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忆(初稿)》苏宁暖

3、VOL. 3

　　“锦城，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过去？”
　　“关于，我和那个人的过去。”
　　“那些过去，我曾经想过要永远的埋藏在心底，任他腐烂发霉，任他成为不可磨灭的印记。”
　　“那些过去，代表的是，我那不堪一击的脆弱爱情。”
　　“也让我彻底明白，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超级大傻瓜。”

　　在一家咖啡厅里，凌子矜和越锦城两人面对面的端坐。手中捧着还冒着白眼的咖啡，浓郁的味道让她几乎无法喘息。
　　忽地，手背上传来人体的温度。抬眼，看见的便是越锦城写满担忧的双眸。“子衿，如果你真的不想回忆，就不要勉强自己。”
　　她摇摇头。“锦城，我担心的是，这样能够和他人倾吐的机会只有这一次。错过了，我就要将那些事情放在心底任他将我的心脏腐烂成灰。”
　　“可是子衿，我担心你。那些难以回首的记忆就让他残存在过去，硬生生的挖开，便会鲜血淋漓。”
　　“锦城，我想要告诉你。因为我相信，在不久的未来，我会因为他而脆弱到不堪一击。”
　　“那样子的人，不会是你。也不是你。”
　　“你错了。”
　　只要和他有关，我就不再是我。
　　至少不是你认识的凌子矜。

　　在凌子矜十三岁的时候，她对一双琉璃似的眸子一见钟情。
　　在凌子矜十三岁的时候，她有了另外的三个家人。
　　一个父亲。两个哥哥。
　　父亲是个好父亲。哥哥也是好哥哥。他们对她都很好，甚至可以说好到了宠溺。可是这样的凌子矜，却无法开心。
　　她是转学插班进入英伦学院的。
　　英伦学院和蓝恩学院一样，都是贵族学院。可是在英伦学院里，贵族和平民的阶级分化更加严重。至少在蓝恩学院还有平民班级，在英伦学院里，连扫厕所的阿姨，都有着高等学历和礼仪修养。所以她这个半途转进去的人，是直接被里面的人归类为了——“随意玩弄的玩具。”
　　是的。玩具。
　　在英伦学院里，针对凌子矜的不仅仅是一个两个，是所有的人。每天，大的恶作剧，小的玩笑，全都一一上演。有人把她关在厕所里，有人把她的书包扔进垃圾筒，有人联合高年级的人一起打她……这些，凌子矜都一一忍住了，带着一身伤痕回到水家，即使是水修文询问，她也不吭一声。
　　说了，能有什么用？只会得到更多的羞辱，更多的难堪。在英伦学院的那段日子，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去碰触的黑暗记忆。
　　但是，也不完全是黑暗的。至少，在他知道之后，黑暗之中还是多了一丝光明。
　　至少对凌子矜来说，那曾是黑暗中唯一一束让她看见希望的光明。

