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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沧海为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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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漆黑的夜幕,仿佛被谁无意中泼了厚重的墨,那密不透光的压抑,连星星都无处可见,整个天幕看不到一丝光亮,周旋如死一般的寂静,连那如嘶吼般的狂风也已然退到身后,成为幕布的风景。
“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不要擅自行动?”一个冷峻的声音,在漆黑的夜空中响起,冰冷的犹如在夜晚游荡的孤魂般,震人心魄。
“对不起……”另一个声音,略显斑驳和空洞。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轻易付出感情?”再次出口的言语,更一句冷过一句。
“对不起……”无法排解的气馁与痛苦在心间酝酿出一颗酸涩的梅。
“难道你忘了她的下场?”不同于刚刚的冷厉,仿佛是在对做错事情的晚辈,进行赏罚分明的说教,那语气里竟然划过短暂的叹气,仿佛有一丝忧伤触痛于心底。
“那蝴蝶印记可是你做的?”这一次另一个人没有再出声道歉,淡淡的询问。
“我要让辜负过她的人,在看到这蝴蝶印记之时,想起对她亏欠的种种,内心和命运不得善终!”言语恢复了刚刚的冷漠和不近人情,仿佛地狱的勾魂使者,那背后俨然掩藏着巨大的无法轻易浇熄的怨念。
“你的人生里,不存在原谅是吗?”一副笃定答案般的询问,仿佛只是为了印证仅存的侥幸。
“我早已丧失了原谅的能力……”那卸下伪装的苍凉,悠远的如空洞的山风,藏着轻不可闻的伤痛,荡漾着悲戚的回响。
“也许,她不愿看到你,如此的折磨自己?”
“够了!记得你的身份和立场!谁也无法阻止既定的命运”那眼神里射出的精光,俨然成为这漆黑夜幕中唯一的亮点,如幽幽的鬼火一般,想要将人勾入万劫不复的泥沼。
“……”
一阵沉默,各自转身,朝各自的宿命飞奔而去……
一切,都已,无法回头……
……
福吉楼。
“莫离,你有没有感觉好些?”段笠竹、莫离、茶儿外加雪豹,围坐在木桌旁,而不远处是孤寂落单的贺紫夜。
段笠竹的眼睛一直望着莫离,投射出专注的温柔。
“嗯,已经好多了,从豹子那里得知你竟然也同我一起受那紫玉寒冰的苦楚……”
“你怎么这般傻?”莫离的语气里有一丝淡淡的娇嗔,但那如玉般的小脸却荡漾着轻柔的微笑,那会心的感动充斥于胸腔。
然而这微笑却刺痛了那坐于角落里的另一个人,那人心中幽幽的叹息,叹息着只能从一旁偷偷窥探,这从未不曾为他绽放的清丽笑容……
猛的将杯中的烈酒一口喝下,那辛辣的感觉,不单单灼痛了喉间,那连千疮百孔的心头也感到火辣辣的疼痛,可那火辣却无论如何也浇不息那渐渐升腾的翻滚愁绪。
那闷闷苦酒,仿佛是配合着贺紫夜的心情一般,越加的苦口刺喉。
……
是夜。
一抹幽幽身影,从客栈内向外飘去。
夜风轻轻从发丝间穿过,带着一抹绝尘的清冷,那略显蹒跚的脚步,却又显得失力与拖沓。
唉……
一声叹息,转瞬消失在凄冷的夜空里。
脚步,依旧漫无目的的前行……
“为何一个人在黑夜中独处?”那飘渺的灵魂还没来得及找到归息,却被另一摸灵魂扰了来路。
“是谁?”那声音里无法掩饰的防备和惊惧。
“我不会伤害你。”并不急于回答问题,却出声安抚,因为他无法看到她在夜幕中那惊慌的犹如小鹿般的眼神。
那眼神,让他心悸。
“到底是谁?”
“贺紫夜。”
一听到这名字,莫离脊背明显的僵硬,为了便于照顾她,所以茶儿坚持与她共睡一室,但夜半那灼热的感觉,又从身体中觉醒,为了不打扰茶儿安眠,莫离不得已起身出走,但没想到,却碰到这个莫名搅乱了她心中微微涟漪的人。
……
风在他们中间,仿佛穿插的背景,他与她在夜幕中对峙,不在言语、不在有所行动。
直到……
“怎么又穿的如此单薄?”轻轻的将锦裘披于她的肩上,两只手轻轻的将锦裘帮她裹紧,那动作带着隐忍与孤寂的温柔。
她就怔怔的看着他的举动,一瞬间忘记言语,心底里有莫名的熟悉,但脑海里却立刻出现一种紧致,那紧致让她无法深入探寻,那脑中沟壑里深埋的记忆。
“你真的不认得我吗?”呐呐的出声询问,那双眸子中闪动异样的微光,期待这个人能帮她打开记忆的缺口。
贺紫夜没有出声,只是嘴角弯起一丝弧度,配合着如丝的风。
“是不是身体不适?”故意岔开话题。
“嗯,不过不碍事。”那声音里有因为得不到答案的失望。
“陪你走走可好?”
