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神语》吉尔提缇

4、艾罗娜

　　尽管碰到了如此奇怪的一群人，但他们身上并无明显恶意，雷崔斯和伊桑决定就在附近宿营，已知的危险总比未知好的多，何况雷崔斯已经确认这算不上什么危险。
　　当他俩节省的吃着从村里带出来的干粮时，伊桑已经心猿意马的看上了那边营地上的烤肉，他们吃素食太久了，且仅够果腹，这对尚在成长期的青年来说远远不够。
　　“我……想过去再和他们聊聊天。”伊桑踌躇再三终于开了口。
　　雷崔斯毫不介意的点了点头，事实上，他也很渴望一段安静的时光，有伊桑的陪伴固然好，但他的话有时真的太多。
　　青年高高兴兴的往营地跑去，但很快便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他夸张的挥动着手掌，对雷崔斯压低声音喊道：“那边有个女人！”
　　“是吗？”雷崔斯平静的回答，营地里出现军妓本来就是非常普通的事。
　　“天哪，她好漂亮，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没有见过世面的青年磕磕巴巴的描述着：“红裙子，胸低到这里，头发长到这里，皮肤比你的还要白。”
　　我可不想被拿来和女人相比，雷崔斯无奈的摇摇头，假装嘴里的干粮非常美味，专注的咀嚼着。
　　伊桑渴望分享的激情被泼了凉水，他一边偷看雷崔斯一边又往营地那边蹭去，不一会儿，那边便再次响起咆哮般的笑声。

　　喜好安静让雷崔斯差点错过了好戏。
　　旺盛的篝火边，那位身姿曼妙的女子正在跳舞，她与这帮莽夫好像非常熟络，不停的从这个人的臂弯转到另一个人的臂弯，她的红裙飞扬，仿佛一朵盛开的扶桑。
　　手捧烤肉伊桑看的目瞪口呆，完全忘记了进食，他脑子里全是传奇故事里的妖精，她们会偷走男人的心，让他们变成行尸走肉。而当女人花瓣一般飘落到他身边时，他真的觉得自己的心不见了。
　　“累死我了。”女人靠着伊桑的肩膀，笑声爽朗可爱：“我叫艾罗娜，你呢？年轻人。”
　　青年刚想回答，但女人的发丝被风吹到了他的脸上，他竟忍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对不起！”在众人的大笑中，他简直要哭出来了。
　　“看在你如此可爱的份上。”艾罗娜维持着笑容，她轻佻的手指抚上伊桑的脸颊，激起皮肤的战栗。
　　未经人事的青年几乎要晕了过去，他觉得全身火烫，头脑晕眩，直到听到艾罗娜在问：“这是什么？”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衣服前襟敞开了，艾罗娜正好奇的打量着那个用绳子系在他胸口的小木盒。
　　“家乡的泥土。”伊桑下意识的握住木盒：“这是很重要的东西。”
　　“可以给我看看吗？”艾罗娜不容拒绝的问道，根本不等伊桑的回答，便从他的手中夺去了木盒，他突然意识到她的力气非常大，和她柔弱的外表好不相称。
　　盒子被小心翼翼的打开，艾罗娜将鼻尖凑近绵软细腻的泥土，陶醉的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那是世上最上等的烟草，然后，她闪动着明亮的大眼睛，对伊桑说：“能分我一点儿吗？”
　　伊桑舌头打着转，按说只是一点点泥巴而已，他没有理由拒绝，但正因为她索要的是如此平淡无奇的东西，他反而犹豫起来。
　　“不能。”有人代替了他回答。
　　横遭拒绝的艾罗娜气恼的抬起头，但她的表情很快变了，眉头舒展，双唇微翘，露出她最魅惑的微笑。
　　雷崔斯瞥了伊桑一眼，青年立刻不好意思的把衣服掩好，木盒也随之消失在艾罗娜的眼前，但她的兴趣似乎已经全然不在那上面，她只是满含温情的看着雷崔斯，很有礼貌的招呼道：“你好啊，陌生人。”
　　“小妞见到美男，突然变成了淑女。”那些围坐在篝火战士们一边吃肉一边起哄，但艾罗娜根本不理会他们，她起身走到雷崔斯面前，满脸无辜的对他说：
　　“我并没有惹到你啊，为何你不肯对我笑一笑？”
　　她故技重施，但伸出去的手被雷崔斯无情的避开了，他的脸色犹如冰霜，仿佛面对的不是美人，而是一只蜥蜴。
　　雷崔斯拉起伊桑，要将他带回营地，但艾罗娜缠着伊桑的胳膊，不停的往青年身上贴，让他无法迈步，雷崔斯几乎是要生气了，用只有她一人能听见的低语说：“阿芙恩四季槿，离伊桑的泥土远点儿，否则我会让你化为灰烬。”
　　艾罗娜的笑容瞬间褪色，她往后面退了好几步，眼睁睁看着雷崔斯将伊桑带出她的视线。

