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临安公主》是鹿

3、第三章 玉姬

　　她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那座冷清宫室里的。
　　青蓉一个人忙前忙后，温了药，炖了粥，还烧了热水来给她泡冰冷的脚。
　　她恍恍惚惚的，讷讷地探问：“永寿公主萧玉媛……”
　　青蓉抬头看她，神色里有哀伤，隔了好半晌，才低声道：“公主以后还是不要再提永寿公主了，陛下因为永寿公主的死大为伤怀，宫中如今人人忌讳，只敢说永寿公主是得急症去的。”
　　她不就是永寿公主吗？永寿公主死了，那么她又是谁呢？
　　暗自带着惊和怕，她小心翼翼地询问：“青蓉，我是谁？”
　　青蓉给她擦着脚，听到她问这样的话，不由得顿了顿，青蓉瞧瞧她，一边笑着一边把她热乎的双脚往被褥里送：“您晓得奴婢是青蓉，怎不记得自己是九公主？”
　　她心口跳得厉害，双手绞在一起，面上泛白，额上陡然生起了冷汗：“我，我不是……”
　　青蓉没太听清她说什么，看她神色不对，忙用干净帕子给她擦了汗，再坐在她身前握住了她的手，软语道：“公主病了很久，也睡了很久，是不是睡得糊涂了？”
　　“我……我睡了多久？”
　　“年前廿三就昏迷了，这已是初六。”
　　廿三，到初六，足有快半个月了。
　　她记得自己被关进天牢的那一天，是廿六。
　　廿六她还是萧玉媛，怎么到了新年元月初六，她就变成老九了？这世上，哪有这么荒唐的事，肯定是做梦！但是，指甲抠着掌心，真真切切是疼的，这又不像是梦中。
　　她皱了眉，催促青蓉：“快拿镜子来！”
　　青蓉不知她是怎么了，不敢违逆她，只好依言去取铜镜来。
　　她急忙端起铜镜，镜中映着一张尚未长开的小脸，眉目清新秀丽，但面上病白瘦弱，这镜中的人她是认得的，那是帝之第九女萧玉姬，半点不掺假。
　　青蓉问：“公主怎么了？”
　　她回过神来，有几分难言，想了想，说：“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我梦见我变成了永寿公主。”
　　青蓉大骇，连忙捂住她的嘴：“呸呸呸，童言无忌，公主万万不能乱说话！”
　　她生气推开青蓉：“这有什么说不得的？”
　　“永寿公主……她毕竟是已故之人了。”
　　“所以我要是变成了她，就很不吉利是吗？”
　　青蓉脸上尴尬，低下头，隐约有了哭声：“其实永寿公主是个好人……”
　　她不禁侧目：“你说什么？”
　　“公主打去年十月就病了，病情反复怎么都不见好，本就孱弱的身子更被拖垮了，瘦得跟什么似的。贵嫔娘娘虽然让太医过来瞧，但太医们都说公主救不了了，后来干脆都不来了。到了腊月廿三，公主开始昏迷不醒，整整两天没睁过眼，我急坏了，贵嫔娘娘忙着操持宫中饮宴，我没人可求，只好去求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恰巧不在，我遇上了永寿公主，永寿公主听说了，就让身边的侍卫去太医署请人，这才有人过来医治公主。”
　　“这么说，我这条命还是永寿公主救的？”
　　青蓉擦着眼角，抽泣道：“正是！虽然太医署的老太医们都互相推脱，最后只请到一位年轻的小太医，小太医看你昏迷了好几天，心里也没底，就说下几剂猛药试试。那药真是够猛的，灌下去了，人连着几天高烧不退……幸好，到底是熬过来了。说句公主您不爱听的，如果没有永寿公主，公主您不知还能不能活。”
　　最后一句话，她没有不爱听，知恩图报是应该的，别人救了她，她理应记着别人的恩德，她转念一想，想起了一桩大事，急忙问道：“永寿公主已经葬下了吗？”
　　青蓉摇头：“虽说公主是犯错被关到了天牢里，最后在那里服毒自尽了，但陛下还是伤心欲绝，命停灵十五日以后才准入葬。”
　　她心里怪怪的，神思依然有几分游离，抚着胸口说：“我好像，梦见了很多，关于永寿的事情……青蓉，你说，永寿公主是不是有很大的冤屈，所以才托梦给我的？我知道她并不想死，是永兴公主去天牢里嘲讽了她，故意用话激她……”
　　“我的好公主！”青蓉急忙制止了她再往下说，“你别再想这些了，梦就是梦，梦见什么都是假的。过几日，永寿公主就要出殡了，我们再多的做不了，只能好好送她一程了。”
　　青蓉又说她病才好，应该好好休息，伺候她躺下以后，就去忙别的了。
　　夜里太冷，没有炭火取暖，被褥又不够厚实，她辗转没能睡着，看着床头的旧衣，心中更是百味杂呈。青蓉告诉她，新年陛下改年号为“普通”，并且大赦了天下。这都新年了，她连几件新衣裳都没有吗？睡不着的人总觉得，这种要什么没什么的寒碜日子，她过得很不习惯，也更加不是她应该过的。

