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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恨来迟 ...

  •   白亮亮的太阳底下,一把明晃晃的刀扎人般耀眼。
      刀是普通的刀,只因它架在人的脖子上,才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被架的是宁九漓,拿着刀子的是楚狂人。
      “放人。”楚狂人喝道,如若罄钟,破空而鸣。
      宁九漓苦于脖子上的刀,无法捂住耳朵,只得任由那声音钻了进来,把耳朵震得生痛。而耳朵再痛却不如脖子前的刀要命,她掂量了下,只得咬牙忍了下来。
      这种僵持之机,正是领头人物发挥作用的时候。
      于是,原本在暗处指挥兵士的裘布,只得走了出来。
      他早就看到了宁九漓,此刻却避开了她的目光,而是对着楚狂人极为正经地道了句:“兄弟,劫法场是重罪。”
      楚狂人漂泊江湖多年,向来不喜浪费唇舌,他只是把手上的刀和身前的人靠得更近了些。
      然后又加大气场重复说了一遍放人。
      裘布眼睛稍稍一斜,便瞟到了宁九漓脖子上的血丝。他的眉结打得愈发交错,心里纠结不已。口气也软了下来:“兄台,有话好说。”
      楚狂人当然没有耐心和裘布坐下来喝茶聊天,他动了动刀子,宁九漓脖间的血丝便刻得更加清晰。
      他再一次喝道:“放人。”
      一次重沉于一次,一次阴冷于一次。
      明明是艳阳高照,大好的有晴天,在刑场中的众人却觉得此刻的天是阴寒的,比雷雨天还要低沉。
      冷风吹过,裘布掂量了下,到底是郡主的命贵还是刺客的价高。
      活人有擒住的机会,死人却不能复生,所以他不敢冒这个险,他瞧了瞧场上那群死了一大半,又重伤了余下一大半的蒙面人,无奈地挥了挥手,示意兵士收起武器。
      灰衣人捂着带匕首的小腹,一摇一晃地向楚狂人走去,好似风中的残叶。但她看向宁九漓的眼神却比野狼还要凶狠。
      “兄台,你也可以放人了吧。”裘布隔着数尺,遥遥喊道。
      楚狂人的刀子一晃,似有松动。
      却被灰衣人立刻阻止道:“不行,我们还要用她换回阿青。”
      楚狂人这才重新收紧了刀子。
      灰衣人深呼了一口气,重新回转过头对着裘布一干人大喊,像是要把仅剩的力气用尽:“三日后,让公子隐在东城门口,用阿青换回你们的这位郡主。”

      裘布慑于楚狂人手上的刀,只得眼睁睁看着一干刺客离去。
      随后,他便立即进宫向公子隐汇报情况去了。
      当他踏入永宁宫的时候,公子隐早已坐在了里头,像是等候他多时一般。
      “公子——属下无能,刑场被劫了。”裘布一见到公子隐,便立刻单膝跪地,低头述职,诚恳而谦逊。
      公子隐纵使脾气再好,此刻也不可能面带微笑。所以,他非但没笑,还黑着一张脸,延续了刑场上的乌云密布,默不吭声。
      雷未打响,只道是暴风雨的前奏。
      裘布当然不敢抬头,他继续道:“他们劫持了郡主,要我们于三日后,用那个刺客来换回郡主。”
      公子隐握了握拳,把五个手指头收紧,隐忍未发。
      裘布回禀完毕,但公子隐不开口,他不敢起身,仍然用膝盖摩擦着地面。
      许久,公子隐才吁了口气道:“你下去吧。”
      裘布却长跪不起:“可是公子,那个刺客被抓获的当晚就死了,我们拿什么换人?顶包之计已经用过一次,他们上了一次当,还会上第二次吗?”
      “船到桥头自然直,阿布,你先下去吧。”公子隐托着额头,摆了摆手道,声音疲惫无力。天空仍然阴沉,而雷,到底失却了轰鸣的精力。