　　“你不该对女士那么粗暴。”伊桑抱怨道，他从没见过雷崔斯待人如此无礼，而且是在他的新朋友们面前，这让他非常沮丧，见雷崔斯并不理睬他，甚至绕到他面前又重复了一遍。
　　雷崔斯侧躺在棕毯上，头枕手臂，闭上眼睛和嘴巴，以逃避伊桑的纠缠。
　　青年只得独生闷气，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突然顿悟：“哦，你不喜欢她，因为你喜欢乌拉萨……”
　　“不，与我无关！”雷崔斯猛然坐起身，严厉的反驳那荒谬的论调：“是因为你！你不明白吗？我是在保护你的泥巴，保护能让村子摆脱饥饿的泥土！”
　　他的声音并不响亮，但却蕴藏着莫名的威严，伊桑第一次见识到雷崔斯温和外表下的气势，吓得身子直往后缩，依旧结结巴巴的辩解道：“可，可那只是泥巴啊。”
　　好吧，看来不解释清楚，他迟早会把木盒子玩儿丢，雷崔斯揉了揉额头，开始给青年讲睡前故事。
　　他挖了一点儿草根下的泥土，放在青年面前，问他：“伊桑，这是什么？”
　　“泥巴。”青年诚实的回答。
　　“不仅仅是泥巴。”雷崔斯怀着敬意说道：“这是土地，是所有物神的依托之所。”
　　这一夜，伊桑彻夜难眠，他从雷崔斯那里获得了从未了解的知识。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都归属于自己的物神，举个简单的例子，无名村从前能种出那么多又大又好的铁芋，是因为铁芋物神与无名村的土地有契约：土地让它有所依托，它则带来收成。
　　所以，村里的饥荒，很可能是因为……某种原因（雷崔斯很含糊的带过了这一段），物神与土地的契约消失了，所以渐渐的长不出农作物。
　　现在，雷崔斯和伊桑要做的，就是拿着村里的泥土，找到物神并重新签下契约，方法很简单：只要物神肯收下一点儿泥土，那么当他们把剩下的泥土带回村子的时候，物神的庇佑也会随之而来。
　　事实上，刚才艾罗娜的出现，更让雷崔斯笃定了从前的猜测：一个流浪的物神，一个失去了土地依托的物神，这必定是契约消失的结果。
　　“她是个物神！”伊桑闻言尖叫：“那我刚才为什么不给她泥巴！”
　　雷崔斯按着额头：“阿芙恩四季槿？饶了我吧，它只是一种观赏植物，不但有毒性，而且生长惊人，你希望整个村子以后都是除不尽的野花吗？”
　　他终于成功的唬住了青年，伊桑一边喃喃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一边不甘心的辗转反侧。

　　一夜过去，雷崔斯和伊桑又要继续上路，既然不能翻过山脉，他们打算暂时先沿着山脚前行。临行前，伊桑非要去和他的新朋友们道别，雷崔斯不想浪费力气阻止他，眼看青年蹦跳而去。
　　战士们也正要拔营离开，伊桑再次兴奋起来，非常想和他们一道走，想想看吧，和一群强有力的人同路，一定很有趣也很安全，雷崔斯人不错，但他太沉默，亦太容易紧张了。
　　“不行，我们得翻过山脉，去继续打仗。”那位笑声如雷的战士拒绝了伊桑。
　　“和什么人打仗？”伊桑凭着自己的想象猜测道：“和另一个王国吗？”
　　“不，我们和兽人作战，保护山脉这边的土地。”战士冲伊桑恶狠狠的说道：“兽人，你见过吗？他们力气很大，动作迅猛，尖利的獠牙可以一口把你咬成两段，然后嚼成粉末。”
　　然后他开始哈哈大笑，猛拍青年的背，力量过大，差点把青年打晕过去。
　　为了表示歉意，战士给了伊桑一大块昨晚剩下的烤肉，背起战斧，转身去追已经先走一步的同伴。
　　“你们一定要打赢！！”伊桑用力大喊。
　　“我们会的。”战士的脸上闪烁着自信的光彩：“因为血莲.亚历斯特大人将带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