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一十百里

25、南下

　　初秋晌午后的日光懒散又温暖。
　　鸦青去了外院找白妈妈商量事宜还未归来，紫檀与朱砂坐在阴凉的廊下绣帕子，旁边零散的女工物件却是黛蓝的，黛蓝在四人里面是年纪最小的，是坐不住的性子，此时正与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在院子里的池塘边逗弄锦鲤，有时候还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却不敢大声喧哗，因为沈知杭正在屋子里睡午觉。
　　紫檀刚想将黛蓝叫回来，余光便看见谢栩衣袂飘飘地从门外拐进来，忙将针线移到一旁，又低声招呼了众人。
　　谢栩平日里待下人就不甚严厉，对沈知杭的陪嫁丫鬟更是态度温和，故鸦青他们几个在他面前也不是很拘谨。几人见了礼，朱砂便去了小厨房准备茶水点心。
　　“你们姑娘呢？”谢栩停在廊下，用手指掸了掸衣角。
　　“在屋里歇午晌，”紫檀抬头看了看外面日头的方向，又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平日里应该早就醒了呀…”
　　谢栩自然知道是何缘由，嘴角不着痕迹地翘了翘，吩咐了一声不要去打扰沈知杭便转身去了书房换衣裳。
　　谢栩换了一套月白色交领常服，领子上绣了几丛翠竹，大气又雅致，腰上束着湖色镶玉片绸缎腰带，更显得他身材颀长，气宇轩昂。长腿一迈，没一会就拐进了他与沈知杭生活起居的正房，慢悠悠地在外室饮完了一盏太平猴魁，才走进内室。
　　沈知杭向来觉浅，隐约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丫鬟进来了，神思还不甚清晰便开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待睁开了眼坐起身才发现谢栩正立在床头，脸上是促狭的笑。此时阳光透过窗棂正好照在他的半张脸上，高高的眉骨犹为显眼，更显得君子如玉世无双，让沈知杭恍恍惚惚犹如还在梦里。
　　谢栩见她一脸迷糊的样子甚是有趣，便坐在床沿伸手去揉她的脸，又忍不住打趣：“阿珩，气力恢复过来了没有？”
　　沈知杭这才转醒，这人真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理都不想理他只扬声唤了丫鬟打水进来洗漱。
　　谢栩自知理亏，笑着挑了挑眉，便转身去了窗边的贵妃榻上坐着，随手捡了放在榻上的一本游记翻了翻。
　　去净房换完衣裳的沈知杭进来后，看见他这个模样却忍不住想笑。贵妃榻本来就低矮，谢栩身材修长，如今两条长腿却是不知道该往哪放了，坐姿看起来别扭得很。
　　谢栩的心思本来就没有放在书上，沈知杭一进来他就知道了，自然没有错过她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见她憋住了笑，板着张脸就往房中的圆桌走去，忙紧跟上去，亲自替她倒茶，还煞有其事地做了个揖：“都是为夫的不是，还请娘子原谅则个，为夫再不敢如此孟……”
　　未等他说完，沈知杭就红了脸，忙扯着他的衣袖让他坐下，屋里还有紫檀跟朱砂在，他又这般没脸没皮的，再说下去可就真要闹笑话了。
　　谢栩也就未再胡闹，扬了扬手让紫檀二人退下，脸上笑意渐浓，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只用食指摩挲着杯口，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
　　终是被他勾起了好奇之心，沈知杭忍不住轻声咳了两声，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唔，这茶倒是不错。”
　　谢栩闻言放下了茶杯，以手撑额低低地笑，只用那双晶亮的丹凤眼盯着她看，
　　也不正经回话，只是慢悠悠地开口：“今日看了好几个时辰的帐本……”末了还煞有其事地揉了揉太阳穴。
　　眼见谢某无赖至此，沈知杭倒是真想眼皮一翻赠他两个白眼，可惜多年的深闺教养却不允许她这样做。至多像现在这样皱着眉斜睨着他，冷声道：“谢栩。”
　　“诶诶诶，这不是开玩笑嘛。”谢栩回想起上一次耍赖被赶至冰冷书房睡了五日，心中就不禁紧了紧，连忙往沈知杭身边挪去，讨好地握住她的手。
　　沈知杭用力挣了挣也没能让他松手，索性也就任他握着。
　　“阿珩之前不是说北上没意思，想去看看岭南风光？”见她没再想要挣脱，谢栩也就没再用力，只认真地把玩着她的手指。
