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殇浮屠》幻花铃

90、第 90 章

　　枪声如期响起，却没有射入他坚毅的双眉中心，只是打在了他旁边，打碎了挡风玻璃，坐在他身旁的警察吓得趴在驾驶台上，不敢抬头。
　　徐刚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惧，嘴唇紧紧抿着，似乎又踩了油门，那辆警车又向前蹿出了一截，距离我们的车，已经不足200米。
　　我咬着牙，顾不上去擦流下脸颊的眼泪，又开了一枪，我希望他知难而退，不要再追上来。那一枪仍然只是贴着他的脸颊掠过，而徐刚，连头都没有摆动一下。
　　我颤抖了，150米，我看见徐刚车里的警察已经向我举起了三四支冲锋枪，但徐刚似乎说了一句什么，没有人开枪。
　　“前面是死路，有一处断裂。”痛苦中，我听见龙战坚定沉稳的声音，回过头去，在前面大概500米的地方，我确实看见了一处可怕的断裂。
　　“薇薇，抱住椅子，我会冲过去。”龙战的眼睛直视前方，目光里是说不出的坚毅。
　　我回头，看身后疯了一样就要追赶上来的警车，如果龙战可以飞越过去那处断裂，徐刚肯定也可以，不仅可以，而且他一定会这么做。
　　我转过脸，凝视龙战，他的侧脸真好看，同时带着男人的刚毅和温柔，宽阔的额头，挺直的鼻梁，线条完美的下巴，虽然我看不见他深蓝的眼睛，但我知道，它们一定是像深深的海水，让我心甘情愿沉沦其中。
　　我的男人，我的龙战，我怎么可以让他被警察抓住，怎么可以让那颗冰冷的子弹，穿透他如此骄傲好看的额头！
　　我轻轻阖上眼睫，忽然贴近他，柔软的唇触到他的侧脸。
　　“龙战，……我爱你。”轻轻的，如同梦呓般说出这几个字，龙战的身体猛的震颤了一下，霍然转过脸，我最后瞥见了他的蓝眼睛，带着恐惧和震惊。而我已经转过身去，推开了虚掩的车门。
　　“龙战，飞过去，别回头……”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我的这句话，因为这句话说完的时候，我已经从飞驰的悍马上跳了下去，身后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然后在瞬间绷断了，我知道，那是龙战在最后一刻拉住了我的衣服，但是，断了。
　　在我摔落在地上的前一秒，我看见那辆黑色的悍马，带着还没有关上的车门，像是一匹长着翅膀的骏马，从那处断裂的公路边缘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然后平稳的落在了距离这处断点足有20米的一道深壑之外。
　　他成功了，他飞过去了！我笑着，凝聚起全身的力量去迎接马上就要到来的想象不到的剧痛，还有死亡。
　　徐刚，你赢了，我无法对你开枪，你一定要抓龙战，就从我身上碾过去吧。
　　剧痛如期而至，而我竟然没有昏迷，这种似曾相识的剧痛我已经尝过一次，现在重温，竟然依旧刻骨清晰，原来身体，永远不能适应疼痛，不管已经疼过几次。
　　恍惚间我听见了刺耳的刹车声，不是一声，是两声，我用尽全力支起身子，看见那辆已经飞过断层的悍马，竟然就这样硬生生的停下来。我痛的浑身发抖，想抬起右手对他做个手势，但我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我终于明白，我的右臂已经骨折了。我趴倒在地上，咬着牙抬起还能动的左手，对着那辆停下的车做了一个“go”的手势，龙战，走，不要回来，不能回来，如果你回来，就真的再也见不到我。
　　我知道龙战一定是听见了我心里的声音，悍马的发动机响起，箭一样的向着远处飞驰出去。
　　我眯起眼睛，看着远方越来越小的黑影，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再见，我的战龙在天，或者，再也不见。
　　一双手扳住我的肩膀，不顾我的剧痛把我硬生生转了过来，我咬着苍白发抖的嘴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清楚眼前的人，是徐刚冷的像是冰块铸成的脸，他冷冷的看着我，突然扬手，狠狠的给了我一记耳光，我没有被他打摔倒，因为我本来就已经躺在地下，我也没有感觉有多疼，因为我身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比脸上要疼，从我嘴角流出的血，我也分不清是被他打的，还是从我身体内部溢出来的。我闭上眼睛，准备承受他的第二下，但没有等来，我的身体被他从地上抱了起来，在他抱起我的一瞬间，我再也抵受不住全身上下骤然加重的剧痛，失去了最后一丝意识。
　　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里，之所以知道是医院，完全是因为我又看见了那种熟悉的，没有一丝温暖的颜色，白色，白色，到处都是白色。
