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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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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学生怎么样了?”进了饭馆,周南坐下先问。
“总得住一个月院吧。”
据说转去“积水潭”的那个小女生昨天已经去世,另外四个女生和一个男生目前看还都没有生命危险。八楼跳下来能够幸存,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奇迹,他们该感谢前几天的大雪和楼下的草坪。
黄九不想多说这事,拿了菜谱点菜。
“这个瓢儿菜是什么?”服务员拿来的是简易版菜谱,只有名字没有图片。
二十来岁的小服务员亮出一口小白牙:“你们猜猜!这是我们乡下的叫法。”
黄九想不出,周南眨了眨眼睛:“油菜?”
“对,是油菜!”
黄九笑了——油菜帮儿,可不就像个白色的小瓢儿嘛。这名字真形象。
两人点了素烩瓢儿菜、文思和尚豆腐、煮干丝、软兜长鱼,外加一壶菊花茶。等菜的时候周南说:“我姐姐的手已经好了,疤痕很细,几乎看不出来。”
黄九说那就好,开的药记得每天用,消除疤痕挺有效果的。
“你跟李记者,是同学?”周南喝了口茶,主动提及李凝。
“嗯,中学同学。”
“昨天开会,我看见她了。她怕我找你赔摄像机,起初还非装着不认识。”他笑着说。
黄九想起已经被自己花完了的红包,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问:“摄像机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我巴不得它有事呢,可它就是不出事儿!”
“为什么啊?”黄九诧异。
“那东西贵着呢,我要是把它弄坏了,又赔不起,我们主任就只好把我开除。我不愿意搞新闻,都是被我爸逼的。”
黄九这才算弄明白他那天异常举动的原因。
“干新闻不挺好吗?那你想做什么呢?”
“我大学里头是学天体物理的,从小就对星星有兴趣,琢磨了二十来年……唉!算了不说了,说这些我就心疼——对了,那天那稿子,主任夸我了,说总算是带着脑子写的。尤其是你那句话,主任说相当闪亮!”
“啊,我那句话?”黄九紧张起来。
“就是说‘当医生没劲’那句话啊。”见黄九瞪大了眼睛,周南赶紧说:“放心,没出现你的名字。”
黄九松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小声问周南:“你那稿子,几号见报啊?”
周南哈哈一笑,从包里取出了一张《人民日报》,指着A版上的标题给她看。
黄九接过来,一句句默读,看到自己的原话——“摔破一个脾脏很容易,可把一个破裂的脾脏修复好,实在太难了”堂而皇之地印在报纸上,心里有一种挺兴奋的感觉。她把报纸还给周南,轻声说:“看见自己的话登在《人民日报》上,感觉还是挺激动的。”
周南不接:“激动就留着吧。”
黄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报纸,接过来小心地放进随身的包里。
“做记者,真的挺好的,我觉着可神秘了。”她认真地说。
“我看你们治病,也可神秘了。”
两人说着话,服务员端上来了最后一道菜——软兜长鱼。这是淮扬菜的翘楚,张彤但凡来这里吃饭,每餐必点,每点必摇头,总是带着点不屑又带着点惋惜惆怅地说:
“在我们那儿,这鳝鱼得选端午前后,笔杆粗细的,从湖里捞出来立刻下锅。能鲜掉你的眉毛!这——也就是叫个名儿!”
周南挑了一筷子鱼细嚼慢咽,摇头说:“这也敢叫软兜长鱼?”嫌弃的口气跟张彤如出一辙。
“你是江苏人?”黄九有些惊奇。他一口京腔极溜,竟是南方人?
“不是,我是北京人,小时候在江苏住过几年。唉,淮扬菜风光的时代过去喽!”
“淮扬菜很风光过么?”黄九完全不知道。
“当然!其实淮扬菜是少有的大部分人都能接受的菜系,不像川菜那么辣,不像苏菜那么甜,也不像北方菜那么粗犷随意。据说当初1949年开国大典后国宴的菜单曾难坏了礼宾司,因为出席的宾客有600多人,除了开国元勋外,还包括各行各业、各个民族、各个地方的各界代表,众口难调,实在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菜。最后还是周总理做的主,定了淮扬菜。”
黄九听得有些发傻,没想到如今少有人知的淮扬菜竟有过那么辉煌的历史。
“那为什么现在不行了呢?”
