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谁家》平阳

121、第 121 章

　　改革开放十多年了，整个中国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如今省城人们的生活水平也都显著提高了，走的是阳光道，奔的是日子甜。□□留下的创痕与伤痛变得越来越浅淡，模糊和遥远。不管是经历过□□的还是没经历过的，都在为开拓新生活而忙碌着。在这样的社会大环境和气候里，很多人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路是越走越宽了，但是这些人里却不包括明凯和阚丽丽。正好相反，他们的日子可是越过越糟了。

　　和明凯同期毕业甚至比他晚毕业的人现如今是入党的入党，提干的提干，分房的分房，发财的发财，最不济的人家起码也是与街坊四邻相处融洽在社会上广交朋友家庭幸福和睦。可是明凯呢，他毕业参加工作的时候什么样儿现在还什么样儿，要说变化也不能说一点儿没有，人比那个时候更瘦了，话更少了，人也显得老了很多。

　　要说这明凯的性格是懦弱些，心胸是狭隘些，目光也短浅些，可是再怎么样也是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六年啦，就算入党提干发财都没他的份，怎么说也该混套房子吧？可惜这房子的事也落空了，房子没有也就算了，如果在这几年里能够和同事朋友邻里建立一个良好的人际关系环境应该也算是一种收获吧。可是偏偏这人际关系也是一塌糊涂，而这一切都一切都拜他的老婆阚丽丽所赐。

　　明凯的工资一向都是阚丽丽去明凯的单位领的，这是阚丽丽从结婚开始就给明凯立下的规矩。有一次发工资的那天，财务室的会计出纳们下午都要去参加一个培训课，别人的工资都领完了，就剩明凯的没领，财务室的人刚要出门，明凯正好出去上厕所路过财务室的门口，会计就把他叫了进去让他把工资领了。没想到这下可惹了祸，第二天阚丽丽守在财务室的门口破口大骂，搅得财务室的人没办法工作。明凯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自己的办公室不出来，就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后来惊动了单位的领导，亲自出来劝，才总算把她给哄了回去。

　　自从那天以后到现在五年半了，明凯再没踏进过财务室半步，连财务室的大门冲哪儿开都不记得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挣多少钱，涨没涨工资，一概都不知道。明凯的全部收入每个月都是一分不少地被阚丽丽领走了，而这钱一旦进了阚丽丽的腰包，谁也别想再从她那里抠出一个子儿来。

　　这也就罢了，明凯每天晚上上床前，他的衣服所有的口袋阚丽丽都要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以防止明凯隐瞒各种灰色收入。明凯一件件地脱，阚丽丽一件件地翻，翻到只剩一条裤衩了才让上床睡觉。

　　明凯的口袋里从来都是一分钱都没有，吃饭回家吃，睡觉回家睡，上下班骑自行车，用阚丽丽的话说他跟本就没有用钱的地方。这男子汉大丈夫身上没钱怎么和人交往？同事结婚，生孩子，子女上学，别人都凑份子拿钱表示一点恭喜之意，明凯向来是蹦子儿没有，拿什么凑份子，久而久之，同事们有什么事也懒得通知他，有什么活动也干脆不邀请他了，他在单位的人际关系是越来越差。

　　在单位如此，邻居就更完了，就阚丽丽那种人，邻居们听见她的声就都躲得远远的，谁也不愿意和她有什么瓜葛，大家都在一个楼道里做饭，她今天说人家偷用她家的煤气，后天又说别人偷了她家的油，其实每天都是明凯做饭，做完饭油是一定要拿回屋里的。可是阚丽丽就是想让别人觉得自己不是好欺负的，别想占自己的便宜，因此故意虚张声势的吓唬别人，久而久之，人家自然都躲的远远的，他们的日子过成了孤家寡人的死门子日子也就不稀奇了。

　　明凯单位本来给明凯分了一套房子，不过是旧的。阚丽丽因为听明凯说一个比自己晚来的人分了一套新房子，当时就不干了，于是大闹建筑设计院。领导出来跟她解释，说单位分房子是按级别分的。那个人虽说是比明凯晚来的，可是现在人家是副科级的干部，而明凯不过是普通科员而已。

　　阚丽丽哪听得进去这些？一看闹不管用干脆就骂上了，把人家领导的祖宗八代都骂遍了，人家能不生气吗？领导一怒之下，发了狠，连旧房子也分给了别人。就这样，到现在他们一家三口还猫在那个筒子楼里呢。

　　子平去明凯家之前给没见过面的小侄子买了些吃的还有玩具，另外还买了两瓶五粮液，五粮液是准备让明凯他们回家给爸爸过生日的时候带过去的。子平想得周到，怕他们舍不得花钱买，所以就把东西买好了让他们给爸爸拿过去就行了。子平七弯八绕的总算找到了明凯住的那栋楼，走进去一看，实在是太破了，因为家家都在楼道里做饭的关系，走廊里都是油烟味。子平找到明凯的家，果果告诉他说从里面数第二家就是了。子平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明凯，看见子平愣了半天，然后咕哝了一句：“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一个多星期了，你们结婚的时候我不在，没见过弟妹，也没见过小侄子，所以想过来看看。”子平看见明凯的一刹那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没掉下来，几年不见，想不到明凯成了这幅样子。年纪轻轻的背就驼了，都有白头发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足足能大上十几岁。就见他两手沾满了肥皂泡，显然是在洗衣服呢。“我能进去坐坐吗？”子平的声音有些涩涩的。

