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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贵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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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影西斜,李显从凌乱的床铺上起身,面色阴鹫地看一眼锦被中沉睡的佳人,凝眸冷笑,正要掀背下床,背后一具温热的身体突然凑上来,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李显低眉看一眼环在腰间的素手,冷道:“一场春梦而已,难道你还没有醒?”
身后佳人目光一凉,急道:“奴婢已是皇上的人,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显温柔地掰开韦香儿的手,起身看她,道:“朕只是不忍拒绝主动送上床的女人罢了,难道你还奢望着朕会对你负责?你也太高估自己了,一个残花败柳,竟然也敢来爬朕的龙床!”
韦香儿登时脸色惨白,惊道:“不是的,皇上你误会了!”
李显挑起眉梢,居高临下看着她,方才尚温柔地逢场作戏,此时却只剩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笑,道:“是不是处子难道朕还分辨不出么?”说完,忽地伸指掀开锦被,只见洁白的床单上,一滩鲜艳的血迹,不由勾起唇,道:“手指上的伤看来不轻啊,流了那么多的血,要不要朕请太医过来帮你瞧瞧?”
香儿半裸着身子,骤然失去盖在身上的锦被,便下意识缩成一团,见自己的计谋轻而易举被李显识破,不由略略乱了阵脚。慈恩寺外那屈辱的一夜像是噩梦般浮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谁说只有温暖可以给人力量?噩梦同样可以,她握紧颤抖的手,突然开口,沉声道:“皇后娘娘十分依赖上官婉儿,而上官婉儿尤其信任奴婢!”
李显正要离开,闻言转回身看她,道:“你这话,朕听不大懂!”
香儿见此语颇有成效,道:“皇上想要什么,只要奴婢能帮得上的,奴婢都可以帮您!”
李显挑眉,似乎来了兴致,道:“想不到你要为自己选择这样一条路,”他脸上的阴沉忽而散尽,凝眸笑道:“不过朕喜欢,要做一个坏人,就要做得彻彻底底!”
香儿垂眸,淡淡道:“奴婢可以为皇上做任何事情,那皇上是否也应该有些诚意?”
李显自然明白香儿话里的深意,不由勾唇轻笑,上前两步,伸指挑起她的下巴,柔声道:“你放心,从今往后,你就是朕的贵妃!”
韦香儿脸色一暗,喃喃道:“贵妃?”
李显眉心轻挑,勾唇讥道:“怎么,难道你还想做皇后?”
香儿被那凛冽的目光惊得一颤,忙低眉道:“奴婢不敢!”
李显笑道:“怎么?后悔了?”
香儿抬起头,目光坚定,道:“不,奴婢不后悔,奴婢从此之后只是皇上的女人,必将一心一意为着皇上!”
李显盯着她打量半晌,忽然眯起双眸,笑了。他倾身向前,在韦香儿唇上温柔地印下一吻,道:“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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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宫人们陪着守仁在草地上放风筝,婉儿坐在不远处的大石上,笑盈盈看着守仁扯着风筝线奔跑,那般兴奋快乐的样子。
这孩子比刚进宫的时候长高了一些,也胖了一些,眉宇间更添了几分乃父的影子,令人见了,不由唏嘘感慨几声。
婉儿看着他的时候,常常会想到贤太子小时候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也曾这么天真烂漫、无忧无虑过?想起这些的时候,她的嘴角便会不由自主地浮出一丝笑意,接着,便是更加长久的黯然神伤。
远处传来人语,喜公公打眼瞧见太平公主带着两位侍女走来,正要向婉儿禀明,却见太平公主已然越过他走到婉儿身边。
婉儿见是太平公主,连忙起身做礼,道了一声公主万安。
太平淡淡看她一眼,开门见山道:“听说显哥哥新纳了一位贵妃,娇俏的紧,你怎么不去贺喜,反跑到这里来享清闲!”
婉儿见太平语带讥讽,不由一愣,奇道:“贵妃?什么时候的事儿?奴婢怎么没听说?”
太平挑眉冷笑,“你会不知?新贵妃可正是你身边儿的那位好姐妹,韦香儿!”
婉儿大吃一惊,“这不可能!”
太平脸上阴云密布,凝眸打量着婉儿,哼道:“戏演的真好,婉儿,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往新帝身边安插自己的人?”
婉儿见她误会不浅,忙道:“公主误会了,奴婢的确不知情,若非公主告知,恐怕奴婢此刻也还被蒙在鼓里!”太平既然如此理直气壮的兴师问罪,想必她讲的已是确凿的事实,以前没在意,此时回想起来,香儿确实已有几日不曾露过面了,不过,在没有弄清楚情况之前,她不能胡乱猜忌,只好先稳住太平,道:“事实到底如何,请公主不要轻易下结论,奴婢这就去见香儿,向她问个清清楚楚!”
太平脸色稍缓,心里也有些犯嘀咕,看婉儿的样子,像是真的不知道,只是她与韦香儿情同姐妹,发生这么大的事儿,韦香儿为何要瞒着她?莫非两人之间出现了问题?思及此处,嘴角不由勾起一丝浅笑,道:“既如此,我也不为难你,只是千万提醒你那个好姐妹,既然做了贵妃,就安安生生的,切莫做任何对我李家不利之事!”
