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芍药是药 ...

  •   一连半个月都是阴天,库房里一垛垛的中药材怕潮,容易腐烂发霉变质。潘老大领着几个工人忙着通风、晾晒,把药材翻过来、翻过去、再翻过来……
      都是些劳力活儿,潘昀昀就翘着脚看,男人们也不把她当成个数。除了逗鸟,潘昀昀话不多,也真能闲得住,连潘老大这等老实蔫巴人都能被她闷出汁儿来。
      要不是这天二世祖突然驾临,潘昀昀真以为这饮片厂里能悠然见南山了。
      “二世祖”、现任潘家掌门人的儿子,会定期来饮片厂闹事,连偷带抢的搞些贵重药材去倒卖,换些零花小钱。
      这位纨绔三十郎当岁,只欺负潘老大这种秤砣心肠的老实人。哄骗、耍赖、吵架、动手推搡,二世祖的抢劫流程都是制作好的预案,一步步的升级。
      潘老大每次都藏着钥匙不开库房,每次都是抵抗徒劳。今天也一样,他气得哆嗦,死也不交钥匙。
      二世祖指着潘老大的食指笔直如秤杆,腕子上盘着一串金刚菩提。他吼潘老大:“赶紧拿麝香去,二爷时间宝贵不等你。我爸知道我来这里拿东西,他都没说不行,你废什么话?看门狗装装样子就行了,还真把自己当成奴才表忠心了?”
      二世祖在家排行老大,但是潘家人都叫他二世祖,久而久之他也自称“二爷”了。

      “说谁‘看门狗’呢?”潘昀昀挑了门帘出来。
      “呦呵,潘昀昀?潘部长!”二世祖看到了大笑话,“你还真来这儿上班了!”
      潘昀昀手里端着个大鸟笼,里面一只黑鹩哥。她瞭了二世祖一眼,抽了抽嘴角,算是赏了二世祖一个笑。
      二世祖发现,潘昀昀那股子谁也不搭理的狂劲儿若是用到提笼遛鸟上,比他还像个败家子儿。
      二世祖:“你别掺和啊,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
      “这儿哪有我说话的份儿呀,”潘昀昀笑,打量着二世祖,“你又缺钱了?成药提取车间的那个小情人又跟你要钱买包了?你直接把麝香送她吧,那是个识货的女人。麝香的升值潜力比爱马仕强,就是不知道她喜不喜欢那股子味儿。”
      二世祖跳了起来:他新上手的这个美人还没外人知道,更不敢让老婆和老爸知道——潘家在这方面守旧到变态,传出去,废了他的可能性都有。
      潘昀昀怎么知道的?!

      “你敢胡扯?”二世祖撸袖子冲着她过来,作势要动粗。
      潘老大过来拦,但是腿脚不利索。
      潘昀昀手一转,把鸟笼子挡在了二世祖眼前。那黑鸟被扑来的二世祖的凶相吓到,扑棱棱的满鸟笼子里乱飞,鬼叫着:“不好!不好!”
      二世祖反倒被这炸了毛的鸟吓得花容失色,后退了一步,手捧着心。
      潘昀昀也拉下可脸子,眼里是戾色:“我们这些‘看门狗’看的是你家的门。二世祖你要拿东西,还是请老太爷批个条子,不要难为下面人。”
      “你这是要替潘老大出头?你是彻底不想在潘家混了!”
      “潘老大用不着我出头。当年厂子失火,你亲爹是被潘老大从火堆里背出来的,不是为了你爹,潘老大现在两眼明亮、唱歌好听、一条英俊汉子。这么多年潘老大不摆老资格是他厚道,倒是潘家的老老少少里,我还真没见过有哪只忘恩负义的‘东西’敢来他这里耍威风,那‘东西’也可能是想作死吧,是吧,二世祖?”
      潘昀昀的目光像一杆秤,把二世祖吊起来反复的称,确定他的骨头确实不值多少斤两,就厌弃的撂在地上。她还真不怕这纨绔,从小到大同二世祖吵架、打架,潘昀昀没输过。对这种不成器的掌门之子,潘昀昀见一次扁一次。
      二世祖七窍冒烟:有些男女命里是青梅竹马,潘昀昀和他命里互为煞星。
      今天讨不到好处,二世祖恨恨的走了:“潘昀昀!你给我等着!”
      潘昀昀好笑,撂狠话的男人,是黔驴技穷了吧。
      潘老大惴惴不安的:“他不会害你吧?”
      潘昀昀已经把二世祖看穿了:“他要真是个心狠手辣的,潘家药厂还至于成现在这样?”
      一挑门帘,潘昀昀端着鸟笼回了办公室。