　　明凯把手上的肥皂往裤子上蹭了蹭，刚想开口说话，就听阚丽丽在里面嚷嚷，“明凯，谁呀，你倒是说一声啊，你死人那你？”

　　“是我大哥来了！”明凯闷闷地答道，然后也没说让子平进来也没说不让进，而是把门开得很大，自己往旁边一站，让门口的子平完全暴露在了阚丽丽的视线里，看来是在等阚丽丽发话呢。
　　子平一看这情形，站在门口冲着阚丽丽说道：“是弟妹吧？我们没见过，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在美国呢，这不，前两天刚回来，想来看看你们，我能不能进去说几句话。”

　　“哟，真是贵客呀。我们家门槛儿浅，哪敢说不让进的话，有什么话就进来说吧！”阚丽丽阴阳怪气地说道。

　　子平现在才体会到为什么子安说没信心，为什么说比登天还难。子平刚走进屋，一眼看见躲在角落里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自己的小男孩，想必这个孩子就是明凯的儿子自己的小侄子了。不过那孩子好像很怕生的样子，一句话都不说，也不笑，光是盯着子平看。

　　“我是子平大伯，过来，让大伯看看你好不好？”子平说着想过去把孩子抱起来，没想到那孩子噌的一下爬到床上在阚丽丽的身后躲了起来。阚丽丽始终坐在床上一动没动。子平四下看了看，房间里很挤，靠近床边的地方有把椅子，子平走过去在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把手里的东西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抬眼一看门背后的地方放着一个大的洗衣盆，里面泡了很多衣服，衣服上面放着一个搓洗板。

　　“怎么不用洗衣机洗衣服呢？”子平想起了刚才明凯手上沾满了肥皂泡的样子心在隐隐地作痛，于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哟，瞧您这话说的，用洗衣机人是省力了，那不得用水用电？水电那是白用的？你们有钱不在乎这个，我们穷，当然就得处处算计了。”阚丽丽说道，子平一听阚丽丽这话，也是没法再聊下去了，于是干脆换了话题。

　　“这个房子条件太差了，还是换一套好一点儿房子吧。”子平长吸了一口气说道。“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换房子？也得有房子让我们换那！” 阚丽丽撇着嘴说。

　　“去买一套新房子吧，钱的事不用担心，我和子安都商量好了。”子平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存折来，这里是四万块钱。子安过几天从上海回来，会再给你们四万块，去买个新房子吧。住在这里大人还好说，孩子太苦了。”

　　阚丽丽突然不说话了，一直站在门口低眉顺眼无精打采的明凯也突然张大了眼睛望着子平露出诧异的表情。

　　“大哥，你说的是真的？”阚丽丽终于从最初的震惊里醒过神来，用难以置信的口气问道，这是从子平进门开始阚丽丽叫的第一声大哥。

　　“我骗你们干什么？我这个做大哥的什么都没为弟弟做过，如今拿点钱出来帮弟弟买个房子，这不是应该的嘛！这次回来爸爸妈妈特别叮嘱我让我来看你们。你们不回家的事我也听说了。关于这件事我可要批评你们了，爸爸妈妈就算有什么事做得不好，说得不对，他们毕竟是长辈，我们做小辈的让爹娘教训几句难道还要记仇吗？爸爸妈妈一直都很惦记你们，经常念叨你们，你们就把以前的不愉快都忘了吧，以后常带着孩子回家看看，爸爸妈妈会很高兴的。”子平忍不住语重心长地说道。

　　“大哥，你看这话说的，要是知道爸妈想让我们回去我们还能不回去？既然你这么说我们以后经常回去就是了。大哥，你第一次来，我们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别见怪。”阚丽丽的脸上立即露出了春天般的笑容。“晚上就留下来吃饭吧，我这就出去买菜去！小锋，快过来，快叫大伯！”。阚丽丽一边说一边从身后把孩子扯了出来，可孩子就是不上前，也不叫人，拼命往后躲。“你看看这个孩子，没出息劲儿的，和他爸一样！快出来，快叫大伯！”阚丽丽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弟妹，算了，别难为孩子了，他还小，等以后熟悉了就好了。我晚上还有事，不能留下来吃饭，谢谢你的好意。18号是爸爸的生日，你们带着孩子一起回去吧，我们全家在一起聚一聚。另外就是20号是我和果果结婚的日子，也希望你们给我个面子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呕，对了，这两瓶酒等你们回家的时候给爸爸带去吧，就说是你们孝敬他老人家的，爸爸一定非常高兴！别的也没什么事了，我就先回去了。”子平说道。

　　“大哥，再坐一会儿吧！”一直沉默着的明凯也终于开口说话了。

　　“不了，反正过几天还能见面，我走了。”子平说着站起来想往门外走。

　　“明凯，你送送大哥。”子平出了门听见阚丽丽在身后喊道。明凯答应着跟着子平的身后出了门。

　　子平和明凯前脚刚走，阚丽丽后脚就冲到桌子上一把抓起存折打开一看，真是四万块，写的是明凯的名字，密码也都写在上面了。阚丽丽拿着存折发了半天的呆，忍不住自言自语地说道：“想不到啊，这外姓人倒比亲兄弟还强呢，肖明旋那么有钱，也没说想着点儿他哥哥。不过肖家把他们养这么大，他们现在拿点钱出来也是应该的。”阚丽丽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把存折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