“嗯。”
两个人平行,迎着风徐徐的朝前走去……
在一处风小的石壁前停住,贺紫夜将莫离轻轻的扶到里面,用身体帮莫离挡着那微微呼啸的寒风。
看着莫离虚弱的落座,心中划过一丝不舍。
“很难过吗?”轻轻的询问,关切在眼底聚集。
“不碍事。”微微的弯起嘴角,虽然在这黑夜之中,但贺紫夜却出奇看的真切,心底百转千回。
“吹支曲子给你听,可好?”贺紫夜轻轻的询问。
“有劳。”
一阵婉转轻灵的笛音响起,缓慢而悠远,仿佛想在漆黑之中炸开一方光亮,指引寂寞的灵魂朝极乐之界飞去……
那沉浸在笛音之中的莫离,突然觉得那焦灼的身体,变得舒缓起来,像置身于沁人的冰凉之中,心也瞬间变得安静,那笛音仿佛有魔力一般,抚平了所有的不堪和痛苦。
一曲终了,那曼妙的余音缱绻缠绕在莫离心底,让她不忍心就此结束。
“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莫离微闭着眼睛,仿佛呓语一般。
贺紫夜听闻此言,心中忍不住一震,眼神却越发深邃。
“你为什么,白了发?”莫离对原本应该陌生的贺紫夜,却出言询问,那只属于熟稔之人的问题。
“你想知道?”这一刻的贺紫夜,那声音中有一丝无法隐藏的热切,让他仿佛是终于觅得知己的孤独尘客,可以倾吐尘封在心底的悠远往事。
这种热切让他惶然,惶然与那还未开启的言语,是否是另一种不该轻易尽吐的诅咒。
“嗯。”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贺紫夜那陷于黑暗中的眸子,划过一丝仿佛开启遥远记忆般的光亮,与那深沉的夜幕不谋而合。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贺紫夜的双唇嗡动的开启。
“七岁那年,当出外游玩归来的我,看到用一根白绫自缢而亡的娘亲时,我那一头墨色青丝,一夜之间变成银白。”这率先出口的言语,却像一根绳索,紧紧的揪住莫离的心,突然一种怜惜与辛酸,从心中涌起。
眼前仿佛看到那个仅仅七岁的孩童,看着娘亲那悬挂于空的尸体时,是如何的心神俱失。
莫离的眼前,仿佛还看到贺紫夜的娘亲,那悬空之中轻轻摆荡的绣鞋,是那么的悲切与哀伤。
“我出生在一个很大的家族,我的爹爹有很多的子嗣,而在爹爹心里的我,大概只是一个不该出现的错误而已,虽然我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哥哥。
从我记事起,这个家予我们,并不是温暖与和睦的存在,我与哥哥从小受尽其他兄妹的白眼和欺辱,只因为我的娘亲是个不受宠、并且肮脏的妾。
印象中的娘亲,眼神里总是有无法掩藏的哀伤,每次从爹爹哪里受到了凌辱与冷落,她总是耸着她瘦弱的肩膀,轻轻的啜泣,可是却从不曾与我们说她受了怎样的委屈,只是不断的重复,一切都是她的报应。
记得有一次,爹爹刚刚纳得小妾,因为从大妈哪里讨不到便宜,却碰巧遇到我那懦弱不争的娘亲时,竟然迁怒的用她那锋利的指甲,狠狠的划伤了娘亲那原本绝丽的脸,我一怒之下,跑到爹爹面前告状,那是我第一次,敢正视爹爹的脸,虽然稚嫩如我,却也不愿娘亲再受欺辱。
可是换来的,却是爹爹一个毫不留情的耳光,而惊恐赶来的娘亲,怔怔的看到爹爹出手。
那是第一次,我看到娘亲嚎啕大哭,可是爹爹依旧冷漠以对,仿佛他眼前的我们,只是两只他厌恶非常却又不能随便踩死的蝼蚁,你知道吗?那一刻我心里只剩下恨!
原本以为就这样守着娘亲不争不怒的过下去,至少在我年少之时,还无力去征惩那些人的岁月里。
可是谁曾想,那个初春的午后,娘亲让她的陪嫁丫鬟春姨带着我们出去,等到我们返回的时候,却只能看到她悬空而挂,早已冰冷的尸体,我突然发现,原来她早就有预谋,预谋的丢下我们,独自面对这冷酷的世界……”
贺紫夜高高的昂起头,他怕自己眼底那温热的液体,会不受控制的落下,他不愿意在莫离面前,表现的脆弱与悲伤,虽然他说的种种,着实让人觉得悲伤无比。
而一直倾听的莫离,却早已无法克制的泪流满面……
……
“别哭,我不愿看到你的泪。”贺紫夜轻触莫离那冰冷的脸颊,那上面沾染着比寒风更甚的冷冽。
“死对她来说是解脱,对我们来说是成长的开始,她选择了她的方式,而我也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她守着她飘渺的爱情不得善终,我也会为了我的目的倾尽所有,这是我们的命数,我们谁也没办法倒行逆施,改变既定的命运,唯有迎合向前……”贺紫夜的一番话,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只想安慰莫离,但那幽幽出口的对命运无常的丝丝冰凉,蛰痛了那坐于他对面人儿的心房。
“她已经在能爱你们的时候,尽力爱过你们吧。我想一定是这样的,天下的娘亲非到逼不得已,都不会弃自己的血肉与不顾,也许她真的撑不下去了,也许在她魂归别处之时,会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但你们可不可以只记住她的爱?”莫离言语急切,却牵引着身体的不适,不得不在语毕时猛烈的呼吸。
那言语在贺紫夜的心中划过温暖的流光,探照着他从不曾轻易掀起的往事。
轻轻的捋着莫离的背,那眼中的温柔在莫离的头顶,犹如一到晨光,久久不能散去。
可就在这时,贺紫夜那捋背的动作却突然静止,让莫离倍感诧异,抬头向他望去,却发现他身体僵直一动不动,而脸上却挂着一抹来不及收去的忧色。
“我都说了,你不该去爱……!”
那突然的声响,让莫离一震,循着声音望去,却不见其人,触目所及只剩一片黑暗。
还没等莫离出声询问,她的身体却突然瘫软,神智瞬间沉睡在无法思及的缝隙里。
而第二天,段笠竹百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