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临安公主》是鹿

2、第二章 重生

　　有雪的夜晚，天光始终是微微的。
　　墙壁上那个小小的窗口，从来没有暗透过，虽然是如此，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几个时辰过去了，天的颜色还是一个样，灰蒙蒙的。
　　萧玉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听进了萧玉姚的话，那个女人那么坏，会安什么好心？可她就是记住了萧玉姚说过的话，墙壁、地砖，一寸寸地去敲，真教她不白费工夫，总算找到了那一瓶消失的毒_药。
　　掌心小的药瓶子给她握在手里太久，都变成了温的。
　　这雪夜真是静谧而凄凉。
　　萧玉媛想起自己幼年丧母，其实她的内心敏感又脆弱，特别怕别人来提醒她“你是个没娘的孩子”，萧玉姚没说错，她的生母郑淑仪的的确确是自缢身亡的，至于母妃为什么要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无人能告诉她答案，父皇也不能，母妃在父皇的记忆中是很美好的，“婉丽娴静”、“端庄惠雅”，父皇都很糊涂，那样美丽的女人怎么会想不开？或许，是与那未出世的小皇子有关……总归是人死不能复生，萧玉媛自己还要过下去，幸好有父皇疼她，有元昭予处处护着她，她收起悲伤和思念，伪装成威风八面的小老虎，每每先声夺人，好教别人晓得她是大梁最受圣宠的公主，谁也不能来欺负她。
　　故作强大有何用啊？虚的就是虚的，小白兔变不成大老虎。
　　萧玉媛抬头看看小窗上的积雪，心想，父皇是不是忘记她被关在这里了，抑或是，圣心高难测，她真的失去天子父亲的宠爱了。
　　还有……元昭予……
　　“元昭予，你这个混蛋。”她皱眉喃喃，眼下重新泛起了红，“我关在这里两天了，你为什么一次都不来看我？没良心……”
　　然而，没良心的何止一个元昭予？连父皇，也只记得她御前行凶，却记不起隆冬的五更天，是谁急得在路上滑了好几个跟头，满头大汗去文德殿送的治皴裂的油膏。
　　被所珍爱的人遗弃，原来是如此难过的事情。
　　再没有值得牵挂和期许的了。
　　“母妃，我这就来找你。”
　　萧玉媛抬手抹掉了脸上冷冰冰的泪，她毫不犹豫地服下了那小瓶中的药……
　　毒发很快。
　　上乘的毒_药就应该是这样，只带来短暂的痛苦。
　　漫无目的地在宫中飘荡了好久，她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但她不知道的是，死了以后会是这样的，传说人死以后会魂归泰山，泰山在哪里她不认得，原以为会有鬼差来接她，等来等去就她一个孤魂野鬼，根本没有去处。
　　她冷极了，又浑浑噩噩的，好像变得越来越虚弱了。
　　因为惧怕强光，天亮了只好找地方躲起来，不知怎么睡过去了，再睁眼时天就黑了，天上的日影不见了，还下起了大雪，这是她喜欢的，没有了太阳，她觉得轻松许多。
　　是怎么飘到那一处的呢？不记得了，反正孤魂野鬼，到了哪里算哪里。
　　但她竟然看到了元昭予。
　　他还是老样子，剑眉星目，面容沉雅，是走在建康城里，能让人过目不忘的俊朗儿郎……咦，也不是没变，似乎是清瘦了几分？
　　不，不对，她的注意力完全偏了。
　　眼前的一幕真是诡异。
　　大雪纷飞的夜晚，元昭予拿剑指着永兴公主萧玉姚，他们僵持已久了，那森冷的剑上已落了一层晶莹的薄雪。
　　这是……在做什么？她看不明白。
　　萧玉姚是个不大有耐心的人，她开始说话了：“元昭予，不知我是哪里做错了，居然惹得你拔剑？”
　　寒锐的剑锋逼近，雪花被踩得发出了碎响，执剑的人声音沙哑：“你说了不会杀她。”
　　萧玉姚神情无辜：“我是没有啊，她是自己死的。”
　　轻飘飘的魂魄听到这一句，算是明白了，他们在说的是她萧玉媛，她不无伤感地叹息了一声，果然是死了啊。
　　紧接着，萧玉姚就忍不住娇声发起笑来，她说：“唉，有心寻死的人，是怎样都拦不住的，我知道你一时受不了，但如今除了节哀顺变还能做什么呢？”
　　“你去过以后她就死了，毒_药定是你给她的！”
　　“喂，你不要栽赃陷害，我怎么会有毒_药？”
　　“是你！我要杀了你给阿媛陪葬！”
　　……阿媛，阿媛。
　　元昭予嘶吼中的一声“阿媛”，仿佛惊动了她那颗早已不会再跳动的心，她急忙按住胸口，天和地就是在那个瞬间开始旋转起来的，纷杂的人声近在咫尺，诵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源源不断地灌进她的耳中，她的头疼得快要炸开。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抱头陷在混乱的神思中，想到自己已死，生死有别，唯有母妃可以依赖，口中便叠声唤着“母妃”，一声又一声，没有人应她，没有人理她，她突然顿住，发觉自己已记不清母妃的样子了……
　　萧玉媛从来不知道，变成了鬼还会流泪。
　　诵经超度的声音没有停歇，她的头越来越痛了，容不得她去在意人和鬼的眼泪有何不同。
　　刀兵相接的脆鸣，如同响在她的耳畔，惊心而刺耳。
　　天旋地转里，不知东西南北，只望见火光人影幢幢，有宿卫将领高声威喝了一句：“快拿下元世子，别让他伤了永兴公主！”
　　……元昭予？！
　　“元昭予！元昭予你又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对我无情了吗？我死了，正好成全你与萧玉姚，你为什么要去杀她？”游荡的魂魄头疼得撑不住了，她感到自己愈加轻飘，随时都要被凛冽的北风卷去。
　　她忽然后悔了，元昭予还在乎她，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不想死……她不想死了！
　　若能重新活一次该多好，便有机会找元昭予问个明白……
　　经文声诵念不休，她眼前骤然压下大片的黑暗……

