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挽飞花》潇荣

6、起承转合 中

　　书渊起了个大早，这人依然发着低烧，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昨夜几乎一宿没睡，却不见有丝毫精神不振的迹象。他认为自己清醒得很，至少还清楚知道要添一件衣服，还没有忘记按时吃药。
　　昨天将城里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重演一遍，书渊想了很多，他有很多疑点要一一求证。

　　但他从来都不是事必躬亲的那类人，与萧逸然搭档，他要扮演谋士的角色。而谋士，靠智慧谋生，一向只指挥别人跑腿做事，自己则舒舒服服坐着等结果，这就是所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纵然百般不满，萧逸然还是早早被这人叫了起来。

　　萧捕快虽然伤的不很重，但也不很轻，他原本需要好好休息，也很少如此被人使唤，所以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手里的茶杯几乎被他捏碎。但看到书渊一副惨兮兮的样子，他却发作不得，只冷冷问道：“为何让我去，你却不去？”

　　“你是捕快。”书渊清咳几声，嘶哑着嗓子，脸色苍白如纸，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示意他现在说不出话来。

　　萧捕快默然无语，他也是伤患，却不得不承认这人说的有道理，捕快做事确实要方便很多，也不愿同这人计较，答应一声拿剑出门。

　　萧逸然要去两个地方，虽然他不知道书渊为何急着调查这些与石麟奇无关的事情，但既然同意帮忙，就要尽心尽力去做。

　　天降大劫，陆家全家缟素，一片哀伤。大宅门口的白布条随风飘扬，来往行人远远退避，谁都怕沾了晦气。陆家也算是远近闻名的大户人家，一向积德行善，口碑很好，陆老夫人前些年去世，留下陆老爷与三子一女相伴为生，陆家二老一向宠这个漂亮的宝贝女儿，谁能料到如今竟然因为女儿的容貌而连累家人遭难。

　　陆家长子陆长生至今都不肯相信妹妹竟然忍心看着爹爹遭罪却不回来，如今陆老爷即将入土，可妹妹竟然不肯来看最后一眼。“三妹一定是不知道消息，她那么孝顺，不会抛下家人不管，”陆长生招呼萧逸然坐下，神色憔悴，声音中的沉痛遮掩不住，“不知道妹妹在哪里，最好再也别回来，陆家已经这样了，至少她要幸福。”

　　萧逸然不懂如何安慰别人，只好等他平静下来，才问：“陆小姐离家之前，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陆长生细细一想，回道：“那天妹妹晚饭也没吃，和爹爹大吵一架就回房间去了，爹爹怕她想不开，让丫环看着她，谁知道第二天早上，丫环昏倒在房间里，三妹人不见了。我们问过那个丫环，她说是小姐趁她不备打晕了她。”

　　萧逸然有些疑惑，一个女子要打晕另一个女子，若是不会武功，怎会这么容易？可看陆长生沉浸在回忆里，没有止住话头的迹象，只好接着听下去。

　　“后来又问那个丫头昨夜有谁来过这里，她说没有人来，”陆大公子长叹一声，陆老爷去后全部压力都落在他身上，这个风华正茂的富家子弟一夜沧桑，“三妹性格倔强，谁都逼迫不得，想来是她打晕了丫环，出去找她心上人了。”

　　“心上人？”萧逸然坐直身体，问道，“是谁？”

　　陆长生苦着脸回答：“要是知道是谁，早就把她找回来了。三妹心高气傲，平时谁都看不上眼，即使看上了也不会说出来，她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我们实在是猜不出来。但她对白安特别好，有一阵子我差点以为她喜欢傻安，但是爹爹开玩笑说把她许配给白安，三妹差点和爹爹翻脸。”
　　“那白安呢？”萧逸然牢牢记得书渊的嘱托，问道，“白安平时和谁关系比较好？”

　　陆公子很显然不想提起这个人，忍不住皱起了眉：“除了爹爹经常找他谈心，三妹有些可怜他之外，没人喜欢他。”

　　萧捕快讶然道：“为何？”

　　“你看看他都做了什么事，简直害死我们，”陆长生没法不怨恨他，对陆家来说，白安简直是白眼狼，还是一只没有脑子的白眼狼，“贴告示这件事，恐怕他是故意为之，他这人很喜欢装疯卖傻，平时那些小打小闹就不说了，有一次他竟然放火，差点烧死我爹。也就三妹这种容易心软的人才同情他，早知道打死他算了——”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陆长生急忙住嘴，掩饰般喝了口茶。

　　果然如书渊所说另有隐情，萧逸然不得不服，这家伙虽然又懒又做作，确实有些本事，至少不像他皮相那样中看不中用。

　　“白安在外面还有没有亲戚朋友？”萧逸然又问。

　　陆长生认真想了想。“远房亲戚有几个，但谁都不敢得罪三绝神教，早就没有联系了。说起朋友——”大少爷冷笑一声，言语之中满是鄙夷，“乌龟找王八，也就祝山青那种阴险小人才看得上傻安。说起这个我就来气，祝山青和我们陆家有仇，他爹曾经打过我爹，他本人四处说我们陆家坏话，简直不可理喻。要不是我爹宽宏大量不和他们一般见识，哪里轮得到他们猖狂。”