　　是在那一天，凌子矜才发现自己对那个人有了不一样的情感。
　　那天的凌子矜同往常一样孤身一人都在去教室的路上。左边是高大的教学楼，右边是宽阔的广场。只要有她出现的地方，便会自动的以她为圆心直径为3-5米不等的出现真空地带。而这天，却是方圆十米之内，都没有人。
　　忽然就从楼上泼下一桶水来。顿时，水花四溅，发出巨大的声响。似乎在水全部落下来后还有回音。
　　凌子矜直挺挺的站在原地。冰凉刺骨的水质让她的身体几乎麻木掉，无法动弹，只有等身上刺骨的疼痛缓慢的消失。不期然的看见了落在周围的水渍，反射着太阳光的水面让她的眼前出现一片空白。闭上眼睛便是一团可以划破黑暗的明亮。再次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如水晶钻石一样闪光的冰块。
　　原来为了在那泼下来的水里，被他们恶毒的放上了冰块。难怪会比以往的更加冰冷，砸在身上更加的疼。
　　凌子矜不发一言，用手抹去了脸上的水，一片冰凉。反正她已经习惯了这些突然从天而降的东西。只是她没有想到，在后面，会落下一袋面粉。
　　是的。面粉。
　　面粉袋落在她的身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原本就很瘦弱的身体摇晃着，口袋破裂，白色的面粉飞扬起来，在她湿漉漉的身上附着。许久，面粉停止的簌簌的落下，在她的身边，围成了一个圈。白色的面粉笼罩着，让凌子矜看起来像是个暗夜中的鬼魂。而她的眼前已经一片花白。
　　凌子矜听见了他们在笑。所有看见的人都在大笑。笑声是那么的刺耳难听，仿佛地狱里的游魂在嘶吼，而她却没有说一句话。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来。身体的麻木，已将让她连最后反抗的力量都没有。只是站着，站着，想着会不会在下一秒，就会晕倒在地上。
　　头顶再一次传来物体下坠时划破空气的声音。凌子矜慌张的想要闪躲，僵硬的身体却让她直接摔倒在地。仰望起头，看见的是一袋恶心的垃圾。
　　在砸落在自己身上的前一刻，凌子矜的眼前忽然黑暗掉。印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的脸庞。身体也被人紧紧的抱住，紧到她几乎要被窒息。
　　垃圾口袋破裂。砸在他的身上，里面的垃圾飞溅出去，恶臭味迅速的扩散开来。可是在这个时候，凌子矜的脑袋里面，已经空白，耳朵里也出现了嗡嗡的幻听。瞪大了双眼看着他，看着他脸逐渐由面无表情变成愤怒。
　　最后成一片青黑。
　　她的脑袋里面嗡嗡作响。好像有无数只的蜜蜂围着自己不断的旋转飞舞。然后感觉到了身体轻飘飘的漂浮起来，耳边也传来极有节奏感的心跳，听见他突然爆发出的怒吼。最后，凌子矜微笑着，昏倒。

　　她承认自己是一个庸俗的人。
　　在那样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只要谁对她好一点，她就会心甘情愿的对他付出感情。
　　所以凌子矜在那之后，将记忆深刻的琉璃眸子压在心底，全心全意的仰望着他，注视着他。
　　他说他讨厌笨蛋，所以她努力学习。他说他讨厌眼泪，所以她学习着不哭泣。他说他讨厌弱者，所以她努力让自己变强。只要是他说的，凌子矜都会很努力很努力的去做，去完成。每一次她几乎都是在拼命，得到成绩在第一时间递给他看，只是为了得到他对自己流露出的笑容。
　　只要他对着她皱一皱眉，只要他说出“你笨死了”“这么简单的题目都不会”“你根本就不配成为我们家的人”这样的话语，凌子矜就会很伤心很伤心，然后会比之前更加拼命。她不要他对自己说出那样责备的话语，她也不要他对自己放弃，为了得到他的欢心，凌子矜用尽全身力气在努力。
　　凌子矜朝着他的影子一直追一直追，他在前面一直跑一直跑，当她达到他定下的标准的时候，他已经在距离她更远的前方。当她已经努力到他的水准的时候，他已经远远的离开了。凌子矜用了三年的时间在追逐着他的影子，却没有一次够得着他的衣角。
　　她几乎绝望。

　　面上忽然出现了柔软的触感，凌子矜回神发现，是越锦城伸出了手指，将她脸上的泪滴抹去。他站了起来，坐到了她旁边的位置。伸出手臂，将她侧着身体搂在了怀里。手掌在她的背上轻拍，耳边充斥着他的心跳。
　　一声一声。放大之后如同擂鼓。
　　“子衿，想要哭的话，就哭出来吧。我的肩膀，我的胸膛，一直会有你依靠的地方。”
　　凌子矜愣了愣，双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衣襟，将脸埋在他的胸前，狠狠的，狠狠的，哭了出来。
　　这么久了。这么久了。六年。两千多天。换成分钟秒数那就是一个天文数字。自从他喜欢上他之后，凌子矜就再也没有放声哭泣过。因为她害怕被他讨厌被他看不起，所以自己一直没有哭。可是今天，她却哭了。
　　不是害怕被他讨厌，被他看不起，而是害怕，错过了这次，就再也没有哭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