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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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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他的眼中看出他的疑惑,却没有回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JIE说:“有的人自杀没成功后,会看开许多事情,直感到真正重新活了一次。而有的人,却只能留着伤痕过着和从前没两样的日子,一样的痛苦,却又矛盾,因为死亡的滋味,他们再没胆量再试。或者,一试再试。你说,你会是哪一种呢?JIE。”
而她,当然希望他是第一种。
“我不知道。”他如是回答。
但经历过这一次,他真正明白,他爱林澜,并没想象中那么深。他毕竟还是不了解她,爱上的也只是一个幻影,就算有过□□关系又如何?他明白,她没有他的生命重要。
可还是有那么一丝的不甘心,她是他第一个爱上的女子。无论有多深多浅,终究是爱着。
他犹豫不定。是就此放弃?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林澜无声地叹息。伸出左手,拉开袖口,撤去手表,然后用着和从前一样的淡漠口吻对JIE说:“你看。”
一道浅褐色的疤痕。
已痊愈,但仍旧狰狞恐怖,蜿蜒在她嫩白的手臂上,更显毛骨悚然。
“你!……”JIE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满眼的惊骇。
“我是第二种人。那种到了现在还执迷不悟,却不敢再试,苟且的活在这世上的那种人。所以,你无论做了什么,我都不会为之所动。你明白吗?”
***
那是乔禹离开的一周后。
她夜夜难眠,黑暗中皆是他和林之涟相携离开的背影,又是当初他们相爱时的甜蜜。纷繁交错,最后是撕心裂肺的苦痛。
她看不到未来。什么也看不到。
那时黎晓意出去旅游,和她新一任的男友。林澜是真正的孤独一人,但即使黎晓意在又能如何?她从不曾把这些告诉晓意,所有的苦痛,一直一个人忍受。
然后,她受不了了。
她拿起多年前,乔禹送她的那把淡紫色裁纸刀。那是她从未用过的东西,锋利依旧。只一刀,鲜血直流,她有一瞬间觉得全然解脱。但等力气渐渐销尽,到达生命遗留之际,她后悔了。
她是自己拨的120,多么讽刺。
既然是自己救的自己,医生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况且在这样一个自顾不暇的年代。几天后出院,照旧独自一人,没有行李,身上多了的,不过是腕间的一抹白色。
黎晓意回来,林澜除了瘦再没别的异常。即使是这样的事情,仍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她曾以为,这辈子不会将这告诉任何人。如此耻辱不堪的往事。正如她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进过医院。也是为了不让自己想起。
但她告诉了JIE。
许久后JIE才有了反应,收回想抚摸她的手,低头颓然道:“我明白了。”
她都已做到这样,他没道理不放弃。
“那么,再见。”她不再说话,缓慢地拉好袖口,原来直视过去真的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所以,她告诉他这一切,其实并不是为了能使他真正的放弃,而是为了给压抑多年的自己一个解脱?
她不知道。
这就是人生。
却在拉开门的下一刻,看见面容苍白的乔禹,他定定地望着她,眼中波涛汹涌。
林澜完全慌乱,脱口而出的声音异常尖锐:“你没走?”
乔禹微微摇头,不说话,仍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他听见了。他知道了一切。
林澜的世界在刹那崩溃。寒冷,从双脚一直蔓延至头顶。不能言语、没有动作。眼前乔禹的容颜被无限的放大,又缩小,不变的,是他那双复杂的眼眸,看着已成透明的她。
乔禹忽然拉过她的手,将袖口向上一挽……那道狰狞的伤口,便这样呈现在他的面前。她在他面前,似是顿成赤裸的婴儿,□□。
时间凝结,一男一女站在病房的一里一外,默默无声。
JIE在这一刻,才终于真切的明白。
林澜永不可能成为他的救赎,因为她自己,已是伤痕累累。她是在等待着另一个人来拯救他,那个人,不是他,而那个人,现在正握着她的手。
但真的是他吗?
他亦是个寂寞入骨的男子。
到底是谁拯救谁呢?
JIE皱起美丽的眉,胸口又是一阵疼痛。可无论是谁,已和他无关了。林澜的生命和世界,他从未踏入过一步,甚至连配角也不是,多么可悲。
闭起如水的眼,便像沉睡的天使一样安详平静。
夕阳懒懒地透过玻璃照进来,室内一片美丽的黄晕。不知什么时候,林澜和乔禹离开,天使还在沉睡。
一滴泪,沿着俊美的脸颊缓缓流下。
***
等林澜恢复了神志,下意识地动作就是逃跑。但她没有那样做,她只是看着两只交握的手,然后停下脚步。
“乔禹。”
他缓缓回头,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凝视她。一种太过悲伤,太过怜悯的神情,而除了这些,还有更多林澜看不懂的东西。
但那已经足够了。
“你在想什么?”淡淡的问,她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心又尖锐的疼,这样的他,是她最不想见到的,而怜悯,是她宁死也不愿意要的。
可是……她自嘲地笑了,除了怜悯,乔禹再也无法给她任何东西了。不是吗?“让我们把话讲开。你总说我从不打开心扉,现在,我把一切告诉你。而你,能像我一样吗?”
