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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0 献身为圣除弊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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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正是霜雪溶解,百花盛开之时。
元武皇帝驾崩,皇甫聿珏登基,正如季节焕然一新,大煌的朝政也在女皇登基即位之后,带来一番新气象。
首先,侍奉过宁熙皇帝、元武皇帝两朝元老梅孟晁,曾因梅穆被前太子招为驸马,朝中势力来到鼎盛,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梅穆之后因涉嫌袭击元武皇帝一事流放边疆,为儿换得一命的梅孟晁也只能黯然辞官;朝中原属于梅孟晁的党羽这下顿失重心,群龙无首。
相较于梅派的纷乱不堪,原先由谏议大夫为首的另一派人马趁势而起,逐渐成了稳固政局的一股清流。
至于宫廷事务,聿珏登基后,随即奉骠骑将军谷烨卿为皇夫,牌位迁入凤藻宫;由元武皇帝选入的后宫嫔妃,在他崩殂之后尽皆遣散。
唯有她例外。
那便是身为贵人,同时兼领武职的御前带刀统领,蔺湘君。湘君在元武皇帝崩后,仅是顺理成章地解除贵人身分,统领一职竟不受影响;消息一出,自是引起一片哗然。
湘君曾为聿珏内官一事亦多为朝臣所知悉,或有人言,蔺湘君先行侍奉过云旸公主,后深受元武皇帝器重,屡次破例拔擢,早已为群臣所忌,甚至有谣言指称湘君精通巫蛊狐仙之术,不仅元武皇帝身受其害,恐怕连聿珏也难逃魔掌。
对湘君而言,别人怎么说她都无所谓,可事情要是牵扯到了聿珏,那就截然不同。
“说我是狐?”湘君哼笑一声,“还有人说我是鹰呢!不管鹰还是狐,可不都是追着小兔跑的?”
赵含露柳眉微皱,“大人?”这……哪来的小兔?
“啊,没事……究竟是谁在那儿嚼舌根?”她自桌案起身,玉手轻轻滑过卷宗,正是她重新调派过的宫廷禁军分布图。
聿珏信任她,不仅没削去她的职位,甚至还让她续掌禁军大权;至于兵权,原本聿珏是打算全权交给国舅,是她建议不可,毕竟国舅帮助聿珏夺天下尽管有功,麾下兵马仍直属于任勋襄却是不争的事实。
为了聿珏的安危着想,她打算利用谷家军作为御林军的基础,重新布署戍卫京畿的兵马,也有扩大女子征兵的打算。
尽管还在台面下运作,她却明白聿珏有意要拉薛崇韬、傅迎春等人为主掌太常殿之首,褚千虹与白丽更是未来数年内难以取代的极佳将才……
一旦局势稳固,聿珏将大权操握在手,无论哪一派朝臣,想必很快就要觉得备感威胁;在官场上打滚许久的这群老狐狸纔是阻挠大煌改变的绊脚石。
她蔺湘君,愿意替聿珏把这些绊脚石一一搬除,纵然付出再大的代价,她也在所不惜!
“您说还会有谁?自然多是那些攀附梅孟晁,谄媚阿谀的门生啊!”赵含露光是想到那群人一边用色瞇瞇的眼神瞧着湘君,嘴巴却又吐着中伤的话语便觉恶心。“自从梅孟晁失势之后,任谁都想抢当着领头的位置,可先不说才干了,光是声势就输给梅孟晁好大一截……想想他老人家也还挺厉害的?”能把这么多人硬是紧紧抓在一起,在朝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
“我没听错吧?妳可是在称赞他?”湘君眉头一边高一边低,警告意味浓厚。
“当然没有!卑职哪敢呀?”
她笑着抄起柳叶刀,由先帝加封的这把御赐宝刀,在聿珏重新追封之下,已成至高无上的权柄,以往本来就是见刀如见皇帝亲临不说,先斩后奏之权,以及免死金牌之权;这把刀的际遇,真如其主的际遇般直上云霄了。
“说到梅孟晁,他现在可还算安分?”
“安分是安分,不过就算把相爷府卖了,新换的宅子依旧气派,门庭若市的,俨然不像是丢官罢职的样子。”
“兴许这是他打算重回朝政的伎俩……朝臣越乱,再过不久,或许就有建议迎回梅孟晁的声音出现。”她收紧手心,明白千万不可让此事发生。
赵含露觉得很有道理的频频点头,忽地想起……“记得大人似是与梅家有些过节?”
“有是有,不过那已经是以前的事了……妳莫非要说我公报私仇?”
赵含露头摇得都快掉了,“哪可能!大人若真要下手,凭您现在的权势又有何难?”
“是不难!只要不顾圣上的面子的话。”她撇着嘴道:“不过梅孟晁这只老狐狸一天还在京城,圣上恐怕就一天不能安稳;得想个法子才行……含露!咱们上凰宁宫一趟。”身为御前带刀统领的她,自是握有随时面圣之权。
“是!”
