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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柳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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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草连天向晚晴,半城柳色半声笛。枉将绿蜡作红玉,满座衣冠无相忆……啪!”素色长褂的人将怀间琵琶向锦被中一抛,倒是发起了火来:“蒋公!要听曲烦劳您另请高明,老子是唱戏的!没练过评弹!”
几步开外的小厅里一直合着眼帘欣赏的人却意外的没有发火,反而饶有兴味地望向他。
又是这样,柳清心中懊恼,却不敢再次撩拨。这人……难道没个底线吗?他很清楚,一个戏子能得他几分尊重,他若是有意,他便能安心地享受他所给予的一切,可他根本不碰他,望着他的眼眸一片肃清。
他曾多番试探,却是无疾而终。
1950,台北。相较前一年的兵荒马乱,这个从北平漂泊而来的戏子终于在台北市郊安顿下来,四周的房屋很矮,间或有一两小楼,最近的一处也有百米。最近他已经无聊到要用蒋公送的望远镜偷窥他最近,而又实在不近的邻居了。
“今晚,早些睡吧。”晚饭上,蒋先生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也赌气似的并不回答,纵然菜色再好,这顿饭也吃得无比尴尬。
他看了看碗里粒粒饱满的米饭,下意识的皱眉,正要去夹菜,蒋先生忽然道:“我叫人把面送来了不是吗。为什么还要去吃米饭。”
柳清嘴角抽了抽,那也得有人做啊,你叫台湾人给我下面去?“没人会弄啊。”末了还补上一句,“我也不会。”
蒋先生叫人来吩咐了两句。
柳清的生活是极规律的,不复在北平的班子里那般辛苦,要每日早起练嗓,晚上还会被不时抓去陪酒。每日九点入睡,次日八时醒来,即使是蒋先生来这儿过夜也是如此,至少大家都知道。
此夜,身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过后大约半小时,柳清才睁开毫无睡意的眸子,“啪!”打开蒋先生送的那枚翻盖怀表,辨认了一会他才笑了。“十一!真他妈的难认啊!这洋人玩意!”
大大方方地来到落地窗前,也没换衣服,先是将窗帘拉过一个小缝,柳清看见夜色中那一小队人马护着蒋公前进。照理说,这时大部分人都在他那儿,这里没人会注意到这吧。心里忖度着,行动上却张扬地毫不收敛,就大刺刺地拉开一人宽的空间,搬了把藤椅坐下,向外望去。
留在后门那里的守卫小张,心里欲哭无泪:柳哥,您这是看戏呢吧……
果不其然,那队里的一人不经意的回头,瞥到了正翘着二郎腿无比拉风地坐在落地窗前的柳清同志,回头低声对蒋先生附耳说了些什么。
他已换上一身军装,帽檐压得极低,回头看的那一眼,被寒意浸透。
柳清僵了,随即回了个柔美的笑容。他转身离去的步伐分毫不乱。
完了……完了……完了……我试探个毛啊!戳到死穴了吧!完了……柳清脑海中此二字无限循环中……
话说,死前回顾下往事是个惯例吧,柳同学开始无限热血的回忆自己一生的光荣事迹。东北的穷孩子,爹娘为了养家糊口把他卖给戏班,被打骂着长大,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终于站在了湖广会馆的戏台上,望着前辈“伶界大王”的牌匾心中无限豪迈。“大哥,你看,我和杨贵妃的眼睛好像……好想学戏啊……”青年的声音从脑海中掠过,是谁呢?记忆中仅存的温暖声音。周围的老票友都安静听戏,只在几个关键点鼓掌,惟有他,初出茅庐,张扬而傲慢,直接将自己的心声吐露而出。自己在台上被这声音吸引不自觉地用眼神寻找,绝佳的好座儿,被两位青年军官所占。然后呢?然后?他迫切的想看到他的脸,步子都乱了。在座的行家们谅他年纪小,也就皱皱眉,他那师傅可是不依的。
“怎么!现在你是角儿了,觉着我不敢打你是怎么着?给我后院跪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