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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以杀止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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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渺雾川之上,一艘大船顺风而行。远方的天空一碧如洗,时而有海燕在碧空里做着点缀,寥慰旅人整日的枯燥心情。自打坐上这条船开始,曦和忽然爱上了这倚着船舷,面对着烟波浩渺的江面,拂上咸咸海风的感觉。
因为这一刻的世界是如此的浩大,就好像她千百次站在九离宫前回眸,所看见的场景一样。
朝颜静默地站在她身旁,从她的视线望出去,望见的是一样的风景,但他却越发无法猜到她看见此风景后的所思所想。
“你看,这片江面多漂亮,这水多清澈。”曦和忽然说着,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要是染了血,红惨惨一片,多不好。既伤了人,又伤了景。”
朝颜知道她如此感慨,必定意有所指。淡漠的目光看着甲板上来来去去的人,分辨出其中暗藏的杀手来。
曦和继续说着,“历史就是一段不断杀戮的故事,我以前阅遍史书,总是无法理解为何人总要以杀戮这种方式,来解决争端。是个人最终都会回归黄土,杀来杀去,徒增怨鬼,何必呢?”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杀戮,它只是死亡的一种方式罢了。天地大道中原本就包含着杀戮这一个因素,它存在,且无法被抹杀。你认为不应该杀戮,有人认为应该杀戮,只是每个人心中的标准不一,所以判定的结果也不一。”
“那么你呢?你认为如何?”
“我遵循天道。但我选择了你,所以你的认为,便是我的认为。假如有一天你能让全天下的人都听到你的声音,选择你的立场,那么,你的认为就是天下人的认为。”
“可是如果我要走到那一天,死在前路上的敌人的鲜血,必将染红这片雾川。”曦和的指尖摩挲着剑柄,“以杀止杀,以鲜血换太平,好像是唯一的方式。”
朝颜沉默着,没有答话。曦和忽而笑了,道:“你该知道我痛恨这样被安排被强制的宿命,我不是一颗棋子,也不是一个人偶,可以任人摆布。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也有我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可是因为这长公主的身份,一切都乱套了。这样下去,也许有一天我会杀了北落,杀了帝江,甚至因此葬送我自己。所以,我再问你一次,你是继续遵照你的选择,留在我身边,还是现在就走人?”
曦和说得轻松,言语间满不在乎。但朝颜却能从她的最后一句话中感受到一丝紧张,他不由加重了语气,道:“我发誓,终此一生,绝不会背叛于你。即使天下人皆弃你,杀你,我就站在你身边。”
曦和展颜,明媚的笑容从眉心舒展开来,就像一朵花盛开。她知道自己只是想在这个荒诞的故事里,找一个人来信任,否则她的心将无处停放。可是,她的眼里同样闪着一抹决绝的光:她无法再接受任何的背叛,假如眼前这个人敢背叛她,她也不敢预料那后果。
朝颜品味到她眼里似乎隐藏着什么,但看不真切,只觉江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发丝凌乱而舞,而她脸上的笑容愈胜。他所期待的种子好像终于开始发芽,自信、坚决、智慧,逐渐在她的身上晕染,就像是一副水墨画一样,墨水浸染了宣纸,一笔一划,最终勾勒成绝世佳作。
片刻,曦和转过头来,“我逃得也累了,上岸之前,先把跟着的那些尾巴解决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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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啊,船上临时出了点事,还请诸位在下一个渡口靠岸时,皆下船去吧。”约莫四十来岁的船管事弓着腰,满脸歉意地面对着满船的乘客,赔笑解释。可无论他语气怎么软,这赶人下船却是确凿的事情,立刻就有人表示不满了。
“诶,船家,你这就不对了。我们花了银子坐船,你怎就能赶我们下去呢!”
“是啊是啊,这不明摆了坑人嘛!”
“这么做也忒不厚道了!”
船管事又连忙解释,“诸位诸位,稍安勿躁。我这船上实在是出了些事情,不方便载客了。至于诸位花的银子,我也会着人一一退还,绝不亏欠大家。”
“退银子就能了事了吗?!你倒是说个理由出来啊,为什么偏要赶我们下去?”
