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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04

      韦映雪带了段竹节回来,不远处倚在树下的李观澜双目紧闭,面无血色。一只白鸽绕着他转,咕咕的叫,李观澜却不醒,韦映雪快步走回去。

      她给质子把脉,扒拉了一下双眼,略作观察。

      昏死过去了?也难怪,失血过多,还和刺客过招了……

      韦映雪将质子背在背上。她望向身后的白鸽,它振翅飞起,跟得不远不近,看脚上未拆的信筒,看来是不把信送到就不会离开。

      她又朝河边走去,换了条路,还刻意掩了步痕。

      要是还有刺客找来,大概率会先被引去荒园,再设法追踪过来。她做下这番布置,是为的省下时间,看这竹节到底能不能起作用——

      被水流带到韦家的河道情报网中。

      韦映雪望着竹节飘远,思绪发散,考虑起究竟谁要执意杀质子。

      昭康国已经覆灭,人口稀少,留下的记载多半是奇诡异事,玄乎的很。

      天齐从大立场来看,最不希望质子出事。天齐国力下降,和大楚交界的边界隐隐有战事春风吹又生。况且皇帝膝下有三子,涉及夺嫡,其心也异。

      大楚的情况和天齐差不多,但大楚人刚烈好战,如今只缺一个师出有名的时机。

      韦映雪注意到旁边有视线扫来,抹掉分析时在地上画的圈叉。

      她复望向质子。

      这人的体质有些特殊,方才昏死过去,可稍作休整,面色居然红润多了。

      质子说:“你又救我一次。”他的眼底还是审视。

      “我会收取报酬的。”

      “自然。”质子又说。

      韦映雪盯着他的脸,心道:你才不知道我要收什么报酬。

      质子背景复杂,身边势力交错,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在天齐颇受掣肘。韦映雪也恰好没什么势力,她想要入局,获取有时效性的信息,盯准质子就是有效的办法之一。

      届时,她再结合脑中真真假假的史料,慢慢梳理——

      想必会更知晓,她该如何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自处,甚至找到破局之法。

      -

      启京有三水贯都,漕引江湖。

      那段被韦映雪刻了纹路的竹节,便飘入了三水之一梁水中。

      刚飘出临淮侯府不远,有个布衣夜香郎手持水夹,将其夹起。刚要丢入油布背篓,他瞥见花纹,暗叫不好,往侯府角门奔去。

      临淮侯府坐落在城东榆林巷,北出宜门大街,南至金梁桥。

      这条繁华街巷,只住两户人家,一家是临淮候,另外一家,曾经姓韦。

      韦府的宅邸门匾落了灰,举族搬走后,皇帝再没将此处赏赐给谁。可观其所处位置繁华,宅邸建制的规格之高,即便所有物件已经蒙尘,仍能看出当年皇帝对韦氏的荣宠。

      韦氏曾与谢氏交好,如今仍能对韦氏曾经营的关系暗中庇护一二。

      韦氏一朝撤走,却不代表再无机会回京,有些势力转向暗处,自由发展。

      这条水道情报网便是如此。

      所以,司秋拿到竹节时,表情震惊。

      秉夏头方才去姑娘的院里找吉庆,强行闯入不成,又不能暴露武功,便挨了几下,头皮还在痛,眼神却亮:“还等什么,快去救姑娘。”她欲走。

      司秋拉住秉夏:“是我去救人。”

      秉夏被猛地拽住,摸不着头脑:“我,我们有什么差别?”

      她见司秋举起竹节,这才想起要解读纹路含义——姑娘这是要她去搬救兵?!

      司秋认真道:“兵分两路。”

      -

      察子一行人追查到荒园,便知来对了地方,赵副司使的亲信按照惯例,将其他人都吓走。

      “呸!凭什么你们吃肉,我连肉沫星子都尝不到。”一个猴脸察子朝荒园的方向吐口水,又垂下头,灰溜溜地往林间小道走。他憋了气,自然要去林子里畅快一番。

      猴脸察子脱了裤子,对上草丛,发觉了不对劲。

      看茎叶方向,定是有人从此地掠过啊!

      他伸出手,去抹叶上某处红点,果然是血。

      猴脸察子喊人的话到嘴边,咽了下去。这么大的功劳,他凭什么独占不得?