　　陆长生顿了顿，突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一般道：“萧捕头，你说这些事情有没有可能是白安和祝山青一手策划，来整我们陆家？”

　　萧逸然不得不再次叹服书渊的推断能力。

　　在来陆家之前，书渊嘶哑着声音说出这番话：“麻烦萧捕快去两个地方，陆家和赵家。有三件事值得怀疑，一是白安有同党，二是陆婉莹去向，三是最近赵家悬赏的那个女子,只怕这些事另有隐情。”

　　虽不知书渊怎么得出的结论，萧逸然依旧甚感欣慰，至少他的同伴不是完全无能，但是想起昨天这人在雨中饮酒那种装腔作势的样子，再联想他今日惨状，萧逸然不得不承认，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真心十分解气。

　　随后萧捕快找到那个丫环。小丫头不过十六七岁，一脸戒心看着他，不管萧逸然怎么问，回答的内容都差不多。

　　萧捕快突然脸色一沉，压低声音恐吓道：“你以为能瞒过别人？再不说实话，本捕快直接抓你去衙门，到时候各种刑具一上，还怕你不招？”

　　小丫头也是个不怕事的主，嚷道：“你抓啊，有本事打死我啊，反正我都交代了，只是你不信而已！”

　　萧逸然冷冷一笑，拔剑出来逼近她，剑尖缓缓逼近姑娘的一张小脸：“我最喜欢严刑逼供了，你不怕上衙门，那我们就在这里解决如何？”

　　“你——”丫环不知这人要做什么，看他阴沉的脸色本能觉得害怕，边退边叫喊，“别过来，你……你再过来我就叫人了！”

　　萧捕快把那姑娘逼到墙角，左手狠狠按住她肩头。那姑娘叫的凄惨，可萧逸然不为所动，缓缓抬起执剑的右手，剑尖点在小丫头脸上：“别乱动，我右臂有伤，掌控不好力道，你若乱动这张漂亮的小脸可就花了。”

　　“你到底想怎样，我都交代了，”小姑娘吓得闭上眼，却不敢乱动，脸上冰冷的那一点刺激着她的神经，恐惧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你要是敢动我……啊！二少爷不会放过你的！”

　　“哦？二少爷？”萧逸然玩味一笑，如同看到猎物上钩的猎人，“你和二少爷难道——”

　　一听这个名字，丫环连忙道：“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

　　萧逸然凑近她，满是残忍之意：“好啊，我们去问问其他人你们有没有什么，尤其是二少奶奶，她应该很感兴趣。”

　　小丫头睁开眼，水汪汪的眼睛满是恳求：“求你不要说出去，我什么都交代……”

　　萧逸然闻言收剑回鞘，放开钳制她肩膀的手。小姑娘一下子瘫软在地，伸手在脸上抹一把，见手上竟然没有血迹，才放下心来，含着眼泪断断续续诉说那天发生的事。

　　这姑娘名叫花青，自小跟着陆婉莹，二人情同姐妹，一直无话不谈。那天晚上陆婉莹回到房间闹着自尽，她心有不忍，加上小姐百般恳求，就拿来一身家仆衣服给她换上，再让小姐照着她脑袋砸一下交差。

　　萧逸然听完问道：“没有别人接应？”

　　“没有！”花青连连摆手。

　　只是她回答得太快，反而让人起疑。萧逸然再次冷下脸来，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可能害了陆家？你怎么不想一下，为何陆婉莹不肯回来？”

　　花青虽然想过这个问题，但她有自己的答案：“小姐只是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一定会回来的。”

　　“可她没有回来。一个人究竟身处在什么环境，消息才会如此闭塞？”萧逸然抬手揉揉额角，蹙起眉头，“你可知我为何来陆家，为何要调查这件事？以赵家的势力，官府一般不会插手，只是这次……实不相瞒，我收到消息说陆小姐已经——”

　　“不可能，你不要骗我！”花青仿佛十分肯定，摆手打断他的话。

　　“你宁可相信那个人也不信官府，可以肯定那个人一定是陆小姐的心上人了，”萧逸然冷着脸，肃然道，“这个人就这么可信？”

　　花青一愣，却不肯说话。

　　萧逸然又道：“祝山青此人，官府正准备查他，他好像对陆家怨恨很深，但这样一个人居然和白安成了朋友，真是可笑，刚刚大公子对我说是白安和祝山青联手设计陆家——好像很有道理。”

　　小丫头苦笑道：“你们既然找到他身上，早晚能查出来，又何必来为难我。没错，那天晚上傻安也帮了小姐的忙，他把小姐护送出陆家，交到祝公子手上。小姐的心上人就是祝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