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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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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别致的见面礼。一支袖箭。
不过射出这支箭的人力道太小,速度自然很慢,厉无痕轻巧便闪过。
“秋天,你不跟先生读书,跑来这里做什么?!”秋梵已用两指稳稳地夹住了箭身。
站在他们面前的,却不过是个梳着羊角髻的小男孩。
白白净净,眉宇之间跟秋梵颇为相似。
小男孩“哼”了一声,凶巴巴地道:“孤叶山庄都是我的地盘,我爱到哪里玩就到哪里玩!”
厉无痕冷冷一笑,“这莫非是你的孩子?”
“呸,谁要当他的孩子!”小男孩的眼角吊得老高,“我跟他只不过是同一对爹妈生的而已!”
这兄弟俩的感情看来不是太好。
秋梵忍住一肚子的气,淡淡地道:“这是我弟弟,少不更事,厉姑娘不必跟他计较。”
他这句话刚说完,那小男孩居然抢着道:“本来我该是哥哥的,哼!”
厉无痕忍不住笑了,唇角一勾,嘲弄地道:“你们若是双胞胎,你说这些话,兴许还有人同情;但你们的年岁明明相差十年不止,你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秋天,你出去!”秋梵的神情终于变得严厉,“这里是客人的居所,不是你玩的地方!”
秋天向他们做了个鬼脸,“老乌龟,走就走!以后八抬大轿请我都不来!”
他骂完就逃出门槛,一溜烟跑没了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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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小孩子的话往往都是不能当真的,他白天刚说过“八抬大轿都请不来”的话,到了晚上居然又偷偷溜了过来。厉无痕好不容易才睡着,“砰”的一声,又被他吵醒。
这次倒不是袖箭,只是一枚果子。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大人若干这种勾当,不是轻扣窗棂,便是扔一枚小石子进来探路,他却偏偏从窗外扔了一只青桔子在地上!
圆溜溜的桔子,可惜无人品尝。
厉无痕惊醒,右手一握“亘杀”翻身下床,从门口潜出。
“你送我没熟的桔子做什么?我又不喜欢吃。”“亘杀”未出鞘,但已抵在秋天的颈侧。
“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我本来就不是送给你吃的。”秋天居然理直气壮。
厉无痕终于遇上了对手,蛮不讲理的对手,可惜只是一个小鬼,她不爱跟小鬼斗嘴。
她冷笑:“那你又来这里干什么?你白天不是说过,八抬大轿请你都不来了?”
“对呀,这是我白天说的话。”秋天笑嘻嘻,“所以白天我绝不会再来,要来只肯在晚上来。”
厉无痕发现这孩子笑起来,一双眼睛像天边的新月,十分好看,比他的哥哥好看得多。
秋天扯她的衣角,“你陪我出去玩好不好?在屋里睡觉有什么意思?”
厉无痕推开他的小手,冷冷地道:“是没什么意思,只不过可以让你在睡梦中慢慢长大。”
“我不睡觉也一样可以长大!”秋天嘟起了小嘴。
“那你在这里一个人‘长大’吧——”厉无痕居然转身准备回屋,“我只知道我若不睡觉,就会老得快,说不过还会死得很快。”
不睡觉的人自然不会有精力,没有精力,又如何握剑?
这道理,江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知道。所以他们在最没有胃口的时候,也往往会逼自己吃东西;在最兴奋难捺的时候,往往会逼自己冷静下来、好好地睡上一觉。
厉无痕已走到门口,秋天却又拉住了她的手。
“很好玩的——”他央求她,“我爹爹也老是在晚上找人陪他玩,我们去看一下。”
厉无痕的脸颊倏然发烫!
“真是童言无忌。”她在月光下瞪着秋天,一脸莫可奈何,“你爹爹找人陪他是——是——总之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理会,我也绝不会陪你去看的!”
秋天不出声了。他仰头看厉无痕,看了好久,忽然看明白了。
“原来你以为我说的是那种事。”他居然也懂,居然还变得一丝老气横秋,“我怎么会那么无聊?啧啧,那种事,老乌龟骗你去看还差不多。”
厉无痕被他一挑明,忍不住也要嘟起嘴,“那你想找我看的是什么?”
“你去了不就知道喽。”秋天很聪明,终于反被动为主动。
厉无痕的好奇心总算被挑起。
其实他爹爹找什么人做什么事,她全然不关心,她只是好奇这小鬼究竟又想玩什么。
小鬼牵起她的手,两个人刚走出听涛小院不多久,便有一个人影闪了进去。他好像一直在暗中窥视着,就等着他们两个人离开。现在他们终于离开了,他便趁机溜进了厉无痕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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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得好: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厉无痕看到时,果真大吃了一惊。
她揉了揉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
因为她竟看见了封毓!
