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消魂鞭刑 ...
-
天兵天将的来临出乎丹青意料的快，眨眼便至二人面前，遂，不待他们反应，二话不说便上前将二人押下，一路直往神霄而去。
云雾缭绕，转眼已到神霄浩然殿。
一行人刚落脚，前头便传来一声唱喝：“传长梵弟子十九进殿——”
“传长梵弟子十九进殿——”
“传长梵弟子十九进殿——”
“传长梵弟子十九进殿——”
一声声唱喝自云端传了下来，十九抬首看去，浩然殿悬浮神霄最上空，金碧辉煌，大气磅礴。他脚下所站的平台与浩然殿唯一相连的地方便是一条千百来级的阶梯，看不到尽头的台阶蜿蜒曲折，犹如一条长龙般延伸到云雾缭绕的浩然殿殿门。
“走罢。”
身边丹青出言道，十九点了点头，抬脚迈向台阶，他的每一步走得很慢，也很稳。眼见大半个光景已过，却是连阶梯的十分之一都未走完，十九抬首仰望了一眼浩然殿，转眸间发现丹青的一头青丝已长长了不少，不禁有些错愕。
察觉到他的目光，丹青侧首看他，见此，似叹非叹道：“岁月阶上果真时光苒荏，白驹过隙。”
十九心中一震，下意识伸手抓了自个儿的一把青丝，竟也如丹青一样长长不少。
待走了阶梯的十分之九，十九的一头青丝已如瀑布般迤逦于地，而丹青的眉宇间亦染上了几缕沧桑。
浩然殿近在咫尺，踏上最后的一级台阶，满头青丝急速短去，丹青眉眼重拾水灵，二人对视一眼，再回首望向身后，云雾飘渺，已望不到初来时所站的平台了。
“传长梵弟子十九进殿——”
殿内一声唱喝，殿门两侧的天兵天将自动向一侧退了几步。
“天帝宣见，快去罢。”
丹青替十九整了整衣衫，低声道：“进殿了莫要慌乱，切记态度恭顺，礼数周全，仔细回话。”
“师兄不与我一同进殿？”他错愕。
“进殿需得天帝传召才行。”丹青难得对他和颜悦色：“师兄在殿外等你出来，到时咱们再一同回桃花岛。”
他怔住，心中一悲，面上仍漾起一抹笑意：“好，师兄说话算话。”
“自然。”
“传长梵弟子十九进殿——”
又是一声传唱，十九深深看了丹青一眼，当下不再犹豫，长腿一迈，步进殿中。
他深知前方定有可怕的刑罚在等着他，且这一踏进怕是再难出殿，但他不怕，只是心中因丹青的话语感到酸涩罢了。缙义仙君，他不是不知他的身份，如果可以，他亦不想动手弑杀，但是他不后悔，这四海八荒，这三界之中，侮辱师父的人都得死！便是缙义仙君也是，就算天帝也是！
双手紧握成拳，十九深吸一口气，垂首步进殿中，礼数周全：“长梵弟子十九拜见上帝——”
殿内之人并不多，想来能参加此番会审的必是些在仙界之中地位法力名气皆脱颖超然的仙君。
坐在殿内最高处正上方的便是天帝，虽面目模糊，一身的威严却犹如实质一般压得十九喘不过气来。视线往下移，一触及天帝右侧下方的白袍仙人，他的心中陡然一安，尽管还有些莫名的苦涩在翻腾。
殿内寂然无声，气氛严肃且压抑。
十九缓缓步至殿中，撩袍跪下身子，薄唇紧抿，背脊挺直。
少顷，头顶上方传来了天帝不怒自威的声音：“长梵弟子十九，先是弑杀花仙之首与众花仙，肇事逃离，后又出手弑杀缙义仙君，以上罪名，你可认罪？”
言辞语气之凌厉叫十九不禁身子发颤：“十九认罪。”
他承认得干脆倒是让一干仙家有些出乎意料。
又见他态度极其恭顺，便是连天帝，口气也为之一缓：“你为何弑杀花仙之首与众花仙？”
十九暗自苦笑，这一幕与在正道殿时何其相似，明明早已知晓了来龙去脉的仙人非要装模作样地询问一番，有何意义？心中虽不屑，面上却不显，只将那日在百花林中所发生的一切详详细细地述说了一遍，当然，是去除了怪声那段了的。
待他言毕，周围仙家中有不少摇头叹气。
“若真如你所说一般无二，你为自保而做出此举确实情有可原。但……”天帝声音一顿，威严之气尽显：“你弑杀缙义仙君一事，又当如何解释？”
