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天》岩上

1、第 1 章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震天的喧闹像是无数的人声嘶力竭的喊着同一句话：“祁王府的大小姐要出阁啦！”
　　真真是闹腾。唢呐礼炮，红服喜糖，一顶八台大轿在府门口已等候多时了。看起来笑得呆头呆脑的新郎在门口色狼一样乱转，却没有一个人笑话他的幸福白痴状，因为谁都知道，嫁出去的，可是京师第一大美人祁雨湘。
　　被裹得一身红的新娘子总算是羞答答地出来了，虽是一帘红纱半遮面，可是那婀娜多姿我见犹怜的身段……可怜被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雨湘，顿时陷身于泛滥的口水之中。
　　三寸金莲小心挪步，再一步，再一步就上轿了！一个天大的麻烦就要被推出去了！可是……
　　对着面前听得津津有味的两人，我无聊地摆了摆手，“可是我那个善良的小丫头见我在梦里笑得如痴如狂，一个不放心过来叫了两声，我的美梦就中途夭折了。”
　　“噗！”坐在桌对面的男子一口茶全数喷出，一桌美味的早餐好死不死成了牺牲品。
　　“二姐，你这也太扯了吧。”男子扯过手帕擦了擦嘴角，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过，迷恋上大姐的美色上门求亲的倒是真的要用打计算。”
　　坐在斜对面的女子脸上一片娇红，嗔怒地瞪了男子一眼，捏着手绢的粉拳作势打了一下。
　　被称为祁王府未来继承人的男子当然不会连碰都不会被碰到，但是……
　　紧接着一片唏哩哗啦声。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桌上价值千金的餐具已经全数到了地上。长叹一声，又有谁会想到，这个精通女红的京师第一美人祁雨湘居然会是个瓷器破坏专家！想想三个月前，我最宝贝的白玉金凤杯被她“无意”摔了个粉碎性骨折之后，我就天天盼着她出嫁，发展至今一不小心做了个让弟弟笑掉牙的白日梦。
　　“呀，这个……我不是有意……”
　　你当然不是有意，所以才可怕啊。瞟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桌子，今天的早饭又不见了。“麻烦制造者。”我下了结论。
　　“哎呀，跟二姐你比起来谁都比猫还乖。”
　　怒视了一眼笑得花一样的男子，那一双凤眼此时眯成了细细的缝，怎么看都写满了‘邪恶’二字。“我也就算了，大姐再怎么样也还贤良淑德，为什么却偏偏有你这么一个邪佞暴戾的弟弟呢？”
　　“哎呀，二姐还有自己并不贤良淑德的自觉啊？”弟弟不知从哪摸出一把扇子扇啊扇，“只不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一条淑女守则，二姐倒算是典范。”
　　真是触到痛处了。想我祁雪寒痴长十八年，竟然根本就没有出过门！都是爹一句“美到如此的女子如果放出门去，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于是我这个祁家二小姐就好象是没有出生过一般。
　　大概也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弟弟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安慰道：“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看大姐，一个京师第一美人的头衔弄得天天应付提亲的达官贵人，要不是祁家还是皇亲国戚，只怕早就闹得不可开交了。而你的这张脸，恐怕爹王爷的地位都保不了你的周全。”
　　拨开他的手撇着嘴哼了两声，新的早餐已经摆上来了。一个侍卫几步过来，急匆匆地叫了一声“少爷”，递上一封信。退下的时候眼睛向我这边转了几圈。
　　“小心门槛。”
　　我好心的提醒还没有说完，“趴”的声音就响起来了。今天第四个了。再叹一口气。家里的下人都是世代侍奉祁家、发誓效忠的，所以只要不出王府我好歹还是自由的。可是也因为我这小小的自由，下人无论男女老幼，带伤的多。
