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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君主的仆人(6-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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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泽风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女孩子哭,不过他依然缺乏如何妥善对待女孩流眼泪的经验,不过好在楼曼朝转过脸,眨眼之间,眼泪又消隐无踪。她恢复了冷淡的模样,望着陈泽风,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也是平静的。
楼曼朝说:“楼下死人了。是洪子凝。”
陈泽风张了张嘴。他知道自己这样的表情很傻。
楼曼朝转身走去,陈泽风追上去,他还有很多问题要问,比如说“是洪子凝”具体到底是什么意思,死者是洪子凝?是洪子凝杀了人?还是别的什么深刻含义?
走廊尽头是楼梯间,但陈泽风从未走过楼梯。一是因为爬十八层的楼梯显得很傻,二是他不确定通过楼梯会走到哪个鬼地方。楼曼朝走进楼梯间,回头对陈泽风说:“保重。”
“喂,等一下——”陈泽风想要追,楼曼朝已经快步下了楼梯,脚步之快简直超乎陈泽风的想象,撇下陈泽风站在原地,那种感觉就好像睡了一觉醒来发现正置身非洲丛林一般,完全不知道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
楼梯旁边放着一个垃圾桶,陈泽风泄愤地踢了它一脚。垃圾桶倒了,从里面落出来一朵白色的玫瑰,还没有完全枯萎,看起来是在不久之前,有人顺手将这朵玫瑰扔进了垃圾桶。
又是白玫瑰。伴随着不祥、死亡和各种各样的倒霉事。陈泽风心脏怦怦跳,他想要赶紧离开这里。
手机忽然响了好几声。陈泽风拿出手机,又惊又喜地发现保护人系统又能登陆了,但是屏幕却闪烁个不停,中文字符在闪烁了几下之后都变成了乱码,如同病毒入侵一般。系统成员列表里面陈泽风自己的名字,变了一大串看不懂的字母;老板的名字在闪屏之后消失,同样消失的还有公子如意的名字,不过陈泽风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其他人的名字消失——至少,他自己的名字没有消失。
这代表什么?代表系统的彻底崩溃吗?
随着屏幕闪烁频率越来越快,所有的字符都成了乱七八糟的字母。陈泽风粗略辨认了一下,里面有拉丁字母、希腊字母、西里尔字母,还有一堆陈泽风也叫不出来的字符。以他的认知,这根本就不是语言。
叮咚一声,系统中来了新消息。这是任务推送特有的提示音。陈泽风不安地望着屏幕,只见屏幕上显示出几行乱码,每行是少则三个多则十几个“单词”,大约有五六行,恰如以往任务内容的格式。
这好像是一个新“任务”。
一个陈泽风完全看不懂的任务。
他死死地盯着这堆乱码,也许是盯的时间太久了,他又觉得这堆乱码乱中有序,反倒像是一种语言了,不过也是他所看不懂的语言。那这个任务就搞笑了,他一个字都看不懂,甚至连被保护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如何执行这个任务?他无法判断这究竟是个任务,还是系统崩溃的产物。
陈泽风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来回徘徊。
楼曼朝好像瞒着他很多事,包括洪子凝的事情……容如意欺骗了他,至少看起来是欺骗了他……就连号称坚不可摧的保护人系统如今都成了这个样子,所有曾经信任的事物如今都分崩离析,他连发生了什么都没搞清楚……
还有那个被斗篷裹得结结实实的陌生人,他仿佛只会出现在梦中,是陈泽风意识最深处的臆想。陈泽风从未见过他,更遑论知道他的名字和他的一切,可是为什么却对他有种难以磨灭的亲切感?
