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执事+D伯爵]镜花水月》伊时今

15、镜花水月

　　15
　　事情最开始的时候，是女王养了一只鸟。
　　有的人就不明白了，女王养了一只鸟，关亚洛伊斯什么事？
　　问这个问题的人一定没做过官。。。只要稍微和领导接触过一两次，你就会自发地明白，什么叫领导的喜好就是大家的喜好，领导放的屁就是世界的风向标。
　　总之，女王养了一只鸟，这就说明，伦敦有身份的人都必须养鸟，就是这样一个鸟逻辑。
　　于是亚洛伊斯·托兰西来到D伯爵的宠物店买鸟。可是特别奇怪，别人买的鸟乖乖地呆在笼子里，亚洛伊斯买的鸟回去一天就会打开笼子飞走，甚至有一段时间，亚洛伊斯怀疑自己买的不是鸟，而是偷鸟贼。
　　他来来往往去了D伯爵的宠物店好多次，当然看到D伯爵把各种奇怪的宠物卖给客人。
　　亚洛伊斯说，我也要。
　　D伯爵默默塞给他一只鸟。
　　亚洛伊斯看着别人牵走的麒麟，长得像独角兽的神秘物种，还有一个据说是龙蛋的鸟蛋，再看看自己手里的鸟。。。什么玩意，坑爹呢？？！问题是，就这一只鸟，还养不过两天。
　　丢了好多次鸟，亚洛伊斯生气了，干脆半夜睡在笼子旁边，他倒要看看鸟是怎么逃走的。
　　结果半夜他有幸目睹一只长得像猪的动物溜进自己的卧室，打开笼子，把鸟放走。
　　。。。这什么玩意？
　　那东西身体像猪，大小也像猪，身体是褐色，脸出奇地长，有一条像大象的长鼻子。
　　他抓住那东西，跑去找D伯爵鉴定，D伯爵一看见他手里的动物，捂脸蹲到墙角，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亚洛伊斯说：“再给我一只鸟，以及，这长得像猪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D伯爵郁闷地说：“那不是猪，是貘，一种非常珍贵的动物，你手里的那只，更是珍品中的珍品。”
　　亚洛伊斯看了眼猪。。。哦，不，是貘，说：“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D伯爵立刻喊道：“不能吃！世界上就剩两只了！吃了就该灭绝了！”
　　亚洛伊斯说：“可我是在自己家抓到的，怎么处理当然由我自己决定。”
　　D伯爵抢过貘，把貘那张丑脸抵到亚洛伊斯脸上，激动的说：“这是东方的圣兽！能吃掉人的噩梦！有着操纵梦境的能力！我找遍世界也才找到两只！不能吃！不能吃！不能吃！”
　　亚洛伊斯说：“不吃也可以。。。不过它放飞我那么多鸟，该怎么赔偿？”说到这，尽管亚洛伊斯全力隐藏，还是忍不住露出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他觊觎那些美貌的宠物好久了。
　　这时候，貘叫了一声。
　　难以形容的声音，有点像驴？
　　D伯爵看看手里的貘，又看看眼前的亚洛伊斯·托兰西，说：“你确定？”
　　貘又叫了一声，D伯爵皱起眉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亚洛伊斯好久，才不情愿地说：“这只小家伙说，既然他放走你的宠物，他愿意把自己赔偿给你。”
　　像印证D伯爵说的话，貘扬起自己的长鼻子，晃了晃，像招手似的，给亚洛伊斯打了个招呼。
　　亚洛伊斯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要，太丑了。”
　　貘眨巴了下黑豆般的小眼睛，两行泪刷刷地流。
　　亚洛伊斯转身，拿起装鸟的鸟笼，说：“既然你没有更好的宠物给我，就再见吧，伯爵，看好那只猪，如果他还敢来我的卧室，我一定会把他煮了吃。”