十九心下一沉，默然半响，毅然将头一磕：“十九无话可说。”
“好个无话可说！”一位白眉白须的仙家老者怒喝出声，他先是对着天帝行礼，告了个罪，后才道：“缙义仙君与你无冤无仇，你却出手弑杀，此罪你认还是不认？”
“我认。”十九的背脊越发地挺直：“但，我没错！”
“还敢狡辩？”那仙家老者怒极反笑：“弑仙一举，仙界难容！不论因何原由，你将缙义仙君与众花仙弑杀便是错了，如何没错！”
“我没错！”十九昂起头，一双墨玉般的眼眸黑亮得吓人，眉宇之间戾气紧紧索绕，隐而不显：“他侮辱我师父，他就得死！”
他抬首望向那白袍仙人，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这四海八荒，这三界之内，侮辱师父的人都得死！”
此语一出，满殿皆惊。
身着绯衣的俊美少年跪于浩然殿中，神情不屈，眸光坚决，紧抿的薄唇与微蹙的眉宇携着一抹让人难以察觉的疯狂。此时此刻此景，竟与五万年前的一幕重叠在一起，只是那人名唤耀君，而殿中所跪之人名唤十九。
好半响，众仙家才缓过神来，下一刻，却齐齐看向自十九进殿便沉默不语的临渊上仙。
依旧是清高傲岸的眉宇，视万物为蝼蚁的神情，然，有观察入微心细者却发现在这幅万年不变的神情下，这九仙之首临渊上仙终究是抿了唇！
当初那炙热如火的男子跪于殿中受刑之时，眼前之人是连半分动摇都不曾，而如今……
是不同了吗？
鸦雀无声中，有仙家出声长叹：“十九，你身为长梵弟子，九仙之首临渊上仙座下弟子，你可知你这般行事将你师父置于何地？更叫长梵颜面何存？你口口声声侮辱你师父之人皆得死，却不知你弑杀众花仙与缙义仙君一举触犯天条激怒众仙，已使得你师父临渊上仙蒙羞，更让长梵遭辱。”
闻言，一直强装镇定的十九终是面色泛起惨白，浑身不可抑止地打颤起来，他下意识看向临渊上仙，见其薄唇轻抿，心中一慌，脱口唤道：“师父——”
“爱卿说的极是。”天帝颔首，对着十九道：“你弑仙一举已触犯天条，并使得众仙共愤，如今便判你逐出师门，本该将你诛杀，但念你年纪尚小，暂判你受七七四十九消魂鞭，遂拘于无欲海中服刑三千年。你服是不服？”
消魂鞭乃仙界最残酷的刑罚之一，自此刑罚诞生之日起就不知已鞭死了多少犯错的仙家。这消魂鞭有专门的行罚之人，打的极富手法，需从手足开始鞭起，却不伤及要害，每一鞭打肉不打皮，却鞭鞭疼痛入骨，欲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便是正经仙家，能撑到二十余鞭不断气就已经很不错了，莫提十九一只小小的灵精，还欲七七四十九鞭！
“不！不要——”
十九脸色大变，失声尖叫，就在众仙以为他要服软讨饶之时，他俯身于地，磕头求道：“天帝仁慈！求天帝开恩，莫要逐我出师门！十九十九甘愿伏法。便是受九九八十一鞭消魂鞭，十九也绝无怨言！”
“九九八十一鞭？”白眉白须老者冷笑一声：“一只小小灵精，七七四十九鞭能受下一半已是了得，还敢下海口？”
十九满心惊骇，慌张望向自家师父，众仙顺着他的视线再次看向临渊上仙。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开过口。他既未开口，众仙说什么亦是无用，毕竟十九是他的徒弟，最终该如何处置还需他来定夺。
十九死死地盯着临渊上仙，眼眸里溢满哀求，他都认了，是他的错，是他的错，他什么也不要，只求师父不要逐他出师门，即便是受九九八十一消魂鞭，即便是被封无欲海三千年，即便是魂飞魄散，只要……只要不将他逐出师门就好！
只要不将他逐出师门就好！