      谁知刚到河边,他后颈一痛。

      再睁眼时,已经被绑在了树上。

      “叫什么名字?”

      猴脸察子眼前发黑,心如死灰,答道:“吴猴。”

      “在哪当差?”

      “启宿司。我只是个小吏,您大人有大量,问完就放了我吧。”

      司秋扯下腰牌,一一验证,朝韦映雪点头。

      审讯还在继续,两位女侠的问题,吴猴知无不言。等他看清了后边壮士的脸,眼睛突然瞪大了!那、那不是头儿吗!一激动,他舌头打滑,说不全一句话。

      吴猴:“你、你你你……”

      “我?”质子抱臂,主动走上前。

      韦映雪还没弄清这是怎么一回事,就见质子义正言辞,指认道:

      “一看见我就这么激动,要杀我的肯定是他们。”

      吴猴绝望地摇头:“不、不是……呜呜。”

      李观澜目光如炬,视线落在这小卒身上,想到的却是赵栾。

      他今天要抓的,原本是个递消息的“翅子”。

      此人擅长易容,混入了临淮候府早上放进来的一批采莲女中,男扮女装,毫无破绽。

      等他的人清点人数,发现异常,那人已经溜之大吉。

      李观澜抓人不成,便放出抓人的消息,将计就计,赵栾果然迫不及待地前来查证。

      他已经拆了信筒的信,上面写的便是:鱼已上钩。

      小白是司里唯一一只不听哨声也能找到他的信鸽。

      第一次送来的信,上面无字,那是因为赵栾想借小白找到他,所以根本不用写什么。

      而第二次送信,是他的人跟在赵栾后头,中途引停了小白,回禀消息。

      ……

      韦映雪问司秋:“关于启宿司,你知道些什么?”

      司秋答:“天子亲卫,势力颇大。姑娘要查这位公子为谁所害,背后之人恐怕是……”

      天子。

      “住嘴。”李观澜喝止婢女,面色阴沉下来。

      韦映雪侧跨一步,挡在司秋身前:“不用我们说,追杀你的人也会告诉你,你是大楚送来的质子,使节来京之际,自然成了众矢之的。想活命就小心些。”

      李观澜不知道这女子为何断定质子会出事,但她话里关切,神情不似作伪。

      他即刻发问:“我不能出事,好像对你很重要?”

      “你是质子,不能出事,对我很重要。”女子眼神赤诚。

      李观澜听出了其中的差别,但还是觉得稀奇,竟笑了出来。

      他第一次听见有人对他说,你是质,所以很重要,你得活着。

      李观澜审过很多犯人,尤爱看将死之人的眼神,嘴巴不能说的话,在眼睛里却一览无余。这女子是认真的,她想他身为质,能够活着——

      他的确是质,曾经是被困在大楚的质,现在是被困在天齐的质。

      如同飘零浮萍,记不清过往,暂且看不清来路。

      但他要查的东西,这女或可帮忙。仅仅是昭康密语,比起他要撬动的,还远远不够。

      -

      韦映雪被启宿司的人送回了棠华苑。

      许是有“阎王开路”,一路上竟没碰见几个人影,免去被当成乐子围观。

      质子被启宿司的人接手,到了明面上,想必不会有事。而她今日的行踪则是,无意见到逃犯,想法子告知启宿司的察子,找地方躲了起来。

      她今日算是帮了启宿司的忙,启宿司替她遮掩,也就没人会再质疑。

      只是免不了会跟他们扯上关系,可关关难过,便先过了眼前这关。

      几个察子很知礼,目不斜视,把人送到便离开了。

      棠华苑门口站着一位妈妈,身后丫鬟端了礼盘。

      妈妈欠身:“姑娘受惊了。”复而看向秉夏和司秋二人,“老太太还说呢,姑娘什么时候将这两个可人的接回去,毕竟出了事,您身边这些个不得力的丫鬟婆子也脱不了干系。”

      她递来文书,又道:“现已将他们押到后院,全凭姑娘处置。”

      秉夏接了,竟是卖身契。

      韦映雪心里讶异,这方老夫人竟这么看重这个韦映雪。

      送进院门的还有安神之效的人参,华贵的织物等。

      韦映雪诚心道了谢,说定会拜访老太太。

      妈妈推辞,道老太太近来有些心绪难安,住在小佛堂里,就不劳她去。韦映雪应了。

      进了屋,韦映雪把东西交由两人收着,自个进了浴室。

      她一身污糟,好一番洗漱,才擦着头发走出来,坐在靠几上。

      窗外种着垂丝海棠,这处院落很是雅致,给一个教书的女先生住,有些浪费了。

      难道谢氏和韦氏有什么渊源?

