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殇浮屠》幻花铃

89、第 89 章

　　我盯着他的嘴，脑子里重播着他的这句话，我所有的细胞都知道，龙战绝对不能跟他回去，回去，等于死亡。在我还没有时间做出下一个反应之前，眼前忽然缭乱了一下，清晰下来时，我看见一把手枪已经顶在徐刚的额头，枪拿在龙战手里，他掏枪的动作快得让人根本无法反应。
　　徐刚身后两个握着冲锋枪的警察目瞪口呆，他们甚至连胳膊都还没有抬起来，但徐刚好像一点也不吃惊，就连嘴角，也还保持着刚才的微笑，毫不在意的看着龙战，似乎龙战只是和他开一个玩笑。
　　“薇薇，去开车。”龙战很平静的对我说。
　　徐刚也转头看着我，用我从没见过的眼神。
　　我冷静的掉过头，在被所有警察用枪指住的人群中穿过，走向我们的悍马。我知道，我和龙战都在赌，赌徐刚的命在他的下属眼中是不是足够重要，赌警察之间被外界传言的亲如兄弟的感情。
　　我来到悍马跟前，在一名警察的枪口下拉开驾驶室的门，一只脚跨了上去。摸着方向盘，我的心里竟然无比平静，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过，要是龙战和徐刚同时出现在我眼前，我该如何抉择，我曾经痛苦的以为我一定会崩溃，但我没有，当他们两个真的同时站在我眼前的时候，我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镇定清醒。我选龙战。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龙战不会真的杀徐刚。
　　悍马缓缓开到龙啸的墓碑前，龙战伸手一推徐刚的肩膀，把他转过去，握着他的肩头向后退，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枪口一直没有离开他的太阳穴。我为他打开了驾驶室的门，然后自己挪到了旁边的座椅上，从座椅底下拿出一枚手雷，打开另外一边的车门，探出身子，对着还围拢在一旁的十几个警察，面无表情的说：“退后。”
　　警察们端着冲锋枪，枪口对着我，缓缓后退。
　　“再退。”我冷冷的说，我要他们退到他们武器的射程之外。
　　警察们这次不动了，都抬起头去看徐刚，徐刚转头看着他们，淡淡的说：“退到你们的射程之外。”
　　这些警察对长官的命令绝对服从，这次远远的退出了100米，虽然子弹还可以打到，但已经失去了精准度。
　　“龙战，国际刑警科已经对你签发了红色通缉令，所有的机场，车站，都已经被我们封锁，你就算离开这里，也跑不出T市。”徐刚对龙战开口，神态语气镇定自若，胸有成竹。
　　龙战并不说话，忽然用手在他的肩膀狠狠一推，把他推得向着汽车后方摔倒，并且打了两个滚。就在同时，龙战收回手枪，以最快的速度缩回身体，坐进了驾驶室，一踩油门，黑色的悍马好像一只迅猛窜出的猎豹，向着前方开阔的公路上飞驰出去。
　　“薇薇，后悔么？”车速飙到180，龙战忽然问出这样一句话。
　　“不。”我轻轻答他，很久之前我就说过，我永不后悔。
　　他忽然侧头看了我一眼，我看见他眸中炽热的火焰。我向他微笑，接着低头组枪，并且往步枪弹匣里压子弹，在我们的车上，永远都有这样防备不测的武器。
　　“他们追上来了。”我向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对龙战说，我的声音很平静，似乎从来都没有这样平静过。
　　“看到了。”龙战也一样从容，没有一丝惊慌失措。
　　我不再说话，扭过头去，透过副驾驶车窗的玻璃，向后看。
　　后面是警车，大概一共五辆，在没铺柏油路的地上掀起了尘烟滚滚。
　　我们的悍马性能优良，一直把这些警车远远甩下，开出了很久，终于驶上了平整的正规公路。因为谨慎，龙战没有上高速，而是走旁边的国道，开了40分钟，终于看到前面有城市的入口，但同时看见的，还有在入口前不停闪烁的蓝色警灯，以及隐蔽在四五辆车后，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警察。
　　龙战一声不出，猛打方向盘，悍马极其优美的在公路上划出了一个小半径弧度，掉转了方向，向来路上开过去，速度快的，像是在飞。身后那些警察显然已经看见了我们，纷纷跳上警车，向着我们追来。
　　悍马开到路口，从侧面传来尖利的刹车声，是那几辆一直追击着我们的警车赶到了。
　　“薇薇，坐稳，闭上眼睛！”龙战大声叫我。
　　我的身上绑着安全带，听见他的喊声，不由自主的听他的话，闭了一下眼睛。就在我刚刚闭上眼的瞬间，就感觉身体像是腾空而起了一样，在空中好像连着做了两个猛烈的急转，然后又重重的跌落下来，这种极度刺激的空中摇摆和瞬间失重的感觉，让我想起了那一次和加西亚一起驾驶米-24，对战虎式直升机的情景，不同的是，这一次飞机换成了汽车，相同的是，这一次的对手，还是徐刚。
　　我微笑了一下，带着淡淡的苦涩。这就是天意，徐刚从前一直是我最最信赖的哥哥，是我远远看着不敢走近的心中的王子，是我唯一想嫁的男人，那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我之间，竟然渐渐变成了现在这样水火不容，快要不共戴天！我爱的人，我喜欢的人，都是他的敌人，而我自己，恐怕已经也是。
