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寒·鸾》星纪微澜

4、第 4 章

　　江南的秋天总是这样萧索漫长，绵绵不绝的细雨使得这个秋天更加有了肃杀的味道。
　　北辙寒坐在窗前，身上披着厚重的狐皮裘衣，屋子数个炭炉冒着徐徐的热气，整个房间温暖如春。尽管如此，北辙寒的手心还是冰冷的，没有丝毫温热。
　　屋檐上的雨水淅淅沥沥，滴落在青石板砖上，叮咚叮咚作响。他闭目倾听，像是在欣赏一首绝妙的乐曲。
　　曾默柏站在他的身后，默默地注视着端坐的如老僧入定一般的北辙寒。
　　曾默柏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少爷，也是在这样下着雨的日子里。只是那时候的雨，比现在的更大更急也更寒冷。雨丝打在脸上，就像是针扎一般刺痛。
　　那一天，真是不堪回首。
　　远远的从走廊深处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曾默柏的沉思，天青色的人影从窗前经过，径直走进屋里。
　　“出去。”红鸾毫不客气地命令着，不给曾默柏留一丝情面。
　　曾默柏没有答话，也没有离开，脸上露出了不快的表情。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就连少爷也对他怀着几分敬重。他看着眼前半大的红鸾，眼神幽暗。
　　红鸾好笑地看着曾默柏不快的神情，似乎自己并不是那个始作俑者。她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表情说不出的诡异。
　　曾默柏皱着眉，只觉得她的眼神根本不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该有的。
　　那样空洞的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神，无来由的，让他想起勾魂的罗刹。
　　曾默柏转念一想，自己何必和一个还不懂事的小姑娘置气。他刚想开口说话，却被红鸾冷冰冰的话打断：“你想让他死吗？”
　　幸灾乐祸的语气和凌厉的双眼，裹挟着慑人的寒气朝曾默柏袭来。
　　“曾叔，你先出去吧。”北辙寒突然发话，打破了凝滞的气氛。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声音中带着细微的笑意。
　　“是。”曾默柏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曾默柏走后，红鸾熄灭了所有的炉火，房间的温度逐渐降了下来。
　　北辙寒白着脸，身上的寒意更甚。但是他没有阻止红鸾的行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中带着笑。
　　红鸾紧闭门窗，原本就暗沉沉的屋子里更加的黑暗，屋子里的摆设都变得模糊起来。
　　“为什么熄灭炉火？”北辙寒看着红鸾忙碌的身影，轻轻地问。
　　“我很热。”
　　北辙寒一听到这个回答，再看看红鸾身上单薄的罗裙，便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仿佛这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苍白的脸色也因此有些红润，在昏暗的房间里，他的笑似乎点亮了一束光，霎时间，天地都被照亮了。
　　红鸾也不感到气恼，面无表情地看着北辙寒。
　　北辙寒收起了笑，带着歉意说：“抱歉。”
　　离死不远的人，怎么还会有这样温暖的笑？
　　一瞬间，北辙寒带着笑意的脸让红鸾感到厌恶。
　　“他在哪里？”红鸾突然间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北辙寒没有回答，自己摇着轮椅来到屋子正中的桌子边。他示意红鸾坐下，倒了杯茶给她，杯子里散发出清香宜人的茶香，扑鼻而来。
　　“火场里找不到他的尸骸。”
　　北辙寒捏着杯子，轻轻地转动，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桌面。
　　“去哪儿了？”红鸾秀眉轻挑，怔怔地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茶。
　　“总会找到的。”北辙寒漫不经心地说着，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身体有了些微的暖意。
　　“你不急着治病？”红鸾抬头看着北辙寒，他的脸上总是保持着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
　　“不急。”北辙寒回答道。他可不能这么快让红鸾报了仇。她的仇一报，怕是再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想到这里，北辙寒无声地笑了笑。
　　红鸾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北辙寒的脸上，她的心思转了又转，却不能看穿他的真实意图。
　　这样也好。红鸾转念一想，她有的是时间，耗得起。
　　心下了然，红鸾不再追问。
　　“把这个吃了。每日一颗，连服十日。”红鸾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推到北辙寒的面前。
　　北辙寒接过瓶子，倒出一颗药丸来放进嘴里，没有半点犹豫。
　　红鸾并不惊讶他的配合。他这样的人，就算是临死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十日后我再来找你。”
　　红鸾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曾默柏站在房门外，一直留心屋子里的动静。在他看到红鸾熄灭炭火的时候，他有种想要不顾一切冲进去的冲动。可是他还是忍住了，他硬生生地压住了冲动，身后的双手紧握着，肌肉紧绷，青筋根根暴起。
　　曾默柏在红鸾出门的一瞬间便冲进屋里，细心地查看着药丸。
　　“是鹤顶红？”曾默柏难以置信，声调都不自觉地拔高了许多。
　　“是。”北辙寒没有一丝惊讶，语气平静。仿佛他吃进嘴里的只是平常的东西。
　　“她……”曾默柏的心很乱，他只是瞪着眼睛，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以少爷的身体，她怎么能让少爷吃下这样的毒？
　　曾默柏的眼神一暗，周身弥漫着杀气。这样歹毒的心肠，绝不能再留！
　　北辙寒察觉到周围不一样的气氛，他知道曾默柏起了杀心。
　　“曾叔，别小看了方回春的女儿。”
　　北辙寒的一句话点醒了他，他立即收敛身上的寒意，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她是“妙手回春”方回春的女儿，那么，那本医书极有可能在她手里。
　　一时间，曾默柏的心里百转千回。
　　北辙寒轻轻地咳嗽起来，将身上的大衣裹紧。曾默柏见状，抽回了心思，立马将屋子里所有的炭炉都点燃。
　　“这小丫头片子，怎么能熄了炭火！”曾默柏一边点燃炉火，一边埋怨。少爷的身子可受不了丁点的寒气。
　　“这是她给曾叔你的一个教训。”北辙寒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好像这件事与他无关。
　　曾默柏的身影猛地顿住，他默默地转过身来，眼中流淌着自责和不安。
　　“是我连累少爷了。”
　　“无妨。”北辙寒摆摆手，没有怪罪的意思。
　　“睚眦必报，说明她还有心。”他的眼前闪过她无望的眼眸。
　　曾默柏将北辙寒推出门，在长廊上停下。
　　雨已经停了，只有断断续续的残雨从屋檐上跌落，摔落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寒风吹散乌云，微弱的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云，洒下一片很淡很淡的光来。秋风瑟瑟，吹落荻花满地，花开花谢，转眼成空。
　　北辙寒微微扬起脸，有风吹过他的皮肤，撩起耳边垂落的发丝。
　　“来年的春天一定很美。”他轻轻地呢喃，默默地闭上了眼。
　　院子里高大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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