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决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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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今年的比赛之后，我就不再打棒球了。”
上杉由衣在决赛开始之前就向高宫教练如此坦白。
她喜欢一开始就把话说清楚。免得教练对她有误会，为了照顾她的心情而勉强派她上场。
然而高宫耕平这一次却冷静得意外。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我决赛不把你派上场也无所谓吗？”
“本来就不该派我上场。”由衣垂着眉毛，声音有气无力，“教练你自己也是知道的吧，现在派我去对付黄濑凉太根本就是自寻死路。还不如派一个球路生僻的新手上场。”
“哼！小丫头一个，肚子里的鬼心思倒不少！”高宫教练冷笑了一下，然后走过去用力揉了揉由衣的脑袋。
真的是，很用力，差点就把由衣的脖子给揉断了。
“区区一个投球手，调兵遣将是需要你考虑的事吗？你才学了几年棒球就敢跟教练抢饭吃！听好了！这回的决赛，你还是我们的王牌投手！”
“诶？但是……”——黄濑对自己的球路了解到了什么程度，高宫教练应该是知道的啊。我，没有获胜的可能……
“上杉由衣！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用了！”
高宫耕平愤怒的竖起眉毛，大手一把捏住由衣的脸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在她鼻子跟前厉声吼道。
“区区一个黄濑凉太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吗？一年前那个说着‘不管对手是谁我都会立刻把他三振出局’的女孩到哪里去了？我认识的上杉由衣可不像你这么废物！”
高宫教练的话字字都像钢针一样刺在由衣的脸上，羞耻让她的头脑霎时一片空白，她下意识的竖起了浑身的刺尖声抗拒：“但是我赢不了！都到这种地步了，我根本赢不了他啊！”
“谁要你赢他了？棒球难道是一个人的比赛吗！？”
“诶？”由衣一愣。
她看到高宫教练的脸上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沉声命令：“给我记住，上杉由衣，身为王牌投手，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给我自信满满的站稳你的投手丘，谁都不要让！别忘了，你可是整个队伍的士气！——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队友来做吧！”
教练的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由衣顺着声音看过去，新田茂的身影高高瘦瘦的站在那儿，冲她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好久不见了，上杉桑。”
……
“这次决赛，新田茂会做你的捕手。”
高宫耕平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把两个孩子给扔了出去，让他们自己去讨论战略培养感情。
上杉由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惊讶的问道：“等等，但是新田君你主攻的位置不也是投手吗？”
“嗯，的确是那样没错。但是这次的决赛……请不要嫌弃我大言不惭，上杉桑，这次，我想要做你的‘道标’。”
“………………”
所谓捕手，就是棒球比赛中蹲在击球手后方、戴着厚重的护具，负责接住击球手落空的球的选手。
乍一看似乎是很不起眼的位置，但事实上却对投手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因为和攻方击球手的位置挨得最近，捕手是场上对敌方攻击战略看得最清楚的一个。他的任务除了接住击球手落空的好球外，更重要的一点，则是通过暗号向投手发出指令。
敌方击球手现在的状态如何？他的预备姿势传达出怎样的讯息？他的习惯？他的想法？以及通过自己的判断，选择出最佳的投球方案，然后将其传达给投球手——这就是他们的任务。
在队伍之中如同军师般的存在。和投手之间，亦拥有着最大的默契。
所以由衣他们才会将捕手戏称为投手的“道标”。
然而现在的问题却是——上杉由衣根本不相信他。
虽然她并不讨厌新田茂，但他们毕竟还连一场都没有一起打过，完全不了解对方的性格和习惯，根本没有默契可言。
——捕手和投手可是比赛中最重要的搭档，这是能随便开玩笑的事儿吗？高宫教练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知道的，上杉桑现在一定根本信不过我吧。”
新田茂淡淡的一句话直戳中由衣的心事，把她给吓了一跳，赶紧尴尬的摆手道歉。
“没事儿的，上杉桑会这么想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我的实力和你相差这么大，而且又没一起打过比赛。但是，我想先请你看看这个……”