      又或者是“第一才女”的名头真这么好用,不亏待她,自然会宣扬出美名。

      她的目光移到秉夏、司秋两人身上,这两人应该知晓不少事。

      既然她们已被允诺调回来,今后相处的日子还长,总有机会探个清楚。

      韦映雪翻找箱屉,忽感一道目光粘连,随她而动。

      只见秉夏苦着脸:“姑娘对不起,您让我去找人,我中途碰见了那个当官的,他让我带路去找您。我是不是害了姑娘,让那群罗刹败坏了姑娘的声誉。”

      她带了哭腔,“您才不让我服侍您,姑娘您想找什么衣服,让秉夏帮忙好不好……”

      一旁的司秋倒是不发一言,老成稳重。

      韦映雪觉得好笑,面上却作严肃之态。

      “那你帮我找件素雅得体的,能向长辈聊表诚心的那种,就算你将功折罪。”

      秉夏由悲转喜,“哎”了一声,寻将起来。

      韦映雪又道:“那司秋便来帮我篦头发吧。”

      “好。”司秋也笑了。

      “要利落些的。”

      司秋听姑娘吩咐道。

      她拿了梳子,小心地姑娘的头发拢起,一个发髻渐渐成型。

      梳妆镜中,小姐还是那样好看,但又有不同,眉宇多了英气,更飒爽。

      ——如同见到了将军驰骋疆场。

      大军压境,一杆银枪冲杀,豪气震天。像极了将军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形容。

      想必是经此一遭,才会多些变化。司秋又心疼,又忍不住高兴。

      -

      这天晚上,粗略用过晚膳,韦映雪去院内小灶做了点心。

      一份由司秋转交给老太太身边的妈妈,一份由她带去给临淮候。秉夏打听到郭姨娘也在,正好抓住这个时机,观瞻这位郭姨娘是什么性子。

      进了书房,她歉然行礼,又装作乖巧,向人赔罪。

      没多时,她从书房出来。面子功夫做足了,该走了。

      谢云玉恰从另一条长廊走来,表情复杂地看韦映雪行将远。

      她满腹疑问。

      明明是韦映雪惹得全府上下鸡飞狗跳,还和启宿司扯上了关系。祖母叫父亲去叙话,父亲回来后训斥了她一通,要她懂得尊敬师长,哥哥也被罚跪。她究竟有什么能量?

      -

      辰初时刻,皇城北门。

      夜色浸染,一点灯笼行于长道之上。

      一位公公在前头领路,不敢惊扰两位贵人。

      宁清远面露忧色:“陛下准你养好伤再补交一份文书,为何今夜要急着过来?”

      “那群老家伙都等不到明天上朝,就把告我的折子递到陛下面前来了。”

      一道冷淡极了的声音响起。

      李观澜的半张脸隐在宫灯照不见之处,看起来晦暗不明:“应该是他们更急吧。”

      他又拱手道,“明日朝堂上,就靠碣之你帮我舌战群儒了。”

      “参你的折子里也有我的一本,而且论谁骂你骂得最重,我是第二,怕人无人敢论第一。”宁清远想从李观澜的眼中看到些别的情绪,还是失望了。

      李观澜一身青衣,行于青石板上,先行:

      “陛下勒令我在家休息,非必要时不许处理公事。也就是说,没卸我的职。”

      “眼下赵栾落在我手里,交代与否,都得去半条命。除掉了他,启宿司便全由我统管。若是那些言官守好本分,自然相安无事。否则落在我手上,我会亲自缝他们的嘴。”

      宁清远望着李观澜的背影,心下无奈,长叹。

      自从数月前遭遇刺杀,李砚做事越发不循柔和之道,尽是杀伐。

      宁清远又道,“我参你是为的帮陛下打配合,罚你罚得轻些。你重归朝堂,不会太久。”

      李观澜大步向前,“谢了,碣之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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