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再起时》穿行四季

15、第 15 章

　　第二天裴紫苏一早在病房查房，余晟打来电话让她到门诊找他。
　　裴紫苏过去后，余晟拿出一个小礼盒，让她帮忙送到汇报厅，交给宋老师。
　　余晟出门诊，病人坐满走廊，他片刻不能离开：“宋老师发言结束后会赶十二点的航班离开，小裴医生，你替我向他道声歉，不能去送他了。”
　　“跑腿啊。”裴紫苏挺恨这种角色的。
　　有病人在场，余晟的笑仅限在眼角。他一挑眼，摆出上级医师最招人恨的腔调，颐指气使：“快去。”
　　裴紫苏眯了眯眼，义正言辞的，“余老师，虽然我只是一个刚毕业住院医师，要尊你一句老师，但我和你是平等的同事关系，类似这样的个人私事我是没有义务帮你的。做为师长、我认为你指派工作繁重的下级医师也是很不应该的。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小学生都知道应该这样。”
　　不仅余晟，连看诊的病人都瞪了眼睛，他看看余医生、再看看这个小医生。
　　但余医生没发作，态度很好的先把他的病情交代完，让他先走。病人出来关门时，看见余医生站起来走向那个小医生，是要“教训”人的架势。
　　病人直摇头：人心不古，现在小医生真是不好带，是该狠狠的收拾。

　　而里面的裴紫苏蹭的跑开，飞快的帮余晟叫了下一个号。
　　下一个病人早就站在门边了，声音一响就推门进来，坐下：“医生，我肝疼。”
　　余晟缓缓坐回桌边，裴紫苏早已不见人影。
　　余晟问病人：“哪个位置疼，指给我看看。”

　　裴紫苏把小礼盒揣在白衣兜里，去了汇报厅。
　　学术会的会址就在医院，宋老师正在发言。台下的前排座位是本院肝胆胰外科的医师，悉数到场，缺席的唯有余晟。
　　裴紫苏出了大楼，在门外等。
　　不一会儿听见里面有相送的说话声，是医院和协会的领导送宋老师出来。到门口时告辞，宋老师和岳主任长时间的握着手：“岳主任，余晟那个孩子全拜托你了。”
　　岳主任朗声笑：“宋教授还真是爱惜弟子。放心，余晟非常优秀，完全不需要我特殊关照的。”
　　宋老师却像是在托付自己的孩子，怎么都不放心，“余晟是有些个性，但他心地纯善、也很听话，你多多担待年轻人……”
　　待宋老师出了门厅，下了台阶，裴紫苏追了上去，她说了余晟走不开，把礼物双手奉上。
　　宋老师摩挲着那锦盒，似乎很沉。裴紫苏也正心软著，就冲宋老师方才对岳主任那一番话，虽然所托非人，但这份心意真是够沉。
　　“我送您去机场吧。”裴紫苏说。
　　宋老师看着她，像是看到了余晟，“好。”

　　到机场，宋老师把自己的手机号留给了裴紫苏：“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关于余晟、关于你，任何事情我都愿意帮忙。”
　　裴紫苏开玩笑：“但愿不需要麻烦到您——给您这么大的腕儿打电话，都是为了看危重大病的。”
　　宋老师朗声笑了，“但愿你不需要给我打电话。这次来，最高兴的就是认识你，不要欺负我的学生。”
　　“余晟的靠山还真多。”
　　“不，我是你的靠山。”
　　没有余晟在场，裴紫苏和宋老师的相处似乎更轻松愉快。
　　目送宋老师和他的助手进了航站楼，裴紫苏搭车回了医院。正是午间休息，余晟在诊室，给裴紫苏买了午饭，用他那只爆款保温饭盒盛着，大鱼大肉。
　　“宋老师建议你去做博士后，其实也是一条路。”裴紫苏说。外科医生的黄金年华没有多少年，不应该连被如此无声的消磨。
　　“目前沉湎于女色，不想去。”余晟说。
　　裴紫苏哑了。
　　余晟还在等着和对她算账：“当着病人的面忤逆上级医师，那事儿，还没完呢。”
　　裴紫苏装傻。
　　余晟把她扣在了怀里，“开始为我打算了？如果我走了，你怎么办？”
　　“就可以不和医生约会了，正合我意。”
　　余晟捏了下她的脸，指尖触感太妙，爱不释手：“每次看到这种细薄得近乎透明的皮肤，我的手好像能感觉到用手术刀划破它、还有缝合时的感觉，你都不知道会有多奇妙。”
　　裴紫苏在他手心里抖了一下，“外科医生的眼里是不是没有美女？反正要切开，一堆血肉神经？”
　　“那倒真的是，美女都看麻木了，动一次心真难。”
　　“我要是病了，你会给我主刀吧？”
　　“不会，我下不了手。”
　　“医不自医？”
　　“不，关心则乱。”
　　“真会骗人感情啊。”裴紫苏佩服的五体投地，觉得自己不是余晟的对手。
　　余晟笑了，在她唇边轻啄，“先吃饭了。MY LOVE。”
　　“再说一遍——英语那句。”裴紫苏没听过瘾，余晟说英语的时候，唇形很迷人。
　　“裴紫苏。”余晟好笑。
　　她在恋爱里又变了个人，冷不丁冒出来的热情、淘气，新鲜得让他坐立不安。就像火苗，小小的燃着、突突的跳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呵护才能让火苗就这样跳着，弱小的、蓝盈盈的。
　　裴紫苏怏怏的：“不说？那就吃饭。”
　　余晟揉揉她的发顶，坐下来一起吃饭。

