便打扰了，就请先行告辞。”菱玥手紧紧攥着琉璃珠，咬着的唇泛起血丝。来不及得到回应，已匆匆落荒而逃。

　　“吁”地松了口气，银瑶便从一旁的小舱中溜了出来，嘴边还沾着糕点的碎屑，一脸满足的笑着。

　　“你去偷东西吃了？”菱玥冥思苦想，最后得出这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姐姐，我以后不敢了。”她小手拂去碎屑，急急说道。

　　“哎呀，以后若在发生这种事，也要帮我留着些。”菱玥坏笑的看着银瑶目瞪口呆的样子，再次笑开了怀。

　　“姐姐”银瑶极其不满的叫道，还未说完，菱玥的手便堵上了她的嘴。

　　“嘘，我们要放河灯了，不要乱讲，乖乖许愿。”偷偷从身后拿出两个荷花灯，俏皮的模样几乎让人忘却了她是名闻江湖的疏影笛。

　　银瑶接过她手中的花灯，小声的嘀咕几句，轻轻将灯放逐水中，波立刻起了圈晕，碧色的湖明可见底，一群红色的金鱼拥住小小的花灯，游向远方。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菱玥吟着诗，静坐于船檐，眼眸被一层迷雾笼住，看不清深处究竟藏着一分什么样的心情。银瑶也学着，靠在菱玥身旁坐下，不言不语。二人相依偎着，眺望远山。

　　苏陌尘立于阁内窗沿边，菱玥单薄的身影揪疼他的心，诗中一字一句激起他冲出去的念向。然，紧握的拳头终还是松开了。

　　“你究竟想怎么样？”冷冷的语气，苏陌尘侧过身望向苏靖。

　　“跟我回去”一抹邪笑浮上他的脸，眼里是不容否认的严谨目光。

　　“等我办完师父的事，我自然会回去。”苏陌尘厌恶地说，又平复着波澜起伏的心，拨弄着腰际的翠玉，不再开口。

　　“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如果你想反悔，我不保证我会对他做出什么。” 苏靖收起笑容，犀利的目光透着残忍。

　　“如果你对阿玥做出什么，你就休想让我回去。”苏陌尘毅然决绝道，一双明目坚定的直视苏靖，心里却像是被什么拉扯着一般。

　　苏陌尘有些怒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微微醉意染上他白皙的脸。

　　“不要妄图想你娘一样。” 苏靖眼里闪过一丝阴冷，嘴角残留着那抹邪笑。

　　“是吗？娘她今生最大的错就是嫁给你。“苏陌尘眼中流过讽刺的笑意，甚至可以清楚感受到他身上久而不散的怒意。

　　“你是在恨我？” 苏靖的脸有些狰狞，霎时变成苍白，深埋着心中淡淡的悲哀。不知他眼里究竟是怒亦或是伤。“莫不是你想杀了我吧？”

　　苏陌尘将头深深低下，斑驳的阴影交织在他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像是过了很久之后，才抬起头夹杂着怨与恨，情与哀：“我答应过娘，不会恨你，所以我不会杀你的，爹”

　　这一声明明应该是高兴的，却像是千年寒冰，感受不到一点他真切的情，他应该是恨他的？但是他已经回不了头了，“宛凝，你不该背叛我。”他哀叹着低语。

　　苏陌尘坐而不语，思绪已延长不知何处，眼前歌姬幽幽而唱，琵琶的节奏更愈激烈，丝丝都播乱他的心弦，他不愿再多坐片刻，起身，走向阁外。

　　“记住，你生是苏家人，死是苏家鬼。”深沉地声音随入耳畔，苏陌尘体内蹿起一团不甘愿，“砰”地巨响，重重合上了门。

　　船头龙上坐着二人，定睛一看，菱玥淡红长袍在飞中鼓起，随风而动。还有一小娃娃靠着龙角，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

　　一曲笛音跳跃，曲调欢快，如摇铃佩兰，如玉珠落盘，原应让人内心一阵愉悦，然而笛中却多了一份忧愁，苏陌尘扬起一丝苦笑，琥珀色的眼黯然失色，手抚上胸前仍有些暖意的桂花糕。胸口传来微微的痛楚，遇见强烈。

　　那双玻璃一般透彻的眼，此时已是含着泪意，苏陌尘转过身，走向船尾。手中的糕点碾碎成粉末，混入空中，同风而行，为留下依旧甜甜的香气。

　　春水江头醉人泪，桃花树下昔日情。

　　玥儿，今生今世怕是再没有机会月下倾情了，不该相遇的，苏陌尘暗自伤怀，呢喃着看着手中的秋月叶，陷入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