      这边乌云密布,那厢则是气息压抑。
      宁九漓这才知道,原来福来居厨房门口的水缸底下有个暗道。而穿过长长的暗道,便是间暗室。
      此刻,她便身处于暗室之中。
      暗室之中,除了一张石床,一盏昏黄的烛灯,再无其他。
      宁九漓跳上石床,抱了抱双膝,一股股霉味扑鼻而来。此地,比之王宫里呆过的那间密室,唯一的优点恐怕就只有目能视物了。
      但显然,这优点用处不大,目光所及,除了灰秃秃的泥墙,还是灰秃秃的泥墙。她甚至有些后悔身上为什么不带个霹雳弹,好把这单调的泥墙给炸开来。

      她眼睛盯着泥墙再久,也无法把泥墙烧出个洞来。
      但此刻,一束几不可见的光线射了进来,把宁九漓照得心头一震,揉了揉眼睛,方确定那不是错觉。经过这长长的暗道,外头纵使光线再猛,落到里头,也被削得所剩无几。所以只有经仔细辨别,方能认定真伪。
      光线一闪即逝,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须臾,烛灯已映在了来人的脸上。
      肤若凝水,美人如玉。眉眼纤细,却修剪得恰到好处,拂如杨柳依依,玉荷袅袅。
      “兰姐姐。”宁九漓看到来人,立刻扑了上去,眼里满含着委屈,透亮的眸子里打转着斗大的珠子,欲落未落。
      “七丫。”兰清玉的眼里也凝着一汪水,千言万语,皆感慨在那一汪水里。
      宁九漓拉扯着兰清玉的衣袖,愈发楚楚可怜,像极在婆家受尽欺负的小媳妇见了娘家人的样子。
      “兰姐姐,楚大哥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鬼地方来,这里阴森森的很不舒服。”
      “七丫,委屈你了,再忍上三天就好。”兰清玉竭力安抚着道。
      但宁九漓却更加委屈,泪水挤了挤,终于泛出了眼眶,弯弯曲曲地从眼角淌了下来。声音也随之哽咽了起来:“刚才那个人的眼神好可怕,我不是要死在这个地方吧,兰姐姐,你和楚大哥说说放了我吧。”
      兰清玉摇了摇头道:“狂人他,是重情重义之辈,欠了那人一个恩情,便非报不可,不然寝食难安。”说着,忽然竖起了手,眼睛也亮了起来,“七丫,我保证,只要三天,你就自由了。”
      宁九漓当然不觉得这三天里面她会安然无恙,如果她猜得没错,那个劫法场的灰衣人就是云中君,光想想她那骇人的眼神,浑身就不寒而栗。
      云中君对她的恨,恐怕连天底下最大的那个炼药炉都装不下吧。
      于是,她便由得泪水更加泛滥。
      “兰姐姐,我就算不是个恩人,也好歹是个媒人,你就忍心看我埋骨于这又冷又湿的地方?”

      兰清玉看着梨花带雨,泪如泉涌的宁九漓,黯然的神采忽然间亮了起来,嘴角生出一丝笑意。
      “七丫,你在这里呆上三天,三个月内便随你在福来居任意消费。”
      宁九漓眨巴了几下眼睛,挤断了几滴陈旧的泪珠,又立刻带出了新的。
      兰清玉咬了咬牙道:“一年。”
      宁九漓略顿了顿,又继续眨巴了下眼睛。
      兰清玉握紧了拳头道:“三年。”
      宁九漓踟蹰了下,终于不再眨巴眼睛,她哽咽着道:“兰姐姐,你要记得天天来看我,随时随地来看我。”
      防患于未然,她并不想无缘无故地死在这鬼地方。

      随着兰清玉的一记点头,宁九漓坐地牢时,兰清玉便当起了送饭人。
      四五菜肴、三两淡酒,倒是一日无事。
      复一日,宁九漓吃完顿饭,闲着无事,便捡起一块石头,在墙壁上涂鸦起来。
      不知不觉,一道淡光射了进来。当宁九漓听到脚步的时候,已来不及把画抹去,她只好赶紧丢下石子,转了个身,便对上了来人。
      兰清玉刚送完酒菜,显然不会去而复返。
      眼前之人一袭灰衣,腹上裹着一圈圈的白布,有隐隐的红色血迹滲出,显然小腹上受过创伤。光线昏暗,兼灰衣人带着斗笠,整个脸便陷在一片灰影里,如笼上了一层厚厚的雾霭。但就在那浓浓的雾霭中,透着两道强光,直射向宁九漓,如万丈光芒力透云霄,可偏偏那光芒里却全无暖意。
      他冷冷地盯着宁九漓,仿佛恨不得也在宁九漓身上烧出个洞来。