*
远远望见凰宁宫,湘君承认自己还没这么快便将此地与登基为皇的聿珏连在一块儿。
然这并非全是既定印象。聿珏虽贵为皇帝,然而自从月前登基以来,皇宫内并未大兴土木;凰宁宫无论摆设、装饰皆与皇后在世时并无二致。
聿珏的意图十分明白,她要厉行节约,既是如此,那就得从自身用度下手;既然贵为皇帝的她都不喜铺张,朝臣、百姓自是上行下效。
一进门,来迎接、通报的竟是邢朝贵?“蔺大人,久违了!”
“久违了,邢公公。”自从皇帝回京之后,他与湘君就略见疏远,最后这些日子的生活起居,多由邢朝贵张罗。
“陛下莫不是在歇息?”平常应该是让乔如枫过来的。
邢朝贵笑瞇了眼,颔首道:“是,但陛下吩咐了,若是您过来,无论何时都得通报。”
湘君表面不动声色,却是心底窃喜;聿珏说要立她为后虽不成,至少仍信守承诺,对她百般礼遇。除了御赐宝刀之外,她甚至允许湘君面圣而不跪。
但对湘君而言,向聿珏称臣下跪一点称不上委屈。
湘君来到时,聿珏还躺在贵妃椅上闭眼歇息;乔如枫正替火盆加添柴火,而案牍上的奏折业已阅毕,由方入文图阁的薛崇韬亲手整理着。
“蔺大人……”湘君对着二人以指碰唇,两人于是会意了,很快就施了一礼退下。
她把柳叶刀随手交付给赵含露,先是至案前翻了几本奏折,很快发现了聿珏批示之详细,简直要比某些言简意赅的朝臣更加用心!每一条她都亲力亲为,更别说她还得主持早朝。
这样忙碌,就连入寝殿就寝的时间都没,聿珏八成是忙到刚刚才终于得以暂歇。她的妆发都还未除去,入眠的她仅着一袭湘妃色春衫,身裹着一条薄毯。
湘君爱怜地笑了,伸手替她摘下那把贵重的金莲玉步摇,耳际尚有两枚拇指般大的南海珍珠耳坠,睡梦中的聿珏喃喃念着,她这才发现她左手指间缠着一小串佛珠,是为悼念亡父,也为安神助眠之用。
“明明是妳传我进来的,怎地就妳一个人睡了?”她把首饰全搁在一旁,捧着聿珏的脸面低声道:“妳再不醒来,我就要把妳抱到床上去了。”
聿珏给她这么一说,勉强睁开左眼,“我还以为……妳是来吻醒我的?”
“陛下若希望卑职这么做,卑职倒是十分乐意。”
“都已经趁我昏昏欲睡时动了这么多手脚……我没想到蔺湘君对我还懂得客气?”
湘君笑着与她手指交缠,两人靠近得几乎要让鼻尖都碰在一块,“当然!妳可是皇帝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一个不小心可是要掉脑袋的。”
聿珏终于睁大双眼,噘唇道:“我怎么舍得这样对妳?”
湘君勾唇一笑,没作答,仅是将她抱起,一如先前所预料地把人抱到床上;聿珏伸手替她摘掉乌纱帽,湘君庄重的跪在她面前替她脱靴,扯去腰带后襟口微开,她于是看见了聿珏脖颈上的小巧香囊。
一如先前所料,聿珏把她的簪头收在最靠近心口的地方;原本属于以菡的鸟笛已跟着其他遗物一并入土,只是聿珏的鸟笛仍旧在她手上。
“我还以为妳来见我是想跟我商量些什么?”
“对咱们而言,商量事情又何必非得待在堂前?”湘君柳眉微挑,一双素手已然悄悄滑进聿珏裙襬。
“妳……”明白她意图的聿珏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
“聿珏……妳允许我不跪,可我若不跪着,怎么把妳瞧得清楚?”
“嗯……妳慢点……”聿珏压着裙襬,努力制止着爱人在自己身上造次。
但不管是狐狸也好、鹰也好,身为小兔的她又怎能抵挡得住爱人的侵略?