      潘老大的心头还滚着一口沸汤,感念着“四奶奶”的好。
      两个星期前,潘昀昀还是潘家药厂炙手可热的明星,踩着高跟鞋、腰和屁股扭着职业装。现在她是肥裤子、趿拉板,像个懒婆娘,工作重心就是打发无聊。
      潘老大在香樟树下蹲了半天,对门里说:“四奶奶,这雨过两天就停了,我出门收药材,带上你一起散散心。亳州的芍药该开花了,现在正好看。”
      潘昀昀对出门没兴趣,不过领导发话了,她总的听。她学着鹩哥,后嗓子腔里发声:“好,您安排。”

      宋辰集团的顶层办公室里,宋桥也抑郁半个多月了。自从阴雨天开始,他所有的事情就不顺。
      韩映在和他商量:“等雨停了,你该去亳州看看咱们的中药加工厂,那里近千亩的芍药地、菊花地,一直是李董在管理。”
      宋桥手指敲着桌面:“好,你安排。”

      连日阴雨,好不容易放晴这天,凌晨天不亮宋桥和韩映就出发了。高速路上只有零星的几辆车,路况很好,距亳州五个小时车程,他们中午之前就到了,比预计的时间提前。随行的还有公司的财务总监、法律顾问、司机、和宋桥的私人保镖。六个人里,只有宋桥是第一次到亳州。
      亳州城的五月也很热了,天气APP里是里一串的“晴”,这让最讨厌雨季、恰被雨季闷了半个月的宋桥很畅快。
      宋家几代人做药经商,宋桥从骨子里觉得他和这里对脾气——亳州城,华佗故里、药材之乡、药都、晋商徽商名流汇集之地。
      宋桥要去看曹操的地下运兵道看看。地下军工战道、纵横交错八千米。“诡雄”两个字,一千八百年前就被曹操玩到了登峰造极。

      刚过五一假期,又是工作日,景区里很冷清。
      众人要随他一起下去,但宋桥今天的好心情,他又是无人搭理的异乡人,难得的自由放松,坚持一个人去。
      宋桥进了兵道一分钟,保镖和司机也下了运兵道:最近宋桥身边不太平,大意不得。前几天,宋桥的车就遭遇了一次极险的刮擦,肇事车当场加速逃逸。警方介入后发现那车是□□——这是策划好的事故,连宋桥的行程、乘车都摸清楚了。

      地下运兵道里幽暗阴潮,岔道攀缠、交错诡异,隧道里布着一条灯管照明,指示着细窄的隧道通到黑暗里。
      宋桥高壮。半米宽、最高一米八高的窄道,他完全能把通道塞住。到了低矮处,他更是要蜷着身子、才能艰难通过。
      脚步声在隧道里回响,地下两米多深的地方像是只有他一个人。宋桥摸着粗糙的汉砖,三绕两绕的就找不到出口了。他倒是过了瘾,一个人对峙着地底的黑暗,永无尽头似的,周遭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不知道第几次接近一个丁字交错口时,宋桥看到墙壁上有很虚的影子晃动,是被对面通道顶的灯投过来的。但是兵道里静极了,没有任何声音。宋桥心下警觉,极缓慢的靠过去。就在他的影子即将越过墙角时,那个影子也要向他的方向移动过来,宋桥听到了极微弱的衣物窸窣声。
      宋桥猛的扑上去,一手绞扭了对方的手臂,另一只手臂横亘着杠在了那人的喉咙。身体带着冲劲,宋桥把对方摁压在墙上,牢牢的固定在了身下。
      一招制敌,对方连声音都没发出来。
      但同时宋桥也感觉到了不对劲:这人很软、非常软,熟面条似的没有抵抗。从被他顶住的喉咙的位置判断,这人个头也不高,压在身下的感觉其实是很娇软的……

      与此同时,身边人影晃动、脚步杂沓,蹿出来两个人:“宋总,没事吧?”
      是他的保镖、司机。
      宋桥恼火:这俩家伙是怎么藏的?只能容一人的隧道里,他转了几圈都没发觉。
      可是,如果连保镖都没动手的人……
      宋桥低头看被自己扼住喉咙的人……
      半米宽的隧道,被宋桥和这人挤得满满的,他还用力抵住对方,这人快要被他压没气了。
      照明光在他身后,身下的人被挡在他身形的阴影里,宋桥依稀能看清:翻着白眼、张大嘴努力的抽着空气、像条将死的鱼的——是个女人。
      宋桥蹭的闪开,女人闷咳一下,摔在地上。沉闷的落地声,这一下摔得也不轻,但是她没出声。
      宋桥暗叫糟糕:下手太重,莫不是被弄晕了?