　　貘的眼泪落在D伯爵手上，他的表情顿时变得冰冷，语气浅淡地说：“托兰西侯爵伤了这孩子的心呢。”
　　亚洛伊斯回头，看见D伯爵小心翼翼地把貘放在贵妃榻上，点燃一个三角形的熏香，放在香炉里。D伯爵转身，面对托兰西，脸上挂着商业式的笑容，说：“托兰西侯爵有没有想要的东西呢？”
　　空气里弥漫着迷迭香的气味。
　　脑子变得昏沉。
　　亚洛伊斯忽然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心口空了一块。
　　卢卡死后，自己的胸口就空了一块。
　　每个人都是残缺的，每个人都在努力寻找残缺部分的填充物，但是托兰西知道，他所寻找的填充物，已经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未被玷污的自己，没有死去的卢卡，他所追寻的无非是昨日的碎片，他痛苦的本质是曾经温暖的记忆。
　　亚洛伊斯没有说一个字，D伯爵却似乎洞悉一切。
　　D伯爵说：“不如，我们来玩一个游戏。。。这孩子，”他指着贵妃榻上的貘，“可以操纵梦境，删改记忆。不如托兰西侯爵给这孩子一次机会，看他可不可以为侯爵拼凑出一个完整幸福的人生。。。当然。。。是在梦里的人生。”
　　亚洛伊斯舔舔嘴唇，说：“游戏的赌注是什么？”
　　D伯爵说：“如果这孩子能够满足托兰西侯爵，带给你幸福的感受，那么，托兰西侯爵就必须永远留在梦中，和这孩子生活在一起。而如果这孩子失败，之后他便不会再纠缠你。”
　　亚洛伊斯冷笑道：“你觉得我会怕一只猪吗？”
　　D伯爵说：“这可不是普通的动物，他的血液里流淌着魔力和高贵。他藏在黑暗中，就是阴影的一部分，就算是你身边的恶魔，也无法探查他的踪迹，只要你入睡，乌云遮蔽月亮，在你的床头洒下一片影子，他就会随着黑暗到达你身旁，吃掉你的一部分——可能是噩梦，可能是记忆，可能是一切。托兰西侯爵，也不希望事情变成那样吧？”
　　亚洛伊斯沉默了片刻，说：“我能有什么好处？一辈子沉溺在梦中，我简直想不出比这更糟糕的惩罚。”
　　D伯爵反问道：“一片荒芜尸骨遍地的现实，和鲜花盛开快乐幸福的梦境，究竟哪一个更加让人幸福？亦或者说，幸福本不就是一场虚无的镜花水月？既然如此，何必分清梦境和现实。”
　　亚洛伊斯沉思了良久，才说：“我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D伯爵叹了口气，说：“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是托兰西侯爵。”
　　在迷雾中，貘的身形模糊，叫声像人在说话，他说：“因为我喜欢你。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你仰头望着鸟笼，脸上的表情那么天真，我忘记了呼吸，我想，你笑起来一定会非常好看。我追着你那么多天，你却一次没有笑过。我不知道你脸上为什么总有几分阴影，如果世界让你如此不满的话，不如到我这边，在梦里，你想要什么样的世界，我就为你建立什么样的世界。你可以是国王，是王子，是游侠，只要你开心，你可以是全世界。”
　　这略带深情的话，并没有打动托兰西。
　　打动他的，是无聊。
　　生活太无聊了。
　　于是他签订了契约。
　　在契约的右下角写了一个大大的亚洛伊斯·托兰西。
　　既然这是一个游戏，自然得有裁判，D伯爵和克劳德·浮士德作为旁观者，被一起拉入梦中。于是到了梦境的开始，亚洛伊斯忘掉了一切，而貘化身为爱德华，自称是他的哥哥，在这个虚构的世界里，带领他揭开所谓的“真相”。
　　最完美的谎言，是被骗者自己查出的真相。