婉儿默默点头称是。
守仁远远看到太平,箭一般飞奔过来抱住她的大腿,道:“姑姑,姑姑,你这回给我带什么好玩儿的了?”
太平脸上顿时挂满温柔的笑意,蹲下来摸一摸守仁的小脑袋,道:“姑姑来得急,没顾得上给守仁带礼物,要不你同我回趟公主府,姑姑那里可有好多好玩儿的东西,随便你挑!”
守仁拍手叫好,将渴望且期待的目光望向婉儿。
婉儿宠溺一笑,摆摆手,道:“去吧,要听你姑姑的话!”
守仁跳起来叫了声万岁,兴致勃勃牵了太平的手,就要往外走,太平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一眼婉儿,再没说什么,便牵着守仁去了。
婉儿目送他们走远,目光一沉,转眸对喜公公道:“去把香儿给我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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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香儿方跨进房门,便捏着帕子抽抽噎噎起来,婉儿见她形容略有些憔悴,一时也狠不下心来责问。反倒韦香儿识趣地将这几日的遭遇同婉儿绘声绘色讲述了一遍,只说她如何被酒醉的新帝强掳进寝宫,如何惨无人道地对她施暴,酒醒又是如何因为惧怕武后,而要强行立她为贵妃的事情。
婉儿本觉事情有些蹊跷,却耐不住她泣涕横流地哭诉,便渐渐信了,直到愤懑已极,就要拉香儿到新帝处理论。
香儿本来编排这些,心里怕被揭穿,哪里肯去,忙拽着婉儿衣角哭道:“香儿早已是残花败柳,如今又失身于皇上,横竖只有嫁于他才是出路,婉儿若是心疼我,就不要去为难皇上,也好让香儿在他面前的日子能好过些!”
婉儿见韦香儿一副逆来顺受的任命模样,又痛又恼,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忍住去寻李显兴师问罪的冲动,揽住痛哭不已的婉儿,道:“一切都过去了,你放心,从今往后,无论任何事,你只要同我讲,我便都会为你撑腰!”
韦香儿连连点头,哭得愈发梨花带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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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显这傀儡皇帝已做了半年有余,朝中却仍旧只知有太后,不知有皇帝,朝中又流言四起,说是太后看不惯新帝所作所为,对他意见颇大,甚至已经起了废立之心。
李氏一族担心长此以往恐要生变,便屡屡联名上书请求太后归还军政大权给李显,太后偏偏装聋作哑,从不肯正面回应。
在这种猜疑和不安中,李氏一族整日惶惶不安,武媚娘的权势越来越大,几乎已经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渐渐的有人开始坐不住了,终于有一日,扬州那边出了件大事。
“英公囚了扬州长史陈敬之,自立为扬州司马,募兵十余万,挥旗直指神都,扬言要清君侧!”
武三思手持玉笏,长身立于阶下,恭顺地向武媚娘汇报着扬州叛乱的情况。
武媚娘借着窗棂里射进来的阳光,爱怜地审视着自己修长的指尖,笑道:“清君侧?恐怕他要清的,横竖不过一个本宫而已!”
一国太后的气魄果然堪比男儿,竟似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
武三思会意轻笑,抖了抖手里的宣纸,道:“这李敬业委实狂妄了些,尤其这道檄文,毫无章法地肆意泄愤,简直令人哭笑不得!”说完,交由李公公递到武后手上。
“为李敬业讨武盟檄?”武媚娘翻开檄文一瞧,只见通篇密密麻麻全是对她的诋毁之言,只是文笔极佳,嬉笑怒骂极富感染力,不由叹道:“这文章写的不错,连本宫看了都觉得自己可恶的紧,可知是出自谁的手笔?”
武三思道:“听说是一个叫骆宾王的人!”
武媚娘点头轻笑,道:“这骆宾王委实是个人才,它日若能为我所用便是最好!”
武三思笑道:“太后娘娘惜才,可也要认准对象才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您,没见过您为人处事的人,有什么资格胡言乱语,微臣看了这篇文章,多有诋毁之处,简直把您给妖魔化了!”
武媚娘不以为意,道:“妖不妖魔无所谓,接下来该怎么做才比较难把握!”
武三思忙上前一步,拱手道:“微臣愿请旨前往扬州平叛,请太后娘娘恩准!”
武媚娘凝眸想了想,道:“准了,本宫封你为兵马大元帅,点兵十五万出征扬州。对了,你此行将皇上也带着,让他做个督军,体验一下什么叫战场!再者,既然英公打了拥君的旗号,就让他们的君亲眼去瞧瞧这些人有多么不自量力!”
“这——”武三思目露隐忧之色,迟疑道:“出兵作战非同儿戏,若是到时候皇上与臣发生了分歧,该听谁的?”
武媚娘勾起唇角,幽幽道:“自然是听你的,武三思,你要记住,在这个世上,你需要听令的,只有本宫一人!”
武三思微蹙起眉心,喉头梗了一梗,却终是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