然，面对他近乎绝望几近崩溃的哀求目光中，临渊上仙依旧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殿内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听得见。
良久，天帝浅咳一声：“既然临渊也无异议，此事便这般定下了。”顿了顿，又道：“来人。”
“末将在。”一人上前拱手。
“立即行刑。”
“是。”
天将领命退出殿去，随行的有八名天将，这九人一出殿门立即掐咒结印，一个巨大的红色法阵浮现，遂，缓缓出现一平台。
平台上设有一柱，柱体斑驳，不朽，刻有镂空花纹，以不知名的铭文和咒语。
在殿外等候的丹青见之，脸色霎时苍白。怎么会？怎么会是消魂台！
九人召出消魂台，转身回殿，向十九走去。彼时，十九瘫软在地，双眼无神。
不要把他逐出师门，不要——
他想出声，唇舌却不听使唤地颤动起来，以至于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天将拖起他便往殿外走去，十九全身瘫软，毫无反抗挣扎之力。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殿中众仙开始小声讨论。
丹青在殿外急得满头大汗，正欲闯进殿中，已见十九被天将拖了出来，一路往消魂台而去，他心中大震！天帝这是要当众施刑了！
只是，只是……师父他怎么会让小师弟受罚？丹青急得回首望进殿中，却发现自家师父低垂着双眸，一言不发，他本到喉咙口的话语蓦然哽住。
十九被天将用缚仙绳牢牢缚在木柱之上，抬首眺望，无神的双眸一触及到白袍仙人蓦然一亮，却迅速黯淡下去。他心头空荡，周遭一切声响好似都听不见。
浩然殿外突地狂风大作，乌云滚滚聚来，电闪雷鸣。
就是在他这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第一鞭消魂鞭已朝着十九手足而去，他一个不防，入骨的疼痛使得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听得众仙胆寒之下，无不摇首叹气。
……可不可以直接让他死掉？不要让他这样受折磨？好痛，真的好痛！可是……比起被驱逐出长梵，这些痛又算什么呢？不要惨叫，不可以惨叫，不能惨叫！师父在看着呢，他不能没出息！
万千的戾气与最凛冽的厉风化作一把消魂鞭，一下一下地抽打着十九，鲜艳的血色从唇边溢出，他紧咬薄唇，颤抖着阖上双眼，坚决不再发出一声惨叫。随着第六鞭的落下，他已是奄奄一息。
然，他却蓦然睁开双眼，目光犹如实质地射向临渊上仙，撞进那双空旷的眸子里。
“师父——”
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在风中弱弱响起：“……不…不要……不要逐十九出……出出出长梵……”
浑身早已经痛到麻木，第七鞭如期而至，他张口喷出一口血来，却仍断断续续地吐着话语：“……十十九不…不曾……不曾奢望……护…护我……”
后面的话语开始模糊不清，双唇不断地颤抖着，连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要说些么？——哀求师父护住他么？一句“定会护你”，他心下感激非常，然，却是真的不曾奢望过。
他如今的挣扎不是要他的庇护，而是望他说上一句不将他逐出师门罢了！可是……可是，素衣白袍的仙人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不肯吐出一句半字。
与消魂鞭比起来，师父对他的态度才是最致命的刑罚！
十九猛然扬声大笑，口中不断地溢出鲜血，他看着临渊上仙那万年不变的神情终于裂开一条细痕，心中大快，却又大痛。