　　初十日，陛下赐食百官及后宫，因着还在永寿公主的丧期，六道菜里就只有两道是荤菜，一是鲜鱼，一是羔羊肉。
　　她一闻到羊肉的气味，立刻变了脸色，摔下筷子道：“你跟着我这么久，不知道我从来不碰羊肉的吗？”
　　青蓉被吓着了，立刻跪下说道：“奴、奴婢记得清楚，公主是最喜欢羊肉的，所以奴婢得知食盒里有一钵羊肉，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公主会高兴……”
　　这简直是胡说，羊肉的味道一闻就知道，她根本受不了，避之不及，何谈最喜欢？
　　她想要斥责青蓉做错了事还要强辩，没来由突然一阵头痛，许多细碎的回忆从她眼前飞掠过去，她发现自己记得的全是萧玉媛的事，而九公主萧玉姬，只是她记忆里极浅淡的一抹影子罢了……
　　萧玉姬，大梁的第九个公主，生母是宫中位分低下的充华，那位充华直到病死埋葬，都未得晋封，她们母女两个的存在，一样是可有可无的，甚至萧玉姬的名字都是随意来的，只因父皇懒得费神，说道“古时有把公主唤作‘王姬’的”，于是就给她取名为“玉姬”，九公主萧玉姬许是知晓自己不受重视，她从来乖巧而懦弱，不敢骂人，不敢辩白，连大声说话都是不敢的，人人都称她是个“软柿子”。
　　关于没有存在感的九公主，曾荣宠集于一身的永寿公主，唯一记得特别清楚的，就是有一次公主们在一起玩闹，长城公主萧玉姈不小心把球踢进了湖中，大家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肯下到春寒的湖里去捡球，是瘦瘦弱弱的萧玉姬带着讨好的态度站出来，主动要去捡那个球，萧玉姬身子骨弱，歪歪斜斜趟到水里去，几次差点滑倒，在众公主的哄闹声中，后来她把球捡回来了，衣裙也湿了个透，长城公主从她手上抢过球，一群人跑开，谁都没对萧玉姬心存感激说上半个“谢”字……
　　她还深深记得那个画面：萧玉姬讪讪地站在湖边，她的宫女青蓉赶来了，心疼地陪她拧湿掉的衣裙。
　　尊荣在上的永寿公主，是从生下来便没有吃过一丝苦的，当时的她看到萧玉姬的样子，觉得很可怜，于是走过去对她说：“我住的奇华殿离这里挺近的，我带你去我那里换过一身干净的衣裙，免得你着凉。”
　　那大概是永寿公主萧玉媛第一次看到一个人感动的模样，她永远忘不掉萧玉姬眼里包着两汪泪，还有脸上既惊又喜的神情。
　　青蓉说，天监十八年腊月廿五，是永寿公主萧玉媛做主去给昏迷的老九请的太医，太医看老九病得沉，心里没底，只道下猛药试试。
　　廿六，她在群臣宴上击杀萧玉姚未果，被关进了天牢。
　　哈，真是想不到，临死前还做下了一件好事，或许死了能再活过来，就是老天给的善心回报，老九病入膏肓，注定是救不了的，所以老天让她在老九断气以后，借尸还魂。
　　她松开拳头，低头看着双手，这是两只骨瘦如柴的手，她的手比这修长、比这漂亮，最重要的是，她养尊处优，手上没有过茧子，更没有过那些细小的伤疤。
　　青蓉瞧她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双手发呆，眼中更是没了神采，青蓉感到莫名害怕，她跪着上前，攀住了自家主子的衣裳：“公主，您又怎么了？青蓉胆小，您别再出什么事来吓青蓉了……”
　　她能确认，她不是萧玉姬，因为她不记得萧玉姬做过什么事，但萧玉媛做过的事她是一清二楚，没有人是这种活法，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就是曾经的永寿公主萧玉媛！
　　不过，从今天开始，她将作为“九公主”而活。
　　谁都不知道，死去的人回来了。
　　她才没空去管这有多荒唐，老天给的机会，她会牢牢抓住的，重活一世，她就可以去解前世的疑惑，不用再做糊涂鬼了。
　　感谢老天爷。
　　九公主萧玉姬的嘴角慢慢弯起了笑：“这样的安排，真是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