“因为淮扬菜注重的是食物本身的鲜味。‘湖上买鱼鱼最美,煮鱼还是湖中水’,连狮子头里面的荸荠都是先从地里掘出来下锅,此时此地,哪有这个可能?就是在江苏本地,也吃不到从前的味道了。鱼都是催熟的……”
黄九听得津津有味,而且提出异议:“其他菜系也要注重食物的鲜味啊?”
“谁说的?川菜、湘菜什么的,更注重的是调料的味道。”
黄九一想还真是。
“你想想黄蓉给洪七公做的菜,最好吃的是什么?”周南循循善诱。
“白菜豆腐。”黄九彻底明白了。
“你是个美食家嘛!”
周南有些得意:“美食家不敢说,不过在北京,没有我不知道的好馆子。——你有男朋友吗?”
话题转得太快,黄九猝不及防,磕磕巴巴地说:“没……没有!”
“那你看我怎么样?”周南单刀直入。
黄九愣住了。她是能感觉到周南对自己有那么点儿意思的,但没想到这么快。当初周简青追她的时候,足足吃了一个多月的饭,把北京周边的山都快爬遍了才说出一句“能做我女朋友吗”,周南这……
“我喜欢你!”周南大大方方。
黄九定了定神,忽然觉得好奇——不过三面之缘,总共没说上几句话,难道自己的魅力真有如此之大吗?
“你喜欢我什么啊?”
“你就像我从前吃过的淮扬菜一样!”
“你多大了?”黄九问。
“你想说我幼稚?其实幼稚是件好事,证明心没老。你看,我人二十八,但我心十八,不好吗?”
周南微笑着,并不掩饰眼睛里流露出的一点点紧张,目不转睛地看着黄九。
这是一个阳光、帅气,而且不俗气的一个青年——还是那句话,黄九不仰慕“二代”,但也不歧视“二代”。她芳龄二十三,平生仅有的一次恋爱在三年前结束,目下小姑独处,芳闺寂寥!
她咬了咬嘴唇:“你给我点时间,起码让我熟悉熟悉你啊!”
周南眼睛发亮,随即放声大笑:“你看,换做别的女生,绝不会这么说,即使心里这样想,嘴上也不会这么说。哈哈哈哈!”
“那会怎么说?”他笑得过于欢畅,黄九有些不高兴。
“这么说吧。她们说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但她们坚决不会这么痛快地把话说完,大概是不停地咬嘴唇,不停地忽闪眼睫毛,然后拖长了声音,把一句话分成几截,哼唧来哼唧去,总之就是——”
周南忽然说不下去了,指着黄九大笑:“你别咬嘴唇,不是那么咬的,哈哈哈哈!”
饭后,周南提出送黄九回家,黄九摇头:“你送我回家,会让我感觉你已经是我男朋友了似的,我会很别扭。”
“那好!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他干脆地说了声再见,扔下黄九就走了。
这天的地铁黄九坐过站了,而且一直坐到朝阳门才发现。
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不靠谱的事,甚至怀疑周南是不是在她的茶杯里下了什么迷魂药。
怎么会这样呢?我那么想谈恋爱吗?
朝阳门站的广告牌上有一个端庄的仕女,手拿纨扇对月沉思。黄九再一想:其实也没那么不靠谱吧。青年男女,年貌相当,彼此吸引是很正常的事啊。古人有心许目成,一言未接而订终身之约,更何况我只说试试,还没答应他啊。
黄九活到今年二十三岁,除了父亲之外,接触最多、最亲密的男人是前男友周简青,她跟他谈了两年恋爱,分手时哭了一茶缸眼泪。
周简青是那种很有趣的男人,这种男人在这个时代可遇而不可求。黄九觉得周南跟简青有着共同的优点,她挺喜欢。二十三岁的女孩儿肯定还没到遇见一个男人就想入非非的地步,但遇见一个不错的男人会不想错过,这是人之常情。
黄九已经在琢磨回去之后怎么跟佳西分享这桩奇遇。她知道加西准会掐着她的胳膊反反复复地问,真的吗真的吗是真的吗,然后就会迫不及待地追问:什么样什么样长什么样?梁朝伟那款?张国荣那款?威尔史密斯那款?还是加油好男儿那款?
她忽然有些后悔没管周南要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