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往事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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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咸的伤在一日日好起来，只是让欧阳少恭十分意外的，巫咸跟韩云溪一样前事尽忘，什么都不记得了。
由不得他不觉得巧合，乌蒙灵谷被灭族，两个幸存者都记忆全失，若不是他有烛龙之鳞，那天的真相是否会就此湮灭？
巫咸还在养伤的时候，欧阳少恭暗中回了一趟青玉坛。
之所以用回字，因为他也算半个青玉坛门人，这辈子他师从青玉坛前任丹芷长老。
十八年前，欧阳夫妇求医到桃花源附近的旻天门分堂，欧阳夫人体弱，极难怀孕，有流产之兆，然而她心知无论这一胎能否保住，以后恐怕都不能再怀孕，不愿意欧阳家在自己这里断了香火，一心要求保孩子，欧阳老爷为难至极，生怕一尸两命。
正逢欧阳少恭需要渡魂，时昊卜了一卦，那个孩子的确没命活下来，卫辛便出面向欧阳老爷说明，如果让故人魂魄投胎至欧阳夫人腹中，强大的仙力就能保住母子两人性命。
欧阳老爷一口答应，并且要求不告诉夫人，欧阳少恭出生后，也便留在欧阳家，尽为人子的责任与义务。
除了欧阳老爷知道他来历，对他态度尊重有余、亲密不足，这一世倒是母慈子孝，生活和乐。
不过这个身体在胎里便有损伤，少年时体弱多病，欧阳夫人想将欧阳少恭送去旻天门学医，欧阳老爷却因为当年陈付梓的话，觉得自家儿子大有来头，把欧阳少恭送去青玉坛，想让他修仙。
只是还未成行，欧阳夫人便病重，欧阳少恭留下侍疾，仍旧没阻拦住欧阳夫人香消玉损，随后欧阳老爷哀毁过甚，随之同去。
欧阳少恭遣散家仆，只身上了衡山，他自己是不想加入别门别派，只做了丹芷长老私人收的徒弟，未曾拜入青玉坛。
而丹芷长老去世，欧阳少恭离开青云坛云游时，雷严也还不是武肃长老。
这几年间青玉坛有复兴之相，按照欧阳少恭对青玉坛的了解，应当都是雷严的功劳。现在雷严虽然只是武肃长老，但能调动那么多资源去袭击乌蒙灵谷，想必离坛主之位已不会太远。
欧阳少恭虽然与青玉坛还有些面子情，在丹芷长老去世后毕竟已是外人，并没有大大方方上门拜访，而是隐匿身形潜入探查。
他听到武肃长老正在闭关，便猜测雷严正在疗伤，令他行动方便许多。
此时青玉坛丹芷长老一位空缺，欧阳少恭当初在长老院子中的房间也还保留着，没有另外安置弟子，他去看了一眼，似乎房间还时时有人打扫，干净整洁，倒是他房里的一些书册都被翻阅过，桌上还放着一封信。
这封信并不是欧阳少恭留下，反而上面写着欧阳少恭亲启，雷严拜上。
他撒了一把药粉，确认这上面没动手脚，便拆信阅览，雷严似乎笃定他会在什么时候回来一趟，信中邀请他回青玉坛任丹芷长老，在他改变主意答应之前，会始终虚位以待。
欧阳少恭站在房间中，沉吟半响。当初在青玉坛，雷严对他总是隐隐敌意，或许因为他当时展露的天分过于出色，掌门分外看重他，一心想将他收入门下。那时候欧阳少恭已经看出雷严的野心，不欲多事，师父一过世，下葬之后，他便不辞而别，离开了衡山。如今看来，雷严对他倒并非全然排斥，而是又忌惮又倚重。
他自是不会同意，也没打算遮掩自己的行迹，将信收进袖中，往炼丹室而去。
虽然雷严做的很隐秘，欧阳少恭还是看出蛛丝马迹，青玉坛的确重新开始以魂魄之力炼药了。
欧阳少恭心知青玉坛没出什么嫡传新秀，雷严固然是个人才，所长并不在医药之道，这几年的兴旺之况必有隐情，如今证实，果然是重拾魂魄入药之法。
最后一处，欧阳少恭去了青玉坛藏经阁。
白执渊去世后，这一百余年，欧阳少恭拜入过不少修仙门派以寻求起死回生之术的线索，因此每个门派都在藏经阁呆的最久，各派道统他秋毫无犯，倒是藏书史料纷纷被他抄录送回桃花源。
欧阳少恭自身擅长炼丹炼药，拜丹芷长老为师，一方面是完成欧阳老爷遗愿，一方面却是他听闻历初篁曾经试图谋求七大凶剑。
厉初篁一心壮大青玉坛，不惜以魂魄炼药，也始终有找到七大凶剑的雄心，只是壮志未酬身先死，雷严亦是野心勃勃之辈，既然重拾用魂魄炼药的秘法，自然是一并继承厉初篁这项遗志。