新田茂从斜挎包里取出一沓厚厚的打印纸递到由衣面前。
没有封面的厚厚一叠资料，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字迹。
由衣接过来仔细一看，顿时浑身一颤！
这是一份专门针对黄濑凉太总结出来的数据。
包括了他这一年之内的表现和进步。他的每一场比赛、每一个位置、以及每一种击球习惯的比例数据，全都条理分明的列举在上，恨不得比东京队的训练日志做得还要详细！
“这、这是……”由衣抽了抽嘴角，指着一副眼花缭乱的抛物线分析图，惊悚的看向11岁的新田茂，“这、这是你画的？”
“不不不！这是我拜托我爸爸帮忙画的！那个，我爸大学学的是物理专业，所以……”新田茂拼命摇头解释。然后冷静了一下，重新满眼期待的望向由衣，大声说道。
“那天在车站听上杉桑说了那番话之后我就知道了，你指的‘敌对击球手’就是东京队的黄濑凉太吧！我都听说了！他输给你一次之后就整天跑来缠着你偷学你的技术！真是太不要脸了！
“不……我想凉太他大概并不是……”
“所以说，我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一个月来我藏在东京队的训练场里搜集了他全部的资料！他的每一场比赛我都看了，习惯、弱点什么的也全部都掌握了！所以说上杉桑，请相信我！我们一起去打败他吧！”
——藏在人家训练场里搜集资料什么的……你确认那不是偷.窥吗……被抓到了的话会有大麻烦的吧？
由衣本来是想要这么吐槽的，但是低头一页一页的翻看着新田茂的数据本，心里的波澜却越掀越大，咆哮着击碎了之前的恐惧。
“能赢！”
有了对黄濑凉太了解到这种程度的新田茂，这场比赛就有赢的希望了……不对，是一定能赢！
由衣的双拳一紧。
她刷的抬起头，看到新田茂脸上真诚坚定的表情，忍不住翘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上杉由衣，球衣1号，投手。”她郑重的向新田茂伸出右手，一字一顿的自我介绍，“请多多指教。”
新田茂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顿时又变回了那个腼腆紧张的男孩，握住由衣的手，结结巴巴的大声说道：“新、新田茂！球衣23号，从、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捕手了，上杉桑！”
上杉由衣握紧他的手，眯起眼睛微笑。
“叫我由衣就可以了，阿茂！”
……
…………
………………
自握住新田茂的手的那一天起，上杉由衣身体里沉睡多时的好胜心便像洪水猛兽一样逆袭而来，直把她整个人都燃成了一团超级赛亚人！
腹黑助教推着眼镜，惊叹说这都多少年了，还从没见上杉由衣这么积极训练过。
这就像武者要挑对兵器，歌手要有个好麦克风。当一个好的投手遇上心有灵犀的捕手，说她会在瞬间羽化成仙也不为过。
上杉由衣惊讶的发现，她和新田茂极其的合拍。隔着投手丘到本垒的长长距离，却只需要一个眼神，她就能领悟到他的打算和用意——而这一切，都只经过了短短一周的训练而已。
上杉由衣和新田茂的配合如鱼得水。
这份默契的气势就这么一直萦绕着他们，一直持续到关东少年棒球赛的决赛日。
站在赛场边缘的球员通道口，由衣笑着拍了拍新田茂的肩膀。
“可别太紧张啊，新人！”
“与其关心我，不如多检查一下你的手套吧，王牌~”
“哎呀嘿，投球练习没见你那么积极，嘴皮子倒练得挺利索了嘛！”
“嘿嘿！”
和新田茂并肩走上赛场，在边线上点点头，然后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由衣站在投手丘上，远远看着在本垒后蹲下的新田茂。从来没有在赛场上感到如此的安心过。信心满满到，觉得自己不会输给任何人。
……
——啊……咧？
第一局攻方最后一棒。
黄濑凉太在教练阴沉的表情下走上击球位。
也难怪气氛这么糟糕。才第一局，他们队的前三个击球手就有两个被三振出局，一人一垒，以至于东京队士气大减。
然而此时此刻，真正让黄濑感到不安的却是那个蹲在自己身侧的捕手——藏在头盔后的脸看起来很陌生。
——埼玉县的队伍里，有这号人物吗？
不安一闪而过。
黄濑凉太马上调整好了心态，不再看他。
攥了攥手里的球棒，黄濑稳下心神，慢慢的放低重心。一侧过头，便看到上杉由衣瘦削的身影远远站在投手丘上。
盛夏的烈日在她的身体周围投下一圈光晕，她整个人都像是发光了一样，耀眼夺目。
黄濑眯了眯眼睛，慢慢蓄力，然后在棒球离开由衣指尖的瞬间做下判断——
外侧偏上、曲线球！
刷！
球棒却挥空了！
“好球！”裁判的声音在身后炸响。
黄濑不敢置信的低头一看，那枚棒球已经稳稳包在了捕手的手套里。
只见那个陌生的捕手抬起头，在护具之后冲他露出了一丝挑衅的微笑。
“你以为，刚刚那个会是上侧曲线球吧？笨~蛋~。”
“你说什么——？！”
黄濑被他一激，登时怒声质问回去，却被裁判用力按下了肩膀。
“比赛期间禁止交头接耳！”
他只得咽下这口闷气，愤愤的重新举起球棒。
棒球场上，一瞬间的心态变化足以使整个局势翻天覆地。
然而黄濑凉太的心，在比赛一开始就被扰乱了。
他的状态变得奇差，判断失误，擦边球，甚至连接杀都开始不断出现在他身上。
糟糕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九局，东京对埼玉，2:5落后。