　　上一次，我为了加西亚和他赌一个各凭天命，今天，我要为了龙战，跟他赌一场不死不休。我睁开眼睛，伸手降下车窗玻璃，把M16的枪管伸向车外。
　　“薇薇！不要开枪！”龙战对我大吼，腾出一只手握住我的手臂，把我拽回来。
　　我转头，愕然看着他。
　　“杀死警察，你会判死刑。”龙战的蓝眸凝视了我一瞬，带着让我无法躲藏的热度，然后转了过去。
　　我对着他笑了一下，“与其关在监狱里一辈子没有自由，倒不如死了痛快。”说完，我转过去，把身子稍稍探出车窗，瞄准。
　　这一次龙战没有阻止我，他什么也没有再说。
　　刚才龙战驾车几乎是飞着过了拦截在前面的几辆警车，现在那几辆车已经掉转过来，全速追赶。我瞄准了追在最前面的一辆，没有任何犹豫，开枪。
　　从前千次百次的痛苦训练在今天给我回报，子弹划过优美笔直的弹道，打碎了那辆警车的前挡风玻璃，射进了开车警察的脑袋。那个警察的头向旁边歪了一下，整个趴伏在方向盘上，他驾驶的警车失去了控制，竟然在道路上横了过来，尾部撞上了尾随在后的另外一辆警车，那辆车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没有减速，全力的撞了上去，把先前那辆车撞的飞了起来，在空中高高翻滚了几周，摔落在地上，几秒之后，轰的一声，发生了爆炸。
　　我看着这一切，看着身后一片惊心动魄，我知道，我终于迈出了这一步，再也不能回头。
　　“龙战，我们去哪里？”我眼睛盯着后面的警车，问他。
　　龙战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知道，尽力跑。”
　　我和他都知道，如果警察就这样穷追不舍的话，我们连给汽车加油的机会都没有，除非我们能甩掉他们。
　　我们就这样一路狂奔下去，让我渐渐绝望的是，油箱里的油量越来越少，而追击的警车却依然锲而不舍。看得出来，这些警车也是由性能优秀的好车改装成的，不然不可能追得这么紧。
　　而自从我开枪之后，警车上的警察也把枪口对准了我们，只要离得近了就会开枪射击，让我再没有机会探出头去。
　　因为没有走高速路，所以现在也不知道到底走到了哪里，只是感觉周围的景物越来越荒凉，好像是一处没什么人的地方。
　　我转回头，警惕的打量着道路两旁，现在走错一步，我们也会必死无疑。
　　飞驰而过的瞬间，我看到了一块黄色的警示牌，因为太快了，上面的字没有看清，但我看见了上面的标识，似乎是一个断裂的楼梯，还有一辆汽车，上面打了粗粗的叉。而我还来不及细想，龙战就已经开车冲了过去。
　　我看着身后已经被我们甩下一段距离的警车，脑子里忽然像是闪电一闪，接着心脏好像一下子从悬崖上坠了下去，因为我突然想起，刚才那个警示牌上画的符号，代表着什么意思。断裂的台阶，打叉的汽车，意思就是，前面已经没有路，禁止通行！
　　照这样说，我们已经走上了一条死路！
　　我向前看了看，前面仍旧是还算平整的公路，一眼看不到尽头，但我知道已经不能再犹豫，我重新端起步枪，这一次把车门打开，身体最大限度的探出车外，把枪管从全部打开的窗子里伸出去。身后警车里的警察看见了我的动作，同样从警车里探出身子对我射击，但他们的武器是冲锋枪和手枪，射程太近，无法准确的打在我身上，而我不一样，我的M16自动步枪专打600米之内有效目标，而现在的300米，是他们的盲点，我的最佳距离。
　　我又一次开枪，这一次那个开车的警察学乖了，向下趴在了方向盘上，躲过了一枪，我面无表情，继续射击，子弹压得那个警察抬不起头来，那辆警车的速度猛然下降。我咬牙，如果不能干掉它，我们还是会陷入绝境！
　　就在我脑子飞速旋转要怎样干掉那辆警车的时候，突然从那辆警车后面，闪电一样超出了另外一辆警车，这辆警车的速度非常快，转眼就把那辆降速的警车甩在了后面，距离我们的车越来越近。
　　我冷笑，瞄准了车里驾车的警察，但我的冷笑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我已经能够看清那个警察的脸。
　　英俊的，刚毅的，正直的脸，曾经无数次的对我露出阳光般的微笑，而现在，这张脸上没有微笑，只有无尽的冷厉和坚决，虽然距离还有250米左右，但我却能看见他那双眼角稍稍上挑的眸子正冷冷的盯着我，那种目光像是一把利剑，瞬间刺穿我的心脏！
　　我的手颤抖起来，我突然发现，我可以杀别人，但徐刚，我下不了手！
　　和那一次在空中驾机对战一样，当真正看着徐刚的眼睛时，我依然下不了手。我记得他给我擦脸的蓝格子毛巾，记得他阳光一样温暖的微笑，记得他说，薇薇，我叫徐刚，以后就是你哥哥，永远保护你……
　　他说永远保护我，可是他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男人会永远保护的人只能是他们心爱的女人，而我不是，这句承诺，只是少不更事的一句自以为可以承担的重担，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变轻，直至烟消云散。
　　我猛的闭上已经朦胧的泪眼，食指扣下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