　　醒过来时，除了冷，再没有别的感觉。
　　她艰难地爬了起来，用着虚弱的体力坐着，打量陌生的屋子，这地方太过凋僻冷清，根本就不是她的宫室——她是因罪受罚被迁来此处的吗？
　　“彤……彤儿？”
　　张口唤着贴身的宫女的名字，但周遭悄寂。
　　兴许，受罚的人是不许有人伺候的。
　　僵着手揉一揉麻冷的膝盖，她其实还是知足的，服毒死了还能被救回来，算是天大的造化了，相较而言，受罚迁出华丽温暖的宫室都是小事了，不过真的是太冷了，外面有明晃晃的阳光，晒在身上一定很舒服，她就挣扎着起身，拖着两条没什么知觉的腿往外走，直往敞亮有冬阳的地方去。
　　这不知是何地，宫墙高深，院落窄小，晃眼的阳光落在高高的墙头，却照不进院落，冷极了的人只得扶着宫墙一路走，她身体虚弱，走得十分辛苦，但走了许久，脚下微微生热，腿上算是有知觉了，只是实在没有力气，她望着一道门外地砖上金灿灿的光，用尽最后的力气跌撞迈出去，终于彻底脚软，“扑通”一声跪下去，倒在了石制烛龛旁。
　　温暖的冬阳晒在身上。
　　她眼前一花，但暖意叫她心安不已，她趴在地上歇了几口气，然后爬坐起来，将绵软无力的身体靠在石龛上，她心中懊恼地思道：“我狼狈不堪地跌在这里，放在以前是想都不可想的。”
　　但能活着就是最好的，再狼狈都没有关系了。
　　她闭眼靠在石龛上，等着整个人暖起来。
　　迷糊之中，忽有一道尖细的嗓音惊叫道：“嗳哟，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您怎跑这儿来了？”
　　她被吵醒，揉揉眼睛，抬头看见面前站了一位面白的小内监，小内监弓着腰，正惶然无措地望着她。
　　未及她答话，小内监身后走过来三个少年郎，两个身穿朝服，另一个锦衣貂裘。
　　穿朝服的其中一个说道：“这位公主我们没见过。”
　　这声音好耳熟，她循声看去，果真就是旧交裴政！
　　裴政，辅国将军裴邃之孙，自小就生得秀美胜似女孩儿，他因生在武将之家，耳濡目染偏爱武略，小时候没少因为别人说他太过貌娇而与人干架，就连堂堂的永寿公主不过无心说他一句“长相漂亮”，他也动了气，后被永寿公主先发制人挠花了脸才算完，然后就是两个人不打不相识。当初辅国将军想送孙儿至帝前随侍，好叫自己家的小子收收性子做个沉稳的人，帝言才十一岁太小不收，还是永寿公主去到御前求的情，让裴政先到东宫陪太子读书。裴政做太子陪读快三年，后来黄门侍郎缺人，看他写得一手好字，就让他顶上了空缺。
　　她听了裴政说的话，很是生气，心想：“好你个裴政，本公主现下是狼狈了些，但你不至于不相认吧？”
　　才要训骂一通，哪知喉咙干得像着了火，张口吸进了凉气，猛地就连咳不止。
　　小内监见状，连忙说道：“公主久病，眼下衣裳又穿得单薄，小奴还是叫人来送公主回去吧？”
　　“公主！公主！”小内监的话音方落，就有一名宫女寻了来，见人跌在地上，赶忙跑近扶了她，慌张哭道，“公主怎么独自出来了？青蓉熬好了药，却不见了公主，想着公主病得那么重，不知能到哪里去，都心急死了……”
　　青蓉？她一面咳嗽着，一面转脸去瞧，面前的人不是一贯伺候她的夏彤，而是没打过几次照面的青蓉。
　　她大惑不解，青蓉和小内监已连忙搀她站起来，还没待站稳，有人忽将一领貂裘的厚斗篷覆在了她的身上，她微微愣住，目光顺着蓝色锦衣的胳膊慢慢往上移，对上了一张非常陌生的脸庞，十六七岁的白净少年，五官都生得精致，样貌周正极了，有秀密的长眉，黑亮的眼睛——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清澈得好像能透出光芒来，她一看到那样明透的眼，都惊艳得呆住了。
　　少年弯起嘴角，牙齿很白，显得他的笑容比春光还要灿烂三分，他柔声说道：“公主大病初愈，切莫再受了寒。”
　　然后他抬手为礼，再走回到裴政他们身边去了。
　　小内监严声嘱咐青蓉：“九公主才好了，你千万好生照顾，可不能叫这宫中再没了一位殿下！”
　　她浑身提不上力气，倚着青蓉勉为站立，颤巍巍扶住发晕的头，听到小内监说的话，瞬间天灵上犹如遭了雷劈。
　　……九公主？！
　　不对，在诸公主中，她行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