陈泽风走到电梯前,犹豫了半天,终于按下了下楼键。电梯门缓缓开启,轿厢停驻其中,如一直在等待着陈泽风踏上它,载向未知的远方。陈泽风一脚迈了进去,想了一会儿,又退回了走廊之中。不能走上电梯,他不能在对任务没有任何了解的情况就贸然赴死。前几次侥幸活下来是运气好,陈泽风不能保证自己每次都会有好运气。
不过,不乘电梯的话,好像他也没办法离开这里,总不能从十八楼跳下去。他犹豫了一会儿,决定也学楼曼朝走楼梯下楼。
楼梯间又窄又黑。这里似乎从来都没有人打扫过,地面上有厚厚的一层灰尘,空气弥漫着霉味,有的楼层灯泡是坏的,好在陈泽风对这种情景并不非常害怕。他一边快步下楼,一边想着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有什么东西在威胁着整个保护人组织,是杀手吗?曾经在保护郑文喆的时候,陈泽风觉得杀手组织就很厉害了,可在上一个任务中,他却觉得,真正的恐惧是一片无形而令人窒息的深海,他触摸不到,唯有拼命地躲避。
越是这么想着,恐惧反而就越像是楼道里难闻的气味一样将他包围、席卷,直至完全浸透。陈泽风发现灯光越来越昏暗,楼梯中也像起了一层雾,他逐渐看不清楚眼前的景物了。好像不太对劲,他不知道刚才走了几层,不过他现在走的这个楼道完全没有一个大厦中楼道应该有的样子。
他听到了前方传来什么声音,难以形容。如果说琴霜渺琵琶中那个东西发出的声音还能比拟成飞鸟翅膀扑棱棱的声音,这个声音就如同是用电子合成器所做出来的最夸张的、自然界根本不会出现的声音。陈泽风马上紧张了起来,因为他总觉得这声音在哪里听过——
在黑色的沼泽之中。
陈泽风转身又往楼上冲去。那声音立刻又从楼上传下来。
他呆立原地,不知所措。该怎么办?恐怖的、带有巨大压迫感的声音逐步逼近,他额头冒出冷汗,在狭窄逼仄的楼道中,无处可逃,无处可躲。陈泽风从衣服最里层掏出了M9,指向一片黑暗的楼梯,但却找不到任何一个目标。他知道自己现在这样非常傻,拿着枪等死。
然而就在这时,声音又莫名奇妙地消失了。
陈泽风的枪从手中掉落下来,重重砸到他的脚背上。他疼得一咧嘴,但也仅此而已了,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做不出来更多的反应。他后背靠着墙,也不管墙皮弄脏了他的西装,慢慢地坐了下去。
那种声音似乎能够损害他的精神,让他在此时此刻感到疲倦,甚至想要倒头睡下去,当然,他知道,他不能睡。睡着了必定会继续做那无休无止的噩梦,直到步了约翰的后尘。
这个噩梦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陈泽风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他又听到了脚步声。似乎是从楼上缓缓走下来,沉重、不紧不慢,他马上紧张起来,连忙捡起枪,站了起来,紧张地望着楼上的方向。
脚步声近了,他看到了衣袍的下摆,忽然愣住了。那人缓慢地走下楼,如他以往一般,并不慌张,也没有刻意优雅。他裹着一件斗篷,将他的全身都遮盖住,甚至连脸都看不清楚,全身没有一块裸|露的皮肤,连他是什么人种都无从判断。
陈泽风却笑了起来,陌生人来了。他不知道陌生人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他也不关心,但他再度见到了这个陌生人,那就足够了,仿佛只是这被包裹严实的身影就足以驱散那些怪物的阴霾,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陌生人走到了陈泽风的身边,向他伸出了手。
陌生人的手被布条层层缠绕着,那布条上还有褐色的污渍,是曾经在那个鬼地方时,陈泽风的血,弄脏了他的衣服。陈泽风微笑着,就像是面对一个相识已久、十分有默契的老朋友一般,他把手交给陌生人,由他牵着自己,慢慢地走下楼。
“你怎么会来这里?”陈泽风问。
陌生人沉默着。
“我最近碰到了很多麻烦事。”陈泽风说。
陌生人依然沉默。
明明知道他不会回应,陈泽风还是说个没完,只有这样,他才能证明,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着的,陌生人的确还在他的身边,没有变成一团雾气消失。
陈泽风记不清楚两个人又走了多久,这段楼梯好像无休无止地朝地下延伸而去,没有尽头。陌生人终于停步,他扶着陈泽风在地上坐下来,动作恭敬,像侍从在伺候着主人一般。陈泽风坐着,他感觉到十分安心,一切都发生得莫名其妙,但又顺理成章,他仿佛是被催眠了一般,恍恍惚惚如在梦中,却又格外安全。
陌生人在他的身边坐下了。他温柔地揽过陈泽风的肩膀,让他把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他身上穿着麻质的衣物令陈泽风觉得温暖而舒适。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在以前,很久很久的过去,他也无数回这样枕着陌生人的膝盖,那时候原野上有着怡人的风,掠过青色的山坡,美丽的花海。
“你是谁?”陈泽风喃喃地问。
陌生人永远都在沉默,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拍着陈泽风的后背,像在安慰他一般。他的手在颤抖,好像是要从这颤抖中告诉陈泽风什么一般。
是曾经陈泽风含着眼泪与他告别吗?