罢了，罢了罢了。
当初他拜入长梵曾发誓，生为师生，死为师死。如今看来，临渊上仙的态度与天帝无异，便是要他这条性命罢了，那便给他们就是了。
随着第十鞭的落下，十九所化的人形开始出现透明，脆弱得一碰就碎。
众仙观此，心中皆知眼前这人怕是承受不住，就要魂飞魄散了。
十九心下升起一股解脱之意，眸中闪过一丝疯狂。丹青与临渊上仙心下同时一惊，下一刻，便见他的周身蓦然出现无数朵桃花，旁人不知，临渊上仙与丹青二人却是知晓十九此举只怕是要自爆！
“不——”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自上座而来，是临渊上仙所发出，另一道……
众仙循声望去，浩然殿外猛然闯进一人，紫衣红发，是枕石仙君！
晏殊回面色惨白，双眸紧紧地盯着消魂台上的十九，薄唇无色，他欲向前行去，却发现四肢早已僵硬无力。
第十一鞭携着凛冽之势再次朝着面露疯狂之色的十九而去。
“住手——”
眼见就要鞭及十九胸膛，临渊上仙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抹旁人难以察觉的颤抖，那第十一鞭消魂鞭突地停在了半空。
众仙尚未回过神来，他已快速飞向消魂台。
被绑在柱上的十九面色呆滞，一双墨玉眼眸空洞地睁着，没有半点反应。
临渊上仙袖袍一挥，缚仙绳迎风而落，十九似死尸一般瘫倒在地上。
指尖不能自抑地发出轻颤，临渊上仙下意识抱起他，然，怀中之人已气息残弱，他正欲言，下一刻，“砰——”的一声，怀中少年的人形已破碎，化作千万朵桃花，纷纷扬扬地飘满整个消魂台。
“十九——”丹青失声尖叫，泪流满面。
“……不…不……”晏殊回似受不住地后退几步，难以置信地摇着头，眸底竟有水光闪现：“……这么久……我…我找了你这么久……”
……还是晚了一步么？
临渊上仙看着满天的桃花，数万年来一直死寂的心终于泛起一圈涟漪，但见他广袖一挥，万千桃花便被他集齐于袖中。
他回身对着天帝道：“孽徒十九，犯下大错，罪不容诛。究其一切，是临渊教徒无方，才使得他一念之下行差走错。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这一切的发生临渊实属不愿，只是奈何。是临渊愧对众仙愧对仙界，今日之刑理应与孽徒一同受罚。剩下的消魂鞭，临渊甘愿受下。天帝仁慈，众仙慈悲，想来不会反对。”
闻言，天帝心头早已乌云遍布，浓眉紧锁，却未多说。而一旁众仙也早已噤声不语。
一直以来，临渊上仙虽性子清冷，却是温和待人，沉稳内敛示人，别说众仙，便是天帝也有数万余年未曾见他如此反常。
如今他这一番言辞，寒然冷极，众仙才意识到眼前之人的身份，说到底，这人可是在五万年前凭借一己之力便将地界魔族残存的反天势力毁灭殆尽，拥有着上君巅峰实力并贵为九仙之首的仙君，是万万不可得罪的。
殿内再次陷入寂静之中。
意识到自己的反常与失态，临渊上仙站在消魂台上慢慢阖上双眼，脑中却猛然浮现绛色少年明媚笑靥，心中有莫名的情绪正不断地翻滚澎湃滋长，汹涌之势令他无法忽略。
“鞭罚一刑，稍后临渊自会来领，现下先且告退！”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着天帝告罪一声，驭云离去。
身后丹青紧跟。
长梵岭景齐云山，泽抬首望天，半响才轻声叹道：“这一劫，是要来了么？”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消魂鞭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