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神语》吉尔提缇

3、战士

　　在真正踏上旅途时，为了证明自己的实用性，伊桑把所有的行李都负担在了自己身上，唯恐雷崔斯嫌弃他。
　　随着头发被微风吹干，雷崔斯的发色又恢复成了平淡无奇的深褐色，瞳孔亦变成黑色，皮肤的光彩大打折扣，伊桑终于从他身上找回了佣兵的影子。
　　“我还是喜欢你刚才的样子。”伊桑遗憾的叹息：“不能一直保持那样吗？”
　　“最好不好。”雷崔斯面露尴尬：“那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伊桑，请你不要和别人提起我的变化。”
　　“不说，就算被疯牛追赶也不说！！！”伊桑飞快的回答。
　　村民们的送别绵延数里，但坚持的最远的是祭娘乌拉萨，她始终面无表情，疾步跟在二人身后，伊桑不得不提醒她：现在只剩她一人了，她不宜离开村庄太远。乌拉萨的冷漠终于瓦解，她执着的看着雷崔斯，在伊桑不识趣的坦然旁观下，她用力的绞着手指，终于轻轻的唤了一声：
　　“雷兹……”
　　雷崔斯迅速看了她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愕。
　　“你会因此厌憎我么？我是说，昨天……”乌拉萨含糊不清的述说着，后知后觉的伊桑终于感到尴尬，他僵硬的走到一边，假装看着远处的风景。
　　原来昨晚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身体先于大脑回忆起一切，雷崔斯心跳加剧，他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对她摇摇头，说：“乌拉萨，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厌憎你，你是如此的可爱美丽。”
　　乌拉萨并不相信，要求雷崔斯以拥抱证明。
　　雷崔斯有些犹豫的照办了，他将少女颤抖的身躯圈入臂弯，感受到她柔软的温度与旺盛的生命力以及剧烈的心跳。
　　少女双眼迷离，不舍得离开他的怀抱，因为这也许是最后的相拥，如同雏鸟只认第一眼看见的生物为母亲，她也因那场半途而废的欢爱心有所属，她喃喃低语：“雷兹，你的气味真好闻，我真诚的恳求你能原谅我对你的亵渎，求你一定要再回这里，我会永远等待你。”
　　噢不，又一个误会，雷崔斯内心苦楚的呻/吟，亵渎是对你而言，乌拉萨，你是如此的纯净善良，而我……
　　雷崔斯了解自己的这副身躯，他狠下心，在乌拉萨心甘情愿成为祭品之前，尽量礼貌的将少女推开。

　　无名村远离世界上的任何城镇与村庄，甚至可以说，它脱离了文明。
　　所以村里人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事，雷崔斯亦闭口不言，在过隐居生活的时候，他一直祈求上天：愿时间解救脱轨的一切。最终却连这远离尘嚣的村落也受到了不良影响，这充分的说明，时间只是让一切变的越来越糟。
　　是该做点什么的时候了，但雷崔斯很怀疑自己能做什么。
　　在看似漫无边际的漫游中，两个旅人迎来又一个野外宿营的夜晚。
　　雷崔斯与伊桑并肩躺在枯萎的草地上，只见银河璀璨，如同一条无数钻石组成的多重项链，挂在夜之女神的脖子上。
　　“我们还要走多久，才会看见别的村子？”伊桑忍不住再一次问了同样的问题，这个青年从未远离家门，对外界充满了美好的想象，日复一日的徒步已经足够单调，更令人没精打采的是再搭配一个沉默寡言的同伴。
　　十分困乏的雷崔斯忍不住说出了实话： “伊桑，我也不知道。”
　　伊桑撑起胳膊，又惊讶又失望，但他不敢质问雷崔斯：那为何之前你总是回答快了，就快了？
　　“不用想太多……”雷崔斯近乎梦呓的喃喃道：“我们也必定会遇到其他人，发生一些事情，这个世界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平静……”
　　伊桑立刻欢喜起来，他看着雷崔斯的脸，满怀的憧憬的说：“外面的那些男人女人，是不是都像你一样漂亮？”
　　雷崔斯没法回答，他装作睡着，一动不动，直到听见青年发出轻微的鼾声，他才重新睁开眼睛，正好看见一颗流星划破天空急速西坠。