      地上的人是潘昀昀,她喉咙被压碎了似的,发不出声。方才那一瞬她真以为自己要被整死了,此时努力的呼吸着空气,鼻涕、眼泪哗哗的下流。
      待眼前的黑花消散,潘昀昀忍着痛支起上半身,靠坐在墙角喘息。泪光里地上三双男人鞋,中间那双皮鞋就是袭击她的人。这三个人要干什么?
      一女PK三个魁梧壮汉,压迫感极强。各种凶杀案血淋淋的场景碎片样涌进脑海,潘昀昀一阵瑟缩,害怕了。再一想这里是景区,摄像头无盲区覆盖,出口处更是有工作人员,她心里踏实了些。

      宋桥低头看着地上的女人,衣着打扮是个普通游客。隧道里的黑暗和空寂让他太过警惕,莽撞了。
      “你没事吧?”宋桥蹲下来,问。
      潘昀昀抬起一张泪脸,一出声发出个破音:“你没事吧?”
      接着她又是一通咳嗽。
      保镖和司机立刻帮忙打圆场,道歉、解释、慰问,两人小心的搀扶潘昀昀站起来。
      潘昀昀稍稍安了些心:这些人也还算客气,应该不是针对她。
      潘昀昀迈步想走,左脚一落地立刻失去重心,人一歪跌在了墙上。幸亏被保镖及时扶住,不然又是个乾坤倒。潘昀昀疼得闷哼一声,一身的冷汗。
      保镖蹲下来,用手机照亮:潘昀昀穿着长裙、短袜、布鞋,外露的赤裸脚踝处已经肿了,可能是被宋桥撂倒时崴了。
      “我背你上去?”司机说。
      潘昀昀疼得咬牙,发脾气:“不要!”
      “那我搀你上去。”
      “不要!”
      黑暗里,潘昀昀精准的看向站在最外围的宋桥,目光刀子似的剜了他一眼。这个男人只负责伤了她,剩下的事情都是他的两个朋友处理,再没有这么傲慢、不负责的男人了!
      宋桥承受着潘昀昀愤怒的目光,依旧是面无表情。
      潘昀昀回过头,看看隧道出口的方向,双手扶墙、单脚跳着,一步步的往外蹦。黑黢黢的隧道里光影虚晃,宽松长裙的白影子,小鬼似的。

      一直蹦到了出口处,阳光从上面晒下来,地牢里重见天日一般。潘昀昀也蹦不动了,坐在台阶上,头一歪靠在墙壁上,无力的闭了眼。
      宋桥这才看清楚,这女孩半边脸都擦了,颧骨处有血丝渗了出来;手腕被他攥红,纤细的脚踝肿着,衣服、手臂上都是尘土。
      保镖要过去对潘昀昀说什么,宋桥抬手拦住他。宋桥走过去,蹲在潘昀昀眼前,歉意的:“对不起。”
      潘昀昀讨厌这个声音,脸偏过另一边。宋桥就看清了她脖子上的红压痕。
      “去医院?”宋桥问。
      “不要,不想看见你,拜托你们快走。”潘昀昀话说多了,又是一通咳嗽。
      司机跑到地面上买了两瓶冰冻的矿泉水回来,帮着敷在潘昀昀的脚上。潘昀昀自己扶住瓶子,另一手抚着身上摔疼的地方。
      她看看宋桥:武夫体格、挺体面的人,好像对她束手无策。