黄濑坐在板凳上剧烈喘.息着，透过额上的毛巾盯着记分牌。他意识到，接下来的终局，除非自己打出一记全垒打，否则便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这算什么啊……小由衣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视线一转，他看到对手的休息席上，那个从开局开始就一直有意无意针对自己的捕手取下了头上的护具。积在护具边沿的汗水立刻顺着他小麦色的脸庞簌簌滑下。站在一旁的由衣立刻拿起身边的毛巾，包在他的头顶，很熟练的提他擦干了汗水。
「辛苦了。」看由衣的口型，好像是在对他说这句话。
以及她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让黄濑窝火。
“可恶。这算什么啊！”
刷的扯下头顶的毛巾，黄濑猛地从板凳上站起的瞬间，休息时间终了的哨声也同时响起。
“森川教练！这一局，请继续让我打第四棒！只要垒上还站着我们的三个人，我就一定给你打出全垒打来！”
四周的队友都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始终状态低迷的他，然而森川教练却眯起眼睛笑了笑：“好。你可要说话算数哦，凉太。”
……
第九局开场。
胜券在握的埼玉队气势如虹，上杉由衣感觉自己几乎是被一阵风吹上的投手丘，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她眼神发亮的盯着对面的新田茂。看到他藏在手套后的右手食指往上点了点，然后轻轻挥向右边。
——好球带的上侧偏右，上浮的变化球！
由衣嘴角抿起一丝弧度，举球高高抬起左腿，然后以右脚为轴心浑身一旋！抖动着手臂转瞬将球给抛了出去。棒球在半空中变幻了两次方向，呼啸着飞向敌方打手。最后伴随着击球手的一声懊恼，球稳稳落入了新田茂的手套中。
满场欢呼！
上杉由衣状态绝佳！
她灿烂的心情不断膨胀着，就像气球一样，终于在黄濑凉太最后一次踏上本垒的瞬间，嘭的一声炸裂了。
黄濑在盯着她。
一双金棕色的眼睛挑起锋利的弧度，像鹰一样远远的盯着她。
那是战意，决绝，还有隐忍的怒火，压抑在他的眼睛深处，呈现出刀锋一样锐利的光芒。
——瞬间刺伤了由衣的眼睛。
她感到自己的心脏战栗了一下。然后大呼糟糕！
“完蛋了……”
这一回，轮到她心态失衡了。
新田茂已经开始做出引导。
——向下，好球带外侧偏高，曲线球……
由衣拼命咬牙稳住心神，按照他所指示的方向全力投了出去。
然而这一次黄濑却在最后一刻看清了球的变化，俯身挥棒！只可惜晚了一秒，只打出滚地球。
“好球！”裁判做出判断。
黄濑不以为意的活动了一下肩膀。
第二球。
——好球带内侧偏低，变化球……
嗖！
黄濑的球棒抖动了一下，并没有挥出去，眼睛却依然死死咬在由衣的身上一动不动。
他在观察她。
“他已经快要看穿了吗？由衣的新球路……”
新田茂也为之震惊了一下，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黄濑的侧脸，然后不悦的啧了啧嘴。
“既然如此，就彻底把你耍过去！”
第三球。
——好球带内侧偏低，曲线球。
嗖！
黄濑眼睛一亮，球棒猛地挥出，准确的击中了棒球！
然而反应终究还是慢了一拍，击球点略歪，失去了准头，球飞向了界外。
“好球！”
黄濑凉太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不紧不慢的再次摆好姿势。锋利的眼神直直盯着击球轨道偏下的位置。
——果然中招了！
新田茂得意的笑了笑，向由衣做出最后一次指示。
“第四球是……”
由衣颤抖的呼吸着，眯眼观察新田茂的暗号，却在看清的瞬间浑身一僵！
“好球区……中间？漂浮球！？开、开什么玩笑！那不是死亡区吗！”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新田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方见她没有反应，便再做了一次，清清楚楚的中间漂浮球。
由衣的右手开始发抖。
“喂！守方投手！击球手已经准备很久了，快点投球！”
——但、但是……投到那种地方一定会被打中的吧？
“请立刻投球！”
——但是……
信任在这一刻发生了动摇。
无论是新田茂还是上杉由衣，一生一世都无法忘记这年夏天的这一个瞬间。
站在投手丘上的由衣缓缓摇了摇头，否定了捕手的指令。
然后咬牙投出了最后一记球。
——好球区内侧偏下，曲线球。
“笨蛋！”
新田茂只来得及吼出这句话。
几乎在同一瞬间，黄濑凉太眼中寒光一闪，球棒笔直挥出，伴随着一记清脆的撞击声，棒球被他击飞到高空中，呼啸着一直飞出了扇形球场的隔离墙外。
“……全、全垒打！”
观众席的惊呼将裁判的哨声都压了下去。
东京队留在三垒的三名球员欢呼着冲回本垒，然后扑向刚刚摘下护具的黄濑凉太，簇拥着他象征性的跑完了垒。
记分牌上的比分瞬间逆转成6:5，埼玉输了。
上杉由衣永远都忘不了那年夏天的那一个瞬间。
黄濑凉太爽朗的大笑着，挥舞着护具和左手，在万众欢呼声中绕着三个垒包、绕着她的投手丘跑了一圈。沿途和埼玉县的三个垂头丧气的垒手擦肩而过，他们全都用空洞的表情看着由衣，就好像黄濑凉太的步伐是从他们的心上碾过一样。
真的，像是从心上碾过一样。
黄濑凉太终究还是碾碎了上杉由衣童年的最后一个夏天。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决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