船管事这么解释,还是有人不买账,纷纷叫嚷着要他给个说法。船管事无法,踌躇再三,只得无奈地据实以告,“实不相瞒啊,诸位。我干这行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那么倒霉。这趟行船啊,也不知道触了什么霉头,船上有位客官得病了!是传染病啊,哎哟,全身溃烂,那脸,那惨相我也不跟大家多说了,啧啧啧……我都不敢看第二眼呐。”
船管事一阵扼腕,小眼睛偷偷瞄了几眼众人的表情,又继续道:“这不,我也不敢再留诸位在船上了,要是不小心也给感染了,那我这罪过可就大了,诸位说对不对?”
一时间,人皆惊惧,汗毛都竖起来了。传染病是个什么东西,洪水猛兽啊!船上又没有大夫,再呆下去,别说破相,小命都要给搭上了。于是骚乱纷起,也不再计较船管事要将他们干下船,反而催促着他赶快行船,让他们赶快离开。船管事又费了好大的口舌,才好说歹说安抚了他们的情绪,得以抽身。
转过身离开的时候,船管事暗自抹了把汗,长长地抒了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正想喝杯茶,却见那一男一女好整以暇地在房里等他。
曦和替他倒了杯茶,颇为有礼地送到船管事面前,微微笑道:“管事喝茶,不知事情可办得怎么样了?”
船管事连忙接过,道:“姑娘放心,都按姑娘说得办好了,等晚上在渡口靠了岸,就能把船空出来。”
曦和满意地点点头,“对了,记得留几个水手给我,我们这几个人里可没人会开船。你就跟他们说,价钱好说,但要不怕死的。”
“那我的报酬……”
“这个你自不用担心。五十万两银子买你的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上岸之后你便可以去海茶商会的钱庄里领。”曦和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交到他手上,“你拿着这个去,保证没有人敢为难你。”
胖管事面含激动地接过信封,但眸底仍掩藏着不安——把船卖给眼前这个人的举动无异于一次豪赌,赌这姑娘的身份可不可靠,他能不能顺利从海茶拿到银子。赌赢了,他可以拿到一大笔银子,安享晚年。赌输了,银船两空。他本来是很犹豫的,但关键他打不过人家,这不赌也得赌了。
从船管事那里出来,曦和与朝颜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与白河、孔雀王汇合。面对曦和的计划,所有人都没有什么意见,虽说有些冒险,但值得一试。就连黑团子也雄纠纠气昂昂的挥舞着小手,示意自己可以出一份力。
傍晚靠岸后,船上的乘客都争先恐后地离开了船,登上岸之后,皆面露庆幸之色。曦和当时就站在窗口,看着他们一个个下船,面露微笑,笑而不语。白河在一旁低声清点着下船的人数,这数字一出来,白河就会心一笑:曦和的计划可算成功了一半。
那些来自各方的杀手们嗅着曦和的气味一路跟上船,暗中不知埋伏了有多少人。曦和他们一直假装自己不知道,安然地在船上住着。而后找到船管事,买下船,并让船管事散播谣言,将其余的人请走。那些盯着曦和的杀手们自然会对此起疑心,船管事赶人的时候曦和他们不在,就更有疑点了。这么有心一查,很容易就查出其实船上根本没人生病,根本就是曦和几人在捣鬼。
然后呢,再按照他们的思路想下去:曦和为什么要清空船上的人,当然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了。看样子她还是嫩了点,以为清空了船上的人,又是走水路,就安全了。可惜啊可惜,任凭她挖空心思,杀手的剑也是照样犀利得很。
再然后呢,猎物就上钩了。
船上的乘客一共三十九个人,加上船管事以及十来个水手,一共五十二人。现在留下了曦和四人,再加上水手四人,共八人,那么下船的应该有四十四人。可为什么白河数数,下船的实际上只有三十四人呢?
白河笑了,曦和也笑了。身后的孔雀王则有些无奈,杀人这种事情,实在非他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