　　沈知杭“咦”了一声，诧异地抬头看他。谢栩这几日一直早出晚归，她还以为是书院或者百草堂出了什么事，难不成……
　　看到她嘴角渐渐弯起的弧度，谢栩就知道她已经猜到了，手上一个用力便将她从凳子上拉了过来。
　　沈知杭还想听下文，也就顺势坐在他大腿上，任他双手松松地搂抱着她。
　　谢栩此刻早已心满意足，唉，夫纲算什么，只要每天都能与他的阿珩这样耳鬓厮磨，想要他做什么都行啊。亲昵地在沈知杭鼻子上亲啄了一口，才带着笑意道：“还记得我前阵子说过准备在扬州再开一间书院吗，前几天我派过去的人回来了，准备工作做得七七八八，我需要去看一看，赶在年前招收第一批学生。”
　　认真的谢栩无疑是最令沈知杭着迷的，双手不禁环上他的脖颈，歪着头笑问：“所以我们要去扬州？”
　　“亲一亲就告诉你。”谢栩高高扬起的眉无不在表现他如今有多得意。
　　沈知杭轻哼了声，终是抵不过内心对于外出的喜悦与好奇，凑上前去亲了一下谢栩微微翘起的唇，刚想离开却又被他的大手压住了后脑勺，渐渐加深了这个吻。
　　气息交缠难舍难分，直感觉到沈知杭有点喘不来气谢栩的唇才不舍地离开，大手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是在憋着笑。
　　流氓！沈知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配上娇艳的红唇，落在某人眼里又变成了另一番风情，直想兽性大发再来一次，终是怕她恼羞成怒拂袖走人不敢动作。
　　“中秋节后就启程，刚好赶上十八十九扬州有个万花节，到时候带你去玩玩。处理完书院的事就继续南下去建康，临安，绍兴，然后走水路直接去福州，途经泉州再换水路去一趟广州。前几年广州那边开放海禁，还建立了市舶司，繁华得很，大街上也随处可见番邦人士。”
　　沈知杭原本以为只是去扬州玩几天，没想到谢栩真的准备带她去游历岭南风光，心头也忍不住激动起来，瞬间感觉眼前的谢栩就像寺庙里发着光的大佛。呸呸呸，说错话了，阿弥陀佛。
　　欢喜过后，沈知杭思考了一小会，踌躇着开囗：“算了，还是你一个人去吧，留祖父一人在家，不妥。”
　　谢栩听完，将脸埋进沈知杭的颈窝里闷笑，“这话让祖父听到又该斥骂我不孝了。”
　　自从沈知杭嫁入谢家，谢栩在家的地位就一跌再跌，有时候连使君子那畜牲都能与他平起平坐。唯有沈知杭天天被挂在谢太医的嘴上，凡事不爽快便会嘟囔着如果阿珩在会如何如何。
　　沈知杭脑海中立马出现了谢太医吹胡瞪眼对着使君子臭骂谢栩的场景，也跟着笑开了。
　　“祖父那边，我昨夜就打过招呼了，说趁我们现在年轻，就该多出去走走，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千万照顾好你。”说到这，谢栩便清了清嗓子，粗着嗓子扮起了谢太医，“若是阿珩回来少了一根头发丝儿，我就打断你的腿。”
　　沈知杭笑瞪了他一眼，“没个正经！”
　　“以前我一人带着商□□处奔波也未见他多叮嘱半句。”还煞有其事地长叹了一声：“果然我才是上门孙女婿吧？”
　　虽然知道他是在扮可怜搏同情，也知道他与谢太医祖孙情深得很，但沈知杭还是忍不住心疼，双手轻捧着谢栩的脸，在他光洁的下巴上亲了一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谢先生，我会一直陪着你。”
　　谢栩只觉得胸口胀得不行，满满都是感动。他的阿珩啊…
　　本来还想借商量出行事宜之故与沈知杭单独度过甜蜜午后时光，却不料她只是摆了摆手直接将即将外出的消息扔给四个大丫鬟，就直接走向书房去找地方志，还勒令谢栩不许去打扰。
　　谢栩头疼地看着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的四个丫鬟，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溜进来跟着插科打诨的三七，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三七才十三岁，长得清秀不说，嘴甜又机灵，不久前才被安排在二门上，专门往内院递消息，偶尔也跟着商陆一起学习算账。
　　“三七，账本整理好了？”谢栩冷声道，话音未落便甩袖走人。
　　三七到底年纪小，一时愣在当场。旁边的黛蓝偷笑着推搡了他一把：“还不快跟上，想被罚抄账本吗？”唉，每次自家姑娘不搭理姑爷的时候，姑爷的脾气总是不大好呢，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