她绝没有想到他也会来这里,而且还是孤叶山庄庄主的座上宾。
封毓当然没有看见她,他坐在那里,听庄主寒暄,仍然是一派斯斯文文的俊雅气度。
一看到他,厉无痕的眼睛就再也移不开。
她本不该来的,不该再看见他。因为她既然自诩为一个剑客、自诩懂得这世道的艰辛,她就不该像寻常的女孩一样,对生命中的某个人生出这样的一种感情。感情往往只会使人脆弱。
但她偏偏无能为力。
人一旦动了感情,就像心上长出了一棵草,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抽枝展叶,越来越茁壮。
厉无痕躲在窗外的暗影里,秋天的小手还和她牵在一起。
这小鬼好像对大厅里的陌生访客也很感兴趣,一霎不霎地偷看了许久。
孤叶山庄的现任庄主名叫秋僳,原本共有三个儿女,长子正是秋梵,次女在幼年即已不幸夭折,秋天是最小的么儿。最小的,往往也最受宠,所以才养成了他小霸王一般的脾性。
秋庄主正向封毓展示一轴画卷,“这画上所绘的东西,想必封公子应该知道。”
封毓点点头,“这正是传说中的圣王坠。”
圣王坠!厉无痕这才想起有关圣王坠的事来。她的脸色继而变得一丝古怪,似在埋怨。
他难道也是为了这样一件虚无可笑的东西才来这里的么?
封毓当然不会知道她的心思,他仅是淡淡地道:“因为这样东西,江湖上已有过许多纷争。”
“不错!”秋庄主收拢了画卷,一脸慨然,“先莫说这样东西、这个传说是真是假,纵然是确有其事,但这数十年来,为了它,害得武林起了多少干戈!人人都在猜忌别人是不是先一步靠它成了名、拥有了权势,人人又都在妄想得到它——唉,观方今武林,有这么样一件东西,是祸不是福!”
他说得十分愤慨,言下之意,又不禁凄凄,但封毓只是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无动于衷。
配上那一身雪白的衣衫,他淡漠得就像天边的一朵浮云。
秋庄主跌坐回了自己的那把交椅,“不能再这样下去……这传说简直已像一个毒咒!”
“既有妖蛊之毒,何不请和尚道士来做法?”封毓忽然说了这一句。
他这话难免有失他的水准,似乎有些没头没脑,但秋庄主的眼睛却发亮了。
他一直在等这句话。
因为他需要封毓的帮助,所以这种事由他主动说出来,当然会好得多。同时也因为,这句话只不过是打了个比方——光头大和尚也好,牛鼻子道士也罢,实则都是借指第三方的力量。
秋庄主的神情总算变得愉快了一些。
他又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愉快地颌首道:“不错,屋子里若是出了那种事,主人家自己解决不了,就该及早请和尚道士来做法驱除才是。”
封毓没有再说话。他知道接下去这位庄主一定还有话要说。
果然,待仆从献上了香茗,秋庄主忽然又叹气:“只可惜鄙人才疏技穷,更万万不敢妄以‘主人’自居……但无论如何,江湖中为此而起的纷争若能从此消弥,鄙人不惜尽最后一分力。”他看向封毓的目光变得更热忱,“此番得封公子相助,我们的计谋若成,相信天下不久之后必归于太平。”
封毓淡淡地道:“庄主古道热肠,和我本不是同路人,勿需多礼。你是为天下苍生计,而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厉无痕不是愚笨的人,听完这些话,已大概明白了四、五分。
圣王坠的确在武林掀起了许多本不该有的波澜,这位秋庄主似乎想凭一己之力来挽救这种局面。但厉无痕还没听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请封毓来?封毓又如何会答应?他们的计谋又是什么?
这些问号缠绕成了一串,她当然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就明白。
厅堂中的对话已快要结束,秋天扯扯她的手,带着她按原路抢先溜开。
“原来我爹爹找人来,是为了灭火。”这小鬼忽然嘀咕了一句。
听他的语气,却十分的漫不经心,简直就像说“原来我爹爹今天想吃清蒸鱼。”
厉无痕忍不住道:“你说什么?灭火?”
“你难道不知道圣王坠的事?”秋天停下脚步看她,“我看它很像团火球,滚到哪里,哪里就能烧起来。我爹爹常对我说,人心不知足,巴蛇能吞象。现在有许多人心里都在烧火,都在打我们孤叶山庄的主意,因为他们不知从哪里得来一个消息,说圣王坠已在我们的山庄里。”
他说的这些,厉无痕当然懂,不过她仍然不得不对这小鬼刮目相看。
因为这样一番道理,本不是他这种年纪就能懂得的,但他居然清楚就说了出来。
厉无痕开始在暗地里感慨虎父无犬子,有秋庄主这样的父亲,无怪乎秋天如此聪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