　　爱德华手里握着亚洛伊斯所有的记忆，像一整部电影的胶卷，他剪切，拼接，让亚洛伊斯间断地想起一个个片段，却隐藏起最关键，最黑暗的部分，从而拼成另外一个故事。
　　一个亚洛伊斯无辜，无害，可以获得幸福的故事。
　　尽管故事的基调像恐怖片。
　　这这个故事中，只要亚洛伊斯稍微相信爱德华的真情，他就能从“被爱”中得到幸福，输掉赌局。
　　坦白来说，普通人或多或少都会相信别人。
　　但亚洛伊斯不是普通人，就算没有记忆，他也有些东西彻底坏掉了。
　　不耐于这无聊的游戏，克劳德隐晦地给了亚洛伊斯很多提示——比如告诉他老托兰西侯爵之死——好让亚洛伊斯怀疑爱德华。爱德华得知克劳德的小动作后，联合D伯爵，强行把克劳德从梦境中驱赶出去，也就是“克劳德之死”。
　　克劳德被赶出梦境后，现实中不止一次地来到宠物店，攻击爱德华的本体——貘，为了应付克劳德的攻击，爱德华不得不返回现实，藏在阴影里，偶尔被抓住，便是像今天这样的一顿暴揍。
　　这也就是为什么梦境的最后，亚洛伊斯很少见到爱德华，就算见到，爱德华也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梦境应该这样持续下去。
　　应该。。。
　　谁也没想到，忘记一切，沉浸于梦中的亚洛伊斯，会自己发现这个秘密。
　　于是赌局破了。
　　按照赌约，以后貘再也不能纠缠亚洛伊斯。
　　想起一切，亚洛伊斯深吸一口气，提起放在桌上的鸟笼，笼子里是一只最常见不过的鸟，灰扑扑的，一点都不华丽。他转身问D伯爵，说：“难道没有好看点的吗？”
　　D伯爵笑眯眯地说：“只有这种。”
　　亚洛伊斯说：“骗人，昨天才看见你卖出了一只孔雀。”
　　D伯爵不为所动地说：“那是最后一只孔雀。”
　　亚洛伊斯说：“上上次看见你卖出一只大嘴鸟。”
　　D伯爵说：“那也是最后一只，真不巧呢~~”
　　放屁，明明是一副不想卖给我的样子。
　　亚洛伊斯撇撇嘴，提着鸟笼，带着克劳德，转身离去。
　　出门的时候，衣角突然一重，像有什么东西在扯。
　　亚洛伊斯回头，看见那只貘用牙咬住他的衣角，不愿松口。貘的身上挂着七八道伤痕，微微渗血，呼哧呼哧喘着气，用牙齿死死咬住亚洛伊斯的衣角，眼眶湿润。
　　亚洛伊斯说：“松口。”
　　貘眨了下圆滚滚的眼睛，眼泪流了出来，却后退，往后扯亚洛伊斯。
　　亚洛伊斯说：“给我松口！”
　　貘抽噎了几声，低头在亚洛伊斯手上蹭了蹭，一头顶掉鸟笼，像在说，要走，请带走我。
　　亚洛伊斯冷笑一声，直接脱掉外套，扔掉鸟笼，都不要了，抬步就走，克劳德赶忙跟上。貘刚想追，却被D伯爵按住脖子，禁锢在原地。
　　D伯爵说：“爱德华大人，愿赌服输。”
　　那是亚洛伊斯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很多天以后，克劳德曾经问过亚洛伊斯，连一只蝴蝶都不愿意放走的他，为什么要坚持拒绝一只貘？
　　亚洛伊斯说：“因为那玩意太丑了。”
　　但当夜深人静，他望着漫长的，没有任何希望的黑夜，想出了另一个答案。
　　因为他的人生只剩下绝望。
　　他注定在漆黑的绝望中，被恶魔吞噬灵魂。
　　已经没有未来的自己，如何坦然地接受一颗爱他的心，一只恋慕他的宠物？
　　如果他注定要死在最美的年华，至少这次，不要再连累一个爱他的人。
　　算是善良吗？
　　当夜风吹过树林，他恍然若睡。
　　可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
　　所以他不知道，尸横遍野的现实，和华灯初上的梦境，究竟哪一个更幸福，亦或者，幸福本身就是一场华丽的镜花水月。
　　他不再做梦。
　　他只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