是因为那次告别成了永别,再会遥遥无期吗?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以至于会成为如今这个样子,陌生人永远只能以幻影来面对陈泽风,他曾经对陈泽风的承诺和哀求,难道如今已经随着从山岗上刮过的风,散在青蓝色,有着冰冷气味的海洋中了?
陈泽风却在这些没有答案的疑问中睡着了。
他是被冻醒的,醒过来是因为一阵寒风吹进了他的衣领,使他不受控制地开始打寒战。他坐起身,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在肮脏的楼梯上,枕着陌生人的膝盖睡着,而是躺在长椅上,雪落满了他的头发和衣襟,至于他为什么现在还没有被冻死,大概就是个未解之谜了。
陈泽风拍了拍衣服,把积雪抖掉,然后向四周看了看。
在他的身后是一排冬青树,同样也落满了雪花,看起来有几分凄凉。在冬青树的后面是一座非常宏伟的建筑,有着五彩斑斓的玫瑰窗和颜色鲜艳的尖顶,在那尖顶上积了厚厚的雪,仿佛是戴了一顶白色的帽子。建筑物前是一个精致的小花园,有着石刻天使雕像和结冰了喷泉,包括他躺着的长椅和冬青木,都是花园的一部分。但更令陈泽风震惊的还是那座建筑……那是一座教堂?还是宫殿?
他想到了巴黎圣母院,想到了科隆大教堂,想到了克里姆林宫。这座建筑似乎有它们的元素,但和其中任何一座都不相像,却又有着如此用言语形容的美丽。
陈泽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座不知是拜占庭还是哥特式的宏伟建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甚至想抽自己两巴掌验证自己并不是在做梦。自己只是在不该睡着的地方睡着了,这是穿越到哪里了?他没有见过这座建筑,或许这从侧面印证了这又是一个架空的时代,架空的地点。因为这座美丽的建筑物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成为各式各样地理风情杂志上的常青树。
它是如此的美丽而壮观。陈泽风意识到,这应该是宫殿,因为他看到许多身着中世纪华丽礼服的男男女女走入其中,好像其中正在举办某类盛会一样。
陈泽风像是受到某种力量的蛊惑,也向着这座建筑走了过去。
一方面确实是因为它无与伦比的壮观与美,另一方面是因为陈泽风此时实在太冷了,浑身都在哆嗦,他想这座建筑物里好歹应该能暖和一点。
他没有忘记去思索,自己怎么会来到这个鬼地方。
难道这是一个任务?
有没有搞错,保护人系统中一切都成了一团乱码,包括他的任务,都成了看不懂的天书,现在把他带来了这个鬼地方,连保护对象是谁都不知道,未免有点太搞笑了。
不过陈泽风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他只想找到一个温暖的地方,赶紧暖和一下,不然在积了雪的长椅上继续睡下去,太阳马上落山了,他肯定会被冻死,那就非常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