　　晚上在家，老裴似乎有话问裴紫苏。他的眼神和宋老师看余晟看时的如出一辙——很不放心、很担心。
　　“有事儿啊？”裴紫苏问。
　　“苏子啊，咱们不和余晟谈恋爱，好不好？”
　　裴紫苏抬起眼，是一双清澈水秀的眼，青春正好。
　　老裴是要刮骨疗毒的：“今天开肝胆胰的学术会，这个圈子其实很小，互相都认识、都了解。来参会的有很多余晟的校友、同学，余晟是他们这个年龄层里的佼佼者，小有名气。我侧面打听了一下……这么说吧，当年C城医科大有个女研究生服药自杀，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新闻热点，据说那个女孩的死和余晟有关。你可以上网查，他的人品有问题。”
　　裴紫苏愣一下，打哈哈，完全不信。老裴一双浓眉压着黑眼，像黑云压城，看着女儿。
　　裴紫苏笑，“开么玩笑，怎么可能？”
　　老裴沉默。
　　“不是他。”裴紫苏强调。
　　老裴叹气。
　　裴紫苏：“不是他，网上的话能信么！”
　　老裴喝茶。
　　裴紫苏去拽他的茶杯，执拗的，“不是他！”
　　“好好，不是，你说不是就不是。”老裴顺着她。
　　他看着女儿，洞悉的眼拖着大大的眼袋，他就是个疲惫操心的父亲。
　　裴紫苏胸膛起伏，陡的站起来跑回自己房间。
　　老裴主意坚定：得把余晟和裴紫苏拆开，但这事情一定要办的巧妙，不然会适得其反。
　　裴紫苏他太了解了，倔、不听劝，她要是认定了余晟那就是认定了，相反她要是认清了余晟能下决心离开、那真就是离开了。

　　裴紫苏回房间，有仇似的死死盯着电脑，直到窗对面的居民楼里所有的灯都熄，她才摁下开机键。
　　先搜索多年前C城医科大的女研究生深夜在公寓死亡的事件，当时确是极其轰动，对死因有各式各样的猜测：
　　自杀？因为学业压力、家庭环境、人际关系、感情因素……
　　谋杀？是否同学所为、又如何下手？
　　死因又是什么？
　　警方介入了调查，很久之后死因公开：自杀。女学生一直在进行抑郁症的治疗，突然大量服药、又喝了酒。
　　舆论慨然：学医的人难道不知道那几种精神类药品不能和酒同时服用？医学生若是想自杀，真是有太多种办法。
　　网页上有女孩的照片，文弱、美丽，眼神极轻、极细。裴紫苏隔着屏幕和她对视，心头竟起了汗。
　　自杀的原因也浮出水面：感情纠葛，据说是被渣男甩。
　　关于“渣男”，网页上查不到。

　　裴紫苏缓缓神，注册了新的□□号，微博号。然后以余晟的微信号为线索，查到了他的□□号、看他的空间。余晟的空间在几年前就闲置了，之前也都是些手术图、学习资料。
　　但是裴紫苏翻到了他的同学们……裴紫苏用新注册的□□号、微博号，翻所有人可能相关人的空间、微博、博客、论坛。
　　然后，她看到了满屏都是那女孩的照片、蜡烛、黑白的头像。
　　还有、余晟……
　　论坛里，他被人肉、谩骂、攻击。“冷血”、“渣男”，唾声鼎沸，口水能淹死人。
　　唯一还能翻出的一张照片，是警方来找余晟时被偷拍的。
　　现如今的余晟，不屈不饶的为自己争取工作的机会、在裴紫苏遭遇医疗纷争时帮她脱身，早已历练得性格静稳，成熟坚韧。
　　但当年的余晟比现在的裴紫苏还要小两岁，还没学会深藏不露。他还不会掩饰恐慌和软弱，更不会掩饰眼里的愤怒和不逊。
　　那双锐亮的眼不逊、阴冷。余晟的清瘦和颓败像即将煨灭的灰烬，目光却像两粒火炭，从灰烬里裂出来，猩红的，像是即将熄灭，又像是下一秒崩裂出大火、拼个你死我活。

　　深夜、漆黑，唯有电脑屏亮着光。裴紫苏呆滞的看着方寸之亮，这就是老裴想让她看到的。
　　余晟，真的是很有名、很有名的人。
　　她也很听爸爸的话，真的很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