欧阳少恭找出他曾在青玉坛读过的关于凶剑和女娲一族的书籍，当时他随手做过的一些批注笔记，上面都有被小心翼翼括印过的痕迹。
看来雷严能找到乌蒙灵谷他的确难辞其咎，不过只要不是跟着他去的，欧阳少恭便不打算继续追查了。
至于以魂魄炼药，欧阳少恭并非什么正人君子，既然与己无关，便无心理会。
欧阳少恭了却一桩心事，之后仍旧在江都水榭中弹琴炼药。
不记得自己名字因而无法称呼的巫咸问过这里是什么地方，欧阳少恭回答他：“我们在旻天门。”
风广陌问：“什么是旻天门？”
欧阳少恭知道他就算没失去记忆，一直呆在幽都也不会知道，细细为他解释：“《尔雅•释天》中，春为苍天，夏为昊天，秋为旻天，冬为上天，开门立派的初代门主纪雨施师从前朝神医白藏，故而名为旻天门。”
风广陌还是不懂，白藏和旻天门有什么关系？
欧阳少恭继续笑道：“在《尔雅》中，白藏也是秋天。春为青阳，夏为朱明，秋为白藏，冬为玄英，四气和，谓之玉烛，春为发生，夏为长嬴，秋为收成，冬为安宁，四时和，为通正，谓之景风。”
风广陌被绕晕了，想了半天才理清楚，不由咋舌，四季而已，这么多称呼。
纪雨施于经营之道上，天才半点不下雷严，甚至犹有胜之。明明全盘继承了欧阳少恭离经叛道的医术思想，却并没有被世人恐惧排斥，反而立下门派，一再扩张。
旻天门中少有修仙者，全是大夫和学徒，分堂遍布天下，标准也宽松得很，一个大夫带着一个学徒就能做一堂。
世人最不愿得罪的便是大夫，上了旻天门黑榜的人，几乎找不到医者肯医治，倒不是出于威严压迫，而是因为旻天门在天下医者心目中的崇高地位。
加上后来欧阳少恭动用白家的势力暗中帮衬，旻天门发展得越来越快，可称俗世第一门派。
不过旻天门影响虽大，人数其实不是很多，门人全都是从小自己培养的医者，出师的就是大夫，没出师的就是学徒，有事弟子服其劳，学徒须得把师父的小厮药童一并当了。
元勿便算是欧阳少恭的学徒，当年他还在青玉坛丹芷长老门下，偶然救了这个孩子，看他根骨不错，本来想送进青玉坛去学修仙和炼丹之术，元勿反倒不愿意。
那时候他比元勿也就只大一点，元勿对他却是心悦诚服地崇敬，鼓起勇气问道：“先生您是青玉坛门人吗？”
欧阳少恭回答：“不是。”
元勿又问：“先生您是旻天门的人吗？”
欧阳少恭含着愉快的笑容，仍旧回答：“不是。”
元勿犯了难，最终仍是选择拜入旻天门。
若是一心跟着他，这个选择的确是对的，元勿大约是看出他心中青玉坛和旻天门的亲疏远近，这孩子一直很有眼色。
跟纪雨施不同。
欧阳少恭轻拨琴弦，在靡靡水色中，想起纪雨施。
纪雨施从来就不是个乖巧的孩子。
当年白藏临终之前，问纪雨施要不要修仙，纪雨施拒绝了，说一辈子做一件事就足够。
后来纪雨施临终之前，贺之弦问纪雨施，要不要跟自己走。
他虽然没有和这个徒儿相认，其实互相心知肚明。
纪雨施终生行医，善功不计其数，声传大江南北，临时铸造镇魂鼎虽然仓促了些，但将他的魂魄留在桃花源还是可以办到。
纪雨施还是拒绝了，说一个人活一辈子就足够。
他说这话时看贺之弦的样子，明显意有所指。
这小子倒是眼力不错，早早看出他不是人。
或者说，是不是真正睿智通达者都是这样的想法，不想活太短，也不想活太长，只有他这样轮回外的一缕怨魂恶灵，才执着地想抓住“生”？
不知怎么的，最近欧阳少恭总是想起过去的事，凡人说人老了就喜欢回忆昔年，那么他是因为大限将至，就开始爱回忆旧日起来？
执渊大人当时平静干脆的离去，带给他的影响，在其后的一百年间慢慢浮现出来，他虽然逆天之心熊熊燃烧，要将岳父母复活，却也时常犹豫，这种逆天会不会因为执念过重反而违背本心，终令本末倒置。
纪雨施说：“人一辈子有一次好运就足够，我遇到师父您就行了。”
欧阳少恭想，他这漫长的一辈子唯一一次好运，就是遇到执渊大人了。
他抬手轻压琴弦，静静地想，他还是想复活岳父母他们老人家。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往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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