　　懒懒地回过头，却见弟弟的脸色非常之不好看。有不好的预感……
　　“二姐，你可不可以解释一下？”信递了过来。展开来，却是……右将军赵严龙对祁家二小姐的……提亲书。
　　“二姐，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足不出户居然也能只手翻云，惹上这么个大麻烦……你真是个移动公害。”
　　“这不是我做的。”废话，这右将军是谁谁谁我都不知道，虽然为了出门我是做过不少，但这次……
　　“不可信。”弟弟一句话直接否决。
　　“我的信用没那么差吧？”
　　“很差。”
　　回头看奉行‘食不言饭不语’的大姐，她放下筷子跟着点了一下头。
　　我彻底没话说了。这就是所谓的‘狼来了’吧。恶有恶报啊。
　　“你想要怎么办？”弟弟扬了扬剑眉。
　　“再往里搬啊。”我沉重地开口。从小到大，叔公来了六次，每次看到我都会跌断一颗牙，他一走，我住的地方就被往院子深处搬一次，为的是远离人群。而一家老小也会跟着我往里搬，为的是怕我闯祸。再搬，我估计就得住到后面的桃树林里了。
　　“你以为赵严龙是什么人啊！”弟弟凑到我眼前愤愤地骂我，“那个说风就是雨地暴力男掘地三尺都会把你挖出来的！二姐，你这次是真的撞到鬼面修罗了。”
　　我静默。这姐姐当得一点威信都没有，弟弟还没有爹听我的话。而说到那个祁王爷，上个月竟然以权谋私，带着娘打着视察的旗号去江南重游初识之地，害得他的女儿欲告无门啊。
　　弟弟背过身去，半晌吐出三个字：“你走吧。”
　　“啊？”
　　“祁府你是不能呆了。平常把你藏得太严，连亲戚都不知道你，现在突然送过去一个二小姐，只会把事情弄得更严重。爹娘不在，我还得留下来应付赵严龙……姐姐，你带着你房里的贴身丫头，赶紧走吧……赵严龙爱得快忘得也快，过了这一阵我再接你回来。”
　　“你……是要我逃亡？”
　　弟弟回过身，看了一眼我的脸，额角青筋暴涨：“二姐，你再怎么高兴也不能笑得脸都扭曲了吧。”
　　“啊，这个……哈哈……”正尴尬地笑着，弟弟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二姐，用你的易容术也好，用人皮面具也好，用传统的面纱也好……总之，你这张脸，不准给任何人看到！”
　　弟弟很少那么认真说话，唬得我糊里糊涂就答了一个“好”。
　　早餐也不要了回到房里乐颠乐颠地收拾东西，贴身丫头枣芸一脸担心。这丫头从小就跟着我，什么都好，就是胆小。前几天元宵花灯会，我叫她去替我看看，也很费了一番口舌。恐怕，这次带着她，又要累她受苦了。
　　坐在铜镜前面照一照，真的是一张好美的脸，但是也就是这一张脸……调了调易容术必备的材料，没有犹豫对着镜子就把脸涂了。再照的时候，是一张平凡得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脸。
　　到出门没有花到一个时辰。
　　大姐哭得一塌糊涂，我还不知道一个人身体里有这么多的水给她哭。弟弟就好得多了，递上个装有千金的包袱，又实用又好看。正要从后门走，弟弟忽然递给我一个小袋子。
　　“什么啊，学诸葛亮三个锦囊？”
　　“是‘掠影’和各种毒药解药。”
　　‘掠影’是家传的匕首，利可削金。弟弟，是真的在担心我。
　　有着一双邪佞凤眼的男子此刻却温柔地抬手摸我的头，这是弟弟安慰我的惯有动作：“二姐，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谁都赢不了的。有时候放下你的傲气，命最重要。二姐，你记得给我安安全全地滚回来。”
　　沮丧。祁家上下唯一不会武功的就是我，连看起来娇弱的大姐和枣芸都多少会一点祁家剑法。一脚踹在弟弟腿上，吼道：“你个白痴！我绝对会用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大杀四方的！”
　　看来还是踹轻了。因为弟弟笑得异常灿烂。
　　骑上马，祁府恢弘的宅第渐渐地远了。空气清新。天，蓝得眩目。回望祁王府，那金碧辉煌的地方在阳光下也变成了小小的不起眼的点缀。
　　而就是那个在碧云天下的小小地方，已经，困了我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