      无语凝噎,却是怒目而视。
      “丫头,你知道伤了阿青的人,都有什么下场吗?”灰衣人没动,他阴冷的气势却排山倒海般地压了过来。
      宁九漓的身子抖了抖,紧紧地往墙壁贴去。只好故作委屈地道:“我……不知道哪里得罪先生了。”
      灰衣人却仿佛并没有听到宁九漓的话,而是陷入了回忆里,遥想当年,语气也柔软了下来:“丫头应该还记得第一次遇到我时的场景吧。”
      灰衣人说话间,已摘下了斗笠。
      宁九漓虽然有这么一二分的猜想,但真看到云中君的面容时,眼里还是生出了些讶异。
      “师父。”宁九漓点了点头,恭敬地唤道。
      “当时你遇到我时,颜家的少爷颜不屈曾带着一大帮人四处寻找我,追讨解药。”云中君又道。
      宁九漓想到那个狐假虎威的公子哥,点了点头,道:“他误食了师父试药用的毒兔子。”
      “哼。”云中君忽然冷哼道,刚刚柔软的语气瞬间又变得阴冷可怕,比地下室的阴潮之气更盛,“我下的毒,哪有那么容易误中副車的,这只不过是给那小子一点教训,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调戏的。就凭他那样,也敢出口侮辱青女。我不过略施小计,让他吃了点小小的苦头。”
      彼时,宁九漓刚刚出谷,不晓得云中君和颜不屈的过节,但此时听得云中君的口气,不由得同情起颜不屈来。
      云中君和楚狂人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他徒然落得个花钱买罪受。

      云中君当然不知道宁九漓心中所想,她说这话,当然是为起到震慑的作用。
      于是,她的语气又转向了温柔,如包藏着毒药的糖衣:“所以你说,你害阿青坠马中箭,并被囚于牢笼,我该怎么和你算这笔帐?”
      “师父……”宁九漓低下了头,哀怨地道,“那全是公子隐的一番策划,徒儿也是受害者,徒儿被蒙在鼓里,并不知情。”
      “哼,不要叫我师父,早在幽都,我便和你断了师徒情。”云中君忽然狠狠地打断道,“如果说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公子隐怎么会来得那么巧,楚狂人又怎么能够仅凭劫持你,就让围场的兵士撤离?”
      “师父,你误会了。”宁九漓赶紧否认道,不忘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天下四公子,公子隐本来就以擅术闻名,他能掐会算,禁卫军来得巧当然不是偶然。至于刑场上,众目睽睽之下,裘统领不过是卖给我这个名义上的郡主一个面子。”
      “卖给你一个面子?”云中君反问道,烛火一闪一灭,她的脸便显现出一明一暗的阴鹫之色。
      “不错,公子隐极为重视名声,当然不肯在外人面前落下口舌。”宁九漓声音更低,话语更幽怨。

      悄然无声。宁九漓偷偷地抬起头,抬眼望向云中君,云中君却并不在看她,而是在看她背后的墙壁。
      “丫头,你让开。”云中君忽然喝道。
      宁九漓一个激灵,这才忆起背后的墙壁上,刻着她的游戏之作,想是刚才一紧张,挪动了身子,这幅刻画便露出了稍许端倪。
      她扭捏欲语,却被云中君一手挥过,推到了边上。
      云中君仔细一瞅,那壁上赫然是一幅戏作。
      一只老虎叉腰而站,它的脚下踩着个狐狸,而且是个带着面具的狐狸。狐狸旁边则刻上了三个深深的字:伪君子。
      云中君一愣,继而大笑道:“这只狐狸就是公子隐?”
      宁九漓也一愣,但灵光乍现,立刻点了点头。反正是歪打正着,她何乐而不为。
      云中君也点了点头,面色缓了下来,因着这幅画,她显然对宁九漓的话信了几分。她喃喃地道:“那么把公子隐踩在脚底的为什么是只老虎呢?”
      老虎嘛,当然不是病猫。
      宁九漓当然没说这句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恨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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