　　我竟然还没死的事实让我有一点惊讶，不低于160的时速，我就这样从就要腾空飞起的汽车上跳下来，竟然，还活着。这真的是个奇迹，不过，上天似乎乐于见我遭受苦难，这样的奇迹，已经在我身上发生过不止一次。
　　我想动一动自己的手，剧痛，又想动一动自己的腿，仍然是剧痛，痛的钻心，而且不能移动分毫。
　　“不要再费劲了，你的两条腿和右手臂，都骨折了，肋骨也断了好几根。”
　　我顺着声音转头，就看见了徐刚。他坐在一把椅子上，就在我的床边。
　　我看着他，默默的看，并不开口说一句话，他也同样看着我，没有微笑，眸子中仍旧是那种我不熟悉的光。
　　我们就这样相互注视了许久，终于还是徐刚打破了沉默，他很轻的笑了一下，带着一点讥讽，“你为他跳车，弄成现在这副样子，他却连车都没有下，头也不回的跑了，你觉得，值么？”
　　我看着他好看的唇角勾起的冷漠笑纹，轻轻的说：“值。”
　　情这个字不能用等价去衡量，只要是爱，就没有不值。
　　徐刚脸上的淡笑消失了，用我更加陌生的目光盯着我，然后忽然探过身来，伸出手，向下拉开盖在我身上的棉被。
　　我的肩膀以下忽然一凉，被子已经给他拉到了胸部，这时候我才察觉，大概因为我肋骨的伤，所以我身上没有穿衣服。我本能的伸出还能勉强移动的左手，想把被子拉上来，但徐刚的手按住了我的左手，很用力，死死的按住。
　　我挣扎，没有丝毫作用，所以我索性不再动，安静的躺着，躺在他的目光下。他果然，已经不再是我记忆中的徐刚，那个像哥哥一样宠我的徐刚，不会那样狠狠的打我耳光，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拉开我的被子，看我半裸的身体。
　　“你在身上纹了一条龙，还有蔷薇？”他淡淡的说，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他摸的是那朵蔷薇。
　　“是。”
　　“你就那么爱他，甚至把他纹在你的身体上？”徐刚的语气里仍旧带着淡淡的嘲讽。
　　“是。”我坦然承认，这的确就是我的初衷。
　　徐刚不再说话，他的手指还在我的肌肤上游移，勾画着那条龙苍劲的线条。
　　“徐刚，你从前是不会这样对我的。”我淡淡的提醒他，因为他的手指已经快要到了我不能忍受的地方。
　　“是么？”徐刚轻轻笑了一声，“那是因为我以前不知道你喜欢这个，龙战难道不是这样对你的？”
　　他稍稍挑起的眼角此时含着一种从前我绝不相信会在他的脸上出现的神情，很好看，也很轻佻。
　　我有些茫然了，因为我感觉到他对我的恨意，很强烈的恨意，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恨我，就因为我没有听他的话在龙战身边做一个合格的卧底，还是因为这一次我不要命的行为阻挡了他除恶扬善的机会。
　　“我记得我对你说过，我做不了卧底，我不是一个机器。”我突然感到有些悲伤，为他，也为我，为我们从前那样温暖的感情。这是我现在唯一可以对他说的话，我不想我们之间最后留下的只有伤害。
　　徐刚没有说话，但他的手停了下来。
　　“龙战在你们眼里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死不足惜，但他在我眼里不是。他可以让我抛去一切去爱他，是的，你们都说，我爱上他是罪该万死，我对不起我的爸爸妈妈，对不起秦严，对不起死在龙战手上无辜的人，但我还是爱他，我没有错，爱没有错。”我的眼睛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平静的缓缓的说，“你是一名警察，在你面前，我是有罪的，因为我和龙战做了同样的事，法不容情，你现在就可以把我送去审判，判我死刑。”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又想起了加西亚，轻轻微笑起来，是他，教会了我勇敢，勇敢面对自己的感情，勇敢选择自己的人生。
　　“你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暂时没法上法庭。”徐刚冷冷的说，把手从我身上收回来，重新拉过被子盖住我的身体。
　　“徐刚。”我叫他，侧过头去，认真的看着他。
　　他不说话，盯着我。
　　“对不起，辜负了你的期望，没有帮助你，实现你的心愿。”我诚恳的说，轻轻叹了一口气。
　　徐刚还是没说话，唇紧紧的抿着，没有一丝表情，但眼睛里的神色却晦涩难懂，我看不透。很久，他忽然说：“你身上的纹身，我会给你洗掉。”
　　我吃了一惊，抬起眼睛看着他，这个纹身，不仅仅凝聚了我对龙战的感情，也带着我对加西亚的怀念，他怎么有权利这样做！
　　“我一定会，我不能允许你的身上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盯着我抗拒的眼睛，坚决的说，忽然又俯下身，凑近我的脸，“你那些爱的宣言，到底是爱还是欲望沉沦，你分得清么？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