      好在这几个男人不是劫财、也不是劫色,否则此时她就身在地狱了。这么一想,她觉得现在是在天堂了,心情顿好。潘昀昀自认倒霉,对宋桥说:“你把手机号留下,我要是骨折了做手术,得找你赔偿。”
      司机立刻从包里拿钱、拿名片。
      潘昀昀说,“我是A城人。”
      宋桥心中一动:今天到亳州来钻地下兵道的A城人,还挺多。
      潘昀昀还有后话,“……我先按扭伤算,休假五天。上年度A城的批发零售业每天的工资是120块,就算我请假五天、120乘以5天是600块;我开车来的,回去没法开了,要雇代驾送我回去,代驾的行情我不知道,要你300块应该不多;我还要打车去医院、要拍片、买药,这些算你300块。你先给我1200,你就可以走了。”
      三个男人的目光从潘昀昀身上挪开,面面相觑——这女人,是跟他们要钱呢……
      没人回应,潘昀昀仰脸:“我要得多了?”
      “不多,”宋桥笑了,“还没有营养费和精神损失费,我应该再多补偿些。”
      这态度挺让人舒服,潘昀昀的火气又小了些:“电话给我,要是摔断了腿,我得找你要手术费。”
      司机点好钱,连着名片交给潘昀昀。潘昀昀怕名片丢了,拿出手机拨号码。司机的手机响起,宋桥身上却是安安静静的。
      潘昀昀最恨这样的人……
      她讥诮的看着宋桥:“大人物啊?你伤了人,自然有助手帮忙善后?”
      宋桥尴尬,拿出手机,问了潘昀昀的手机号,拨给她。宋桥问她名字,潘昀昀在存宋桥的手机号,也不抬头:“云潘,姓云的云,姓潘的潘。你呢?”
      “乔宋,姓乔的乔,姓宋的宋。”
      “再见。”潘昀昀说,再不想说一句话。
      她身子软软的伏在膝盖上,一手扶着冰冻的矿泉水敷脚腕。平白无故的被人这么欺负,潘昀昀气不过,再加上疼、是真疼,她的嘴瘪了瘪,另一手缓缓的抚着肩上的伤处。
      “对不起。”宋桥再次道歉,潘昀昀没理他。
      这里天井似的,一边是黑深的隧道,而回地面要爬很多级台阶。宋桥又问,“我们帮你上去?”
      潘昀昀还是不理他,明显还有气,宋桥也就走了。上到地面再往下看,女孩无力的靠向了墙,黑发绑成马尾柔顺的偏在颈侧,半边衣服上是明显的尘土印。宋桥看着,有些歉意、更多懊恼。

      韩映过来了,笑得不怀好意,要往台阶下看。他刚才听司机讲了个大概:宋总把个女人“撞”了。
      宋桥讨厌韩映的笑,没让他看。
      韩映越发笑得不怀好意,小声问司机:“这事是怎么解决的”
      司机:“赔钱。”
      韩映放了心:“那就是小事儿了。”

      在景区门外的停车场,除了他们开来的两辆车,不显眼的地方还有一辆车,是辆彪悍强硬的大型越野。
      景区里只有两个游客,这是“云潘”的车?
      宋桥的留意着那辆车。保镖和司机也观察着那辆车:借着镜子、玻璃的反光,同样在疑惑——这辆车和“云潘”很不搭。

      按原计划,宋桥先去看中药厂、再去河边看芍药园。
      宋桥上了车,吩咐道:“先去芍药园,再去中药厂。”
      韩映问:“改行程了?”
      宋桥说,“晚上安排在厂子里吃饭,我要见见中药厂的人。”
      宋桥这趟出门是轻车简从,不打算惊动下面公司的人的。怎么忽然改了主意?韩映看看停在远处的大型越野车,没再问。

      地下兵道出口处的潘昀昀,最难受的劲儿缓了过去,一蹦一蹦的跳上了台阶。每一蹦都像是被那蠢男人又扔了一次、她心里骂一句那蠢男人,疼得喘几口气。
      她和潘老大一大早开车来亳州,午饭后潘老大去药材市场行价钱,潘昀昀就到地下兵道转转。一边等潘老大、一边乘凉,就在兵道里没出来,没成想却倒了霉。
      姓“乔”的威猛的男人,有点儿小钱小势,立刻把自己的命当成蝼蚁养着,生怕别人一脚能踩死他似的。
      潘昀昀生着“撞人乔”的气,琢磨着他的来路:身上有功夫、跟着的两个人也像练家子,三个人都挺体面、客气,亦正亦邪的。

      潘老大看见潘昀昀,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着了?”
      “一头牛惊了,把我带倒摔了一跤。”
      “这里怎么会有牛?”
      潘昀昀气得想哭,“你也是说,怎么会有牛!”
      潘老大要带潘昀昀去医院,潘昀昀自觉没摔倒骨头问题不大,要先去看芍药花。据说花海浩瀚,正是芍药的花期。
      病人的话一定要听,潘老大妥协,两人打了车直奔郊外。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