“我一进来就看见有人躺在贵妃椅上假寐,显然是彻夜未眠……如果陛下当真睡不着,卑职有一小小妙方助眠,肯定比念经管用。您要不试试?”湘君故作正经的浅笑,很快地钻入纱帐里把聿珏给放倒。
欢愉过后,聿珏静静地窝在湘君怀里歇息;她的香囊还在,而湘君颈间只挂着她的鸟笛,它们就像代替着彼此,守在爱人身边寸步不离。
“妳勤于政事是很好,可身子还是得顾,别仗着自己年轻就这样消磨精神……就算妳是皇帝,也不过就是个人罢了。”
“……妳不也是在消磨我的精神……”
“妳说什么?”湘君耳力极好,冷不防捏了娇臀一记当作报复。
“我有歇息……如枫照着妳的话念,我都快误以为是妳跟在我身边耳提面命。”
“真的?妳可别骗我,我有很多眼线盯着妳。”湘君轻啄着朱唇,轻易的让她翻到身上来。
聿珏嘟着嘴抱怨,“究竟谁才是皇帝?我总觉得是妳在控制我似的……”
“那就要看妳是否有身为一国之君的自知了!”湘君笑睇着她,起身替她披上襦衣;初春午后,天还有些凉,聿珏由她替自己更衣,两人搂在一起汲取着彼此的体温。
“得天下易,治天下难……真到了这个位置,我才能深刻体认这句话的道理。”
“妳身边不是有人帮衬着?不管是傅迎春还是薛崇韬都是难得的人才,妳大可把人拉来给妳分忧解劳。”湘君以指代梳,就像拍抚似的一遍又一遍顺着聿珏的发丝,不厌其烦。
“说到这个,我是想过把她们直接安插在六部,却又怕她们使唤不了那些旧臣……”
“聿珏,妳是皇帝。”湘君就像看透了她的苦恼,耳提面命着道:“妳父皇怎么用我的,妳也能够如法炮制;本该替妳分忧解劳的人如果不能为妳所用,妳就找有能又愿为妳效劳的人来……而妳不缺这样的人。”
聿珏到底经过许多历练,一点就通。“我懂了……妳是要我架空那些个朝臣,直接让迎春、崇韬她们代替我执掌朝政?”
“我说过妳是皇帝,该怎么做事,妳说了算。”湘君环住她的纤腰,把头压靠在她肩膀上。
聿珏笑着来戳她脸颊,“哎……妳好重!”
“能把全天下都扛起来的姑娘,又怎嫌我重了?”湘君把人搂得更紧,未几,笑意渐敛,“聿珏,虽说妳待人宽厚,无论先前忠于妳也好,不服妳也罢,妳都一视同仁,这样的情怀当真难得,但……”
“妳莫不是要劝我罗织罪名,把那些个难以驯服,甚至是执意与我过不去的旧臣一网打尽?”
湘君心头微凛,而在她怀里的聿珏执起她的手亲吻,抬起眸来瞅她,“我知道妳在说谁,对于他们所指的事,也多少有底。”
“妳知道?”
“再怎么说我都是个皇帝!况且,有支持他们的,也就有反对的,梅孟晁目前来说还称不上威胁,再说,我并未亏待过梅家。”
“我倒以为那老狐狸并非知恩图报之人!否则又怎会为了中伤妳我而四处造谣生事?”湘君语调骤冷,“早在我决定要助妳登基的那一刻起,我便做足了心理准备……为了妳,我可以做任何事……”
“不,湘君,适可而止吧……妳可知道父皇驾崩之前,曾经怎样说妳!”
湘君难掩讶异地反问:“他……他能怎么说我?”
聿珏凄楚一笑,摇摇头,“我只能说,都是不利于妳的话来,我不知道父皇他究竟了解咱们的事情到多少……我不愿查,只因我信妳!”
她神情僵硬,而聿珏把脸面埋进她颈间,低声道:“妳的所作所为即便有悖忠君之理,却始终都是向着我的,不是么?”
皇帝之所以说了湘君这么些事,全是站在自己的立场说的;以往湘君总会做出有利于皇帝的判断,但在决心要迎回她之后,湘君的作风便彻底改变了。
是以,她劝聿珏万万不可先行面圣,就是担心聿珏一时心软,出兵制止聿琤与聿璋相争,反让自己落入不利局面。
当皇帝让湘君代为宣旨,要聿珏宽待聿琤之时,湘君做了两面手法,擅自改动了旨意;更甚者,为了引梅穆入瓮,她不惜拿皇帝作为诱饵,只求将梅家与聿琤等人一网打尽!
还有先前为了寻找聿珏下落而欺瞒朝臣,任人为亲、徇私护短……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聿珏能在后来的皇位之争占得上风!
若聿琤等到危急存亡时才想到挟天子以令诸侯,那她蔺湘君只怕是早就在做了,而且做得较聿琤更为彻底!
面对聿珏的疑问,湘君完全无意反驳,仅是勾唇道:“咱们的圣上在朝臣面前如此公私分明,却唯独对我徇私枉法……妳不怕惹人闲话?”更正确地说,是底下的反对者已经蓄势待发了。“妳不怕因我的所作所为,而损及妳这圣上的威信?”
聿珏摇头的姿态近乎执拗,“我说过,我不让妳委屈的!”
湘君却是紧搂住她,伸舌含住她的耳珠,引来一串轻颤娇喘,“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人把妳这位圣上给瞧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