乔禹松开她,点燃一根烟,许久没有说话。
她此刻无限冷静,心平气和地让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也许,这会是个转变,能让她摆脱过去的纠缠,或者……让她更加万劫不复。但她愿意尝试,纵使是一时的冲动,和很少有过的,勇敢。
她料到他不会回答,却执意说出自己心中所想,一字一句,曾经痛彻心扉,血肉模糊的过去被她用一种事不关己的语调说出,更觉凄凉深远。
她的灵魂仿佛脱离了躯壳,在天空中俯视着相对站着的男女。可终究只是仿佛,她依旧感觉到疼痛。
其实她又能有什么过去?回首往事,与他分别后,竟是一无所有。只不过告诉他关于JIE,和那道伤痕罢了。还有,她告诉他。
我爱你,也许到了现在还依然爱着你。
你不必感到愧疚,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我活的太自我,又总是沉浸在回忆中不能自拔,这都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我知道,我爱着的你,究竟还是从前的你,存在于我记忆中的你。所以,我还是要离开,你知道,记忆总是比现实动人。
她又是自嘲一笑,明白自己又说出了违心之话,但为了维护早已破碎的自尊,她惟有如此。轻松地挥挥手,迈开脚步。
“你以后还是要这样吗?”乔禹忽然开口,背对着他的她,看不见他的表情,“活在记忆中,无论痛苦与否?”
“那不关你的事。”
她又紧紧锁住了自己的世界,连他,都被隔绝在外。
但乔禹不喜欢这样,他冲动地脱口而出:“你宁愿要记忆,也不要我吗?”
蓦然回头,林澜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我不想你离开。”深色的眼眸锁住她,绵远的视线密密地包围,他只说了六个字,便又轻而易举地敲碎她所有的决心。
“你凭什么这样说?”林澜挑起眉,唇边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乔禹,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林之涟的离开竟然能使你这么痛苦,随便抓住一个女人就做浮木吗?”
乔禹哑然,但清清楚楚地明白,决不是这样。
他只是,只是不想再让她离开,一如十几年前,那次在机场的别离。那时的痛,岁月流转,但到现在他都记得。而那时的痛,延续了很长很长时间,他无数次想挽回,却又无可奈何。
他也还记得,当初和林之涟一起飞往温哥华的时候,在机场,只是一眼,他就看见在人群中看见一身黑衣,用帽子遮住脸的林澜。当时充满着对林之涟爱意的心,居然为另一个女人疼痛。
他忽然懂得,对林澜的感情,一个怀念又如何说的清。而对林之涟,同样不是一个爱能够说的明。
想留住林澜。但他早丧失了资格,而现在的他,虽然孤身一人,依然没有这种资格。连自己感情都理不清的他,只不过是个摇摆不定,懦弱,又愚蠢的男人罢了。
于是,他又沉默了,香烟燃尽,他目送着林澜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如果当年他把一切都告诉她,现在的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呢?两人一起面对生活的压迫,一起度过重重的困难,想起来,是那么美好。
美好,永远存在于梦境中。
乔禹幽幽地笑了,双眸中满满的寂寥。
全然没有发觉,当初因林之涟离开的痛苦早不知不觉变淡。所谓肤浅的爱情就是指这个吗?还是说,他对林之涟,从来就没有过爱呢。
夜幕降临,温哥华灯火如昼。
***
林澜一到家,林之涟立刻迎面而来,笑靥如花:“试试这套礼服,你参加婚礼的时候就穿它吧!”
一件红色的露背万装,林澜几乎怔住,半晌才道:“我……我不适合。”
“怎么会?我的女儿,穿什么都是好看的。天天见你穿黑色的,老气横秋。”林之涟边说边帮林澜脱大衣,一点也没留意到林澜听到“老气横秋”后神情有一秒钟的僵滞。
真没用,到了现在,还是会为他说过的话感到悲伤。林澜轻轻摇头,拿过红礼服,柔滑的质地,价值不菲。她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妈,你不问JIE是怎么回事吗?”
林之涟笑容稍稍褪去,半晌才幽幽叹息:“那是你的事啊,我以为你不愿意说。”她们母女向来生疏,而她理解隐私的重要。
“但你大概已经猜到了吧。”经历过那么多事的林之涟,对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了,林澜想,“一个男人为了得不到的女人自杀。”
“我实在没想到你们是认识的。本以为他和你还有发展的机会,但现在是完全不可能了。这种事,向来都是无所谓谁对谁错的。”虽然,林之涟因此失去LI太太这个朋友,但温哥华的社交圈那么大,她不会在乎。
林澜虚弱地笑了笑,爱与不爱,的确无所谓对错。
“女儿,你说你在国内也没有男朋友,那为什么连一丝机会都不给JIE呢?还是……”林之涟皱起眉头,猜测到另一种可能。
见到林之涟的表情,林澜立刻解释:“我不是同性恋。”
“呵呵。”林之涟干笑几声,“你都二十七了,还是一个人,我的确有些担心呢。”
“独身很好。而我,一直没遇见能够让我放弃独身念头的人。”说着谎话,却感觉不到良心有愧。
“怎么会呢?你现在年轻,等到老了,就不会这样想了。”林之涟缓缓摇头,实在不解,难道她就不会感到寂寞?是还年轻的缘故吗?
她想起她的二十七岁,那时侯她的女儿已是七岁,而她的心境早就苍老如斯。她的青春真的很短,所以她比别人要早许多感到寂寞。
寂寞。
“婚礼上我会介绍几个不错的男孩给你,怎么样?”
林澜摇手:“妈,你知道婚礼一结束我就会回国,介绍了也没用。”
“那就考虑留在这里,如何?”林之涟温柔地笑着,她是在补偿晚了十几年的母爱,也许,是因为她老了,也许,是因为她真的渐渐远离当年的梦魇了。
她真的感谢陈永清。
林澜知道她不是在说笑,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拒绝:“住不惯,而我的英语实在太糟糕。”
林之涟难掩失望,但女儿的坚决她早明了。不善于表达感情的林澜也实在说不出“我会回来看您”之类的话。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林澜便先回房洗澡了。
十几年的距离,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跨越的。
即使,所谓血浓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