　　清晨，伊桑收拾好行李，见雷崔斯正出神的看着远处的群山，他的专注让伊桑不忍打扰，便小心翼翼的在旁等候。
　　终于，雷崔斯转过了头，他指向西方，对伊桑说：“我们得这个方向走。”
　　由于雷崔斯不认为那颗流星的出现是巧合，他们的旅途因此偏离了坦途，在齐腰深的草丛中，伊桑不得不捡了一根木棍，像盲人一般的敲打地面，以免遭到动物的突然袭击。
　　跟随着神暗示的方向，行至下午时，雷崔斯遇到了他最不想遇到的情况。
　　当他们接近山脚的时候，视力超群的伊桑欢快的叫道：“那边有炊烟！”
　　雷崔斯示意他闭上嘴巴，他比他看的更清楚，那里驻扎了一个小小的营地，从肮脏破损的纹章帐篷和乱七八糟插在地上的刀剑来看，应该是溃兵。
　　理智告诉雷崔斯最好是绕道走，但看到伊桑跃跃欲试的样子，他突然决定直面向前。
　　尽管是自己做的决定，雷崔斯仍然感到紧张，他的步伐迟缓，而身边的青年却非常快活，双手摆动的弧度之大，几乎要带着他飞起来。
　　当他们靠近那个营地，有七、八个战士已经从地上拔出了武器，看似漫不经心的戒备起来。
　　雷崔斯感到腰上的佩剑似乎在无声的欢叫，祈求主人把它握在手里，好把对方刺个透心凉。
　　吾神保佑，希望他们不要先动手，雷崔斯在内心祷告着。
　　“各位，下午好啊。”伊桑像对每一个同村人一样，热情的对那些心事重重的战士们打了个招呼。
　　“……你好，小伙子，你为何来此？”其中一人竟然回应了，他身型厚重，穿着盔甲的样子像一整块岩石，他的发音也非常含糊，如同混杂了无数的山谷回音。
　　“事实上，我和我……朋友正在旅行，想翻过这座山脉。”伊桑偷看了雷崔斯一眼，担心自称“朋友”会冒犯他，但雷崔斯显然没有听他在说什么，他只是僵硬的站在那儿，雕像一般。
　　问一答十是伊桑的特长，他连说带比划，很快就将村里的饥荒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然后挺羡慕的看着战士结实的身材，说：“我们村里，没有一个人身上能长出这么多肉。”
　　战士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的笑声近似于咆哮，野兽的咆哮，像是熊或者老虎，气味也很膻，雷崔斯由此断定这些大个子不是人类，虽然他们比兽人更接近人的模样。
　　“我劝你们不要企图翻越山脉。”另一个战士插话进来，他的身型相较之下比较精悍，说话的同时手上还不停的用匕首削着一块木头。
　　“为什么？它看上去并不险要啊……”伊桑的声音渐渐消失，因为他看到这名战士的左手腕正在做圆周旋转，仿佛关节处没有骨头，而右手根本不用调整角度，只需要快速的移动匕首，就能很轻易的把木头削成想要的形状。
　　无知无畏的青年终于感到了些许的恐惧，他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站到雷崔斯的身后。
　　诡异的战士们对伊桑的胆怯报以哄笑，对于带着剑的雷崔斯，他们也毫不在意，只觉是一个尿了裤的小孩躲在另一个小孩后面。
　　雷崔斯抓住青年的手臂，给予他无声的鼓励，到目前为止，伊桑做的都很好，因为他的打岔，雷崔斯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他倒要看看这个世界到底已经变成什么样子。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们这样强悍的战士，能告诉我你们从哪里来？” 雷崔斯坦率的问道。
　　“我们从人群中来。”战士语意模糊的，他将削成了水滴状的木头放在嘴里吹了一下，木头发出呜呜的低鸣，仿佛是件乐器，他奉劝道：“异乡人，回去你们的村庄吧，趁着还有性命。”
　　“不行，我们要找到解除饥荒的方法，不然所有人都会饿死。”伊桑从雷崔斯肩膀后探出半张脸。
　　“不会有办法的。”战士讥讽的笑了笑：“这个世界到处都是饥饿，不止你的家乡，况且我们也不可能放你们翻过山脉，那一边是战场……”
　　“你说的太多了。”有人不满的嘀咕了一句，于是再也没有人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