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七章 ...
-
睡前洗漱时,口袋里一枚硬币一不留神叮当坠地,骨碌碌滚过几尺撞到一处踢脚线后倒下停住,女王头像朝上,似笑非笑。
弯腰捡起时便无意中发现一旁的踢脚线上有两道稍宽的裂缝,将木板分割出二十多公分宽的一块。我伸出手指碰一碰,发现那似乎可以拆下来。按说玛德琳娜的房子虽说历经年岁,却绝无年久失修的迹象,这倒更像是人为的恶作剧。应该不是真太郎所为,这么想着我小心拆下那块木板,果不其然在那后面发现一个小洞,一只金属盒子藏在里面。
匣子原是首饰盒大小的饼干盒,表面粘满灰尘,盒盖被锈住,打开稍稍费了些功夫。
廉价吊坠有点破损,花朵形状的橡皮擦已经粘在了盒底,无疑说明盒子的历史已时隔经年。除此之外,色号已经停产的口红管、空空如也的试用装香水瓶、装着相片的心形项链——照片中是我父亲年轻时的脸庞,该说足以用英俊形容,难怪能让母亲不远千里离开故乡而随他一起定居伦敦……一个女孩将她从小到大最心爱的东西藏进自己的宝盒,它们无不提醒我,记忆中那温柔贤淑的母亲也曾是个天真烂漫的姑娘,但现在她永远消失了,就这样。
而盖在所有物品上的,则是一封没封口的信,信封上是母亲的笔迹,写着“致启盒的人——无论你是谁”。
相较于其他物品,这封信显得要新一些。面对熟悉的字迹,怀念的味道扑面而来。她存在于我生命中的时间不足我已活过的年岁的一半,但她终究是我母亲,我爱她,仍然爱。
别走,活着,留下。但要走的留不下来,留下的或许有朝一日也会离开。
我小心取出信纸,展开,清秀的字体铺满纸张——
“读到这封信的、亲爱的您:
我不知道您是妈妈、征君,还是——亲爱的,应该不会是征臣你吧——又或者是这栋房子的新主人,您读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但无论您是谁,无论我们是否见过面,尽管我无法再对您微笑、拥抱您、亲口对您说起,请记得我爱你,爱这个世界。
这颗星球、这段生命都太过美好,美好到即便我有幸能寿终正寝,也难以看完所有风光。一切都值得我去深爱,尽管我没有机会,像大多数人那样爱那么长时间。
因此请答应我,在读信的您,如果您是玛德琳娜,偶尔也到小镇以外的地方走走,偶尔也可以把结婚戒指藏起来几分钟,和广场上遇到的有风度的老先生聊聊天;如果是征臣,亲爱的,你真该多笑笑,一张不近人情的脸可会吓到女士,你真该庆幸,我当初没被吓跑……唉,开个玩笑;而如果,你是征君,亲爱的宝贝,抱歉我没能陪你长大,但请相信我一直都在,我看着你,从我身边跑开一会儿又跑回来,想象不久后你会变成一个英俊的绅士,会受人尊重,会遇上一个你爱也爱你的漂亮姑娘……你会经历很多很多,美好的和不那么美好的,我经历过的和我没机会经历的,请记得我一直爱你,永远爱,直到海水枯竭,直到恒星泯灭。
然后,无论您是谁,去看看这个世界,旅行到您没去过的地方;音乐、美术、园艺、舞蹈……别放弃您的爱好,或许,也培养些新的爱好;记得赞美女孩子的发型以及妆容,赞美男士们的风度哪怕他们的西装;偶尔在舞会上邀请不认识的舞伴跳舞,即便您也并不会跳舞;以及,真心实意去爱一些人,亲人、朋友或是恋人,告诉那些人您爱他们,无论他们知道或是不知道……
最后的最后,请您永不绝望,因为在知更鸟唱歌的地方,你会看到希望与光。”
署名是赤司诗织,时间还是我随她造访这里的那一年。我蓦地想起当初她在一次去超市的路上突然晕倒,但又很快恢复并若无其事地摆摆手声称自己不过是早饭没吃而导致有点儿低血糖。原来那时的母亲已经知道了结局,她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写下这封信,又或者以怎样的心情继续面带笑意地教我弹琴,这些已经不得而知。
放下信纸,按了按太阳穴,有钢琴声恰在此刻响起,隔着墙壁触到我的耳膜。
夜晚的小镇已然沉睡,但琴声半点不显突兀,只是稍稍清冷和孤独。
很快辨认出曲调来自前一个日子绘理子小姐在广场上的演唱,不同于浓墨重彩的交响,钢琴独奏带来别样味道。一曲终后又是下一遍的循环,像是独唱的鸟儿在等待共鸣。
因此我再次自作主张将此视作邀请,脑中浮出琴房一角静置的琴盒,于是快步走进房间将小提琴取出,调好音后依照记忆里的音符合上钢琴的节拍。
可以感觉到曲调合上的一刻,钢琴漏音半点,但也很快更完美地流淌下去。该说是叫人欣喜的默契,仿佛这并非只是第二次的合作。一时间又产生错觉,似乎我和绿间先生在更早的时候便已认识,只是时间相隔太久,久到让人忘记。
这次曲终之后,两边都不约而同地停止单曲回放,四周重归宁静。
收起提琴时,我不由自主轻声默念:晚安,诗织和玛德琳娜。
晚安,真太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