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一个攻如何在宫斗中活下去》禾灯

13、五个箭头

　　矮小侍卫举起双手，示意并无武器，率先走上官道。弓手们分了六成人数跟他前去，还有一部分仍在原地守着驿站。

　　聂谦眼见那侍卫去的方向距己藏身之处甚远，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九舒抱紧他，拿过他攥在手里的兔子灯，一手取出蜡烛，扬手扔到了不远处马厩旁的草垛上。秋季天干物燥，草垛瞬间被点燃，马厩中的马立刻惊作了一团，发出高昂的马嘶。

　　弓手们被马嘶吸引了目光，不久之后，数匹缰绳被烧断的骏马拖着半截子还在冒火星的尾巴狂奔而出，九舒眼明手快地勒住了一匹马的缰绳，聂谦还未及反应过来，便被他抱着跃上了马背，弓手们齐声呼喝，弓箭混着激烈的风声朝他们的后背袭来，九舒手中不知持着什么兵器，也并不回头，只随手挥洒，叮叮当当地扫落一排箭头。

　　弓手们纷纷回头牵马，上马继续追赶二人，九舒反手将数根羽箭甩将回去，当先的两名弓手应声而倒，他们所骑的本就不是战马，受惊之余再也不敢往前追一步，后面的弓手生怕马蹄误踩同伴不得不勒马喝停，待到场面稍微得到控制，追赶着的那两人已人影也不见了。

　　这一连串的变化只在几个眨眼之间，聂谦连呼吸都差点停止了，一直到再也听不到追兵的声音，方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确定了再无人追来，喃喃道：“这不是豫王的人。”

　　“嗯。”九舒道，“是来要命的。”

　　聂谦点点头，这是很显而易见的道理，豫王还要留着自己迎娶鸣凤公主以求燕楚暂时和平，派人限制他的行动还可能，但这群弓兵显然是来杀他的。

　　“这些是什么人……宁将军的旧部？”聂谦低低道，刚说完便道，“不，不会，宁将军的旧部即便想为他报仇，也不会用这种阴暗的法子……宁将军带出的兵不会如此。”

　　九舒吐出一口长气，又听聂谦继续道：“燕国的……人？”

　　九舒低声道：“有可能。发号施令之人只说了一句话，听不大清，但是听着咬字有些生硬，极有可能不是楚国人。”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殿下，你记得，无论如何，现在我……臣妾是太子，你是张良娣。若是我待会不能……不能再护着你，你不要脱下女子装束，去找此地府衙，亮明身份，早日回京。”

　　聂谦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些许不祥之意，眼前一时什么也看不清，心中茫茫然一片，下意识道：“你说什么？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九舒不答，只与他一路疾奔，到得一条不知名的河流旁，抱着聂谦下了马，一拍马臀，让马自行离开，问道：“会水吗？”聂谦犹豫了一下，道：“会的，只是不太持久。”

　　九舒道：“没事，够了。我们下水。”说罢托着他的腋下一起下了水，游出了数十丈之远，忽听水下有微小的奇怪声音，九舒出手如电，拔出兵刃，倒转，已将跟在身后暗暗潜水之人削了个正着，那人闷哼了一声，道：“殿下，是我！”

　　聂谦借着明亮的月光看向他的脸，才发现正是那名矮小侍卫。侍卫道：“属下假意引他们走，到了河边便跳水逃走了，他们似乎都不识水性，我才拼命游到了这里。”

　　燕国地处北端，河流甚少，燕国兵卒确实大部分都不识水性。这群前来要命的弓兵是燕国人的可能性又多了些，然而又是谁走漏了风声，让燕国人知道太子在此呢？

　　九舒道：“对不住了，一时不及辨认，你是……对了，伤得可重？”

　　侍卫爽朗道：“无事，手臂上破了一道口，转眼就能好了。属下名叫李骏。”

　　九舒点头道：“好。你见机很快，为人也灵敏，要好好保护太子……”

　　李骏奇道：“殿下说什么？”

　　聂谦心想九舒平时做事说话滴水不漏，此时怎么糊涂了，自己还穿着女装，李骏自然只认九舒是太子，便压低声音道：“殿下的意思就是说，你得好好护着他……”他这一句话还未说完，便感觉到九舒忽然一重，整个人都趴在了他肩背之上。

　　聂谦的一句话哽在喉头再也说不出口，李骏道：“殿下受伤了！快上岸——”

　　两人合力将九舒扶上了岸，聂谦终于看到九舒的背，瞬时吓得肝胆俱裂，哑声道：“……九……九舒……”只见九舒背上竟有五个箭头，倒刺入肉，整个背部血肉模糊。聂谦想了想，九舒反手甩出去的那几支箭，多半便是从背上拔下来的，但因箭头有倒刺，是以甩出的只是箭木，并未致敌死命。他忽然要下水，只怕也是生怕血迹将追兵引来。

　　九舒昏迷不醒，月光下脸色更加显得灰败。聂谦喉头哽咽，一时间六神无主，李骏不明就里，只连声道：“娘娘莫慌，这箭无毒……只是这倒刺已入肉极深，非利刃不能取出……”

　　九舒微微睁开眼睛，喘了一口气，向李骏道：“我……我左边靴子里。”李骏伸手去寻，拔出了一把乌金柄的小匕首。九舒吐了口气，低声道：“娘娘不敢，见不得血，你来。”

　　李骏道：“这……”这不得痛死吗。

　　九舒道：“你来！”

　　李骏被他的威势所迫，不敢违抗，低头道：“是！属下得罪！”说着便用匕首割开背部衣物，将本就破碎的衣片尽数割下，对准一个箭头伤处，以匕首锋锐的头刺了下去。

　　九舒握着聂谦的手稳如磐石，道：“你扭过头去，不要看。”聂谦望着他鲜血淋漓的背，脸色煞白，声音终于冷静下来，道：“不，我看着。”

　　李骏心一狠，匕首入肉，一个箭头“当”地一声弹出，掉在一旁。九舒只是紧了紧握着聂谦的手，咬牙道：“继续。”

　　李骏依言继续，等到五个箭头尽数取出，九舒尚未昏迷，李骏的手却不住微微颤抖，再也提不起那把匕首了。

　　聂谦咬住下唇，将被割下的衣片捡起，在他背上绕了几绕，堵住流血如注的伤口。

　　九舒道：“我们走。”聂谦点了点头，李骏道：“殿下，你这个样子不能再走路了。”

　　九舒道：“走，后边有追兵。”聂谦道：“好，走。”李骏无奈，只得跟上两人步子。他一直只能跟在太子和良娣的身后，从月光朦胧到天光大亮，九舒背上一直是淋漓的血迹，然而他竟从未摇晃也未蹒跚，仿佛什么伤口都没有，握着聂谦的手，一步一步极稳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