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6、046 ...
-
惊变陡生。
温玖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能干瞪着眼看傅琰将世子摁到了一旁的柱子上,失声叫道:“傅琰,快住手!!”
傅琰没有回头。
一双凤眸死死地盯着手下的男人,红意煞人,手上的力道没有半丝松动。
李逸尘有一瞬间都以为他想掐死自己,反应过来后双手毫不犹豫地反抵着他的身子,与其极似的凤眸里厉色毕露:“你疯了么?!”
一张雪白玉面因着激动泛起不正常的红色,红润唇瓣却勾着一个笑意的弧度,纵是被迫着也没有半分怯意,冷声道:“我做什么同你何干?孟团练,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寻得他一瞬失神,李逸尘用力推开他抵在自己身前的大掌,直起身,不慌不忙地抚平袍子上的褶皱,复又抬眼看向脸色复杂的傅琰,慢条斯理道:“孟团练未免管得太宽了,我同她如何,与你无关。看在你从山中将她带出来的份上,我便不同你计较今日的冒犯之举。”
顿了顿,他眼里寒芒毕现,声色冷迫:“若有下次…我倒要好生同兵部计较一番…一个被除族的庶人是如何坐上安南团练使之位的?”
闻言,温玖的脸色有一瞬的骇然,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恐怖的事一般。
而那个本该害怕的人却提了嘴角,黑眸里邪痞之气尽露,淡声道:“随你。”
说罢,他也不看欲言又止的温玖,径直抬步进了主院,直奔温璟房中而去。
李逸尘气急欲阻,却被骤然咳起来的温玖分了心神,随他之意往正堂走去。
傅琰进门时,温璟刚用过药,身子半躺半卧,靠着软枕,杏眸半阖。
听到声响,她转头去望,正好瞥见傅琰脸上的迟疑之色,嘴角微牵,声音里却带着点说不明的意味:“你又救我一次。”
傅琰走近,马靴踏地声沉稳又规律,然心中却是兵荒马乱,刀唇紧抿,心潮起伏间却找不出一句可道。
她昏睡时心头叠涌的千思万念,在对上她灵动明亮的双眸时,都消失于无形。
明明该如前几次一般斥她胡闹,责她痊愈后立即回返长安,不要再留在此处生事,但一念及门口遇着的两人,忆及李逸尘那句“同你何干?”便觉喉头一梗,怎么也道不出口……
挣扎许久,他才低声问出一句:“你…身子如何了?”
“尚好。”
与他的僵硬无措不同,躺卧在床的温璟神色淡然,长睫微抬,静静地望他半晌忽而一落睫,红唇微扯,声色略低两分:“山洪一事…你一早便知…?”
傅琰不妨她突然问这个,身子僵硬一瞬又松开,缓慢地点头应是,见她不作声,又补了一句解释:“从抓获的倭寇口中问得,不敢断定真假,便未告知你。”
不是故意瞒着她…
她垂头,鬓边几许秀发滑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傅琰看不清她神情,心中不自觉紧张几分,不解她如今的沉默是何意。
僵立许久,才听得一句:“没有怨你的意思。”
她终于抬头,素手将垂落的发丝拨到脑后,露出那张苍白尖细的脸,眸光微敛,声色拘谨又克制:“你本就为安南守官,扣得凶犯,提前防备,山下村民尽转,山中亦有人防守,连我这等误入山中的也为你所救。”
说着,她眼中露出一丝淡笑,脸上却莫名地带了几分伤色,“你做得这般好,我本该谢你才是,又有何可怨的呢?”
傅琰听她这般说,忽而慌了神,急急地迈了两步,俯身去寻她的眼,口中急道:“你…你不要这般说,我应该派人同你说一声,这样你便不会遭这样的罪,是我的错。”
温璟极轻地勾了勾唇角,阖上眼眸,软声道:“我累了,想歇着了。”
男人僵住,定定看她许久,见她再没有睁开眼的意思,才艰难地开口:“好,你歇着,我,我改日再来看你。”
语罢,他急急走出门,到门外却定住,一言不发地站着,下巴高扬,凤眸紧闭,好久才松了紧握的拳头,轻掩上门,颓然而去。
门阖上的那一瞬,大滴的泪水无声地从温璟眼尾滑落,右手五指紧攥着自己胸前的衣襟,下唇被咬得都失了血色。
他终是不信她。
……
连着三日,傅琰的求见都被白露挡下:“傅公子,娘子身体不适,您请回吧。”
又一次被拒后。
傅琰沉默着点头,转身朝外而去,却见温玖正由小厮扶着一瘸一拐地朝里面走来。擦身而过时,温玖叫他一声,突兀道:“孟团练,多谢你这一段的照顾。”
他脚步一顿,抿唇打量他一眼,沉声道:“本就是我份内的事,劳不得温大人这一声谢。”
“是么?”温玖扬眉,不置可否道:“如此,我便放心了。”说完便转头,未有多说一句的意思。
他立在原地半晌,看温玖十分自如地进了温璟的房,接着纱帘上便映出了一道纤细的身影,同身旁拄着拐杖的男人低声说着什么。
他如痴儿一般注视着那道身影,黑眸中有淡光浮动,掩去眼底那汹涌的情潮。许久,才舍得转身离去,唇边噙着一点极浅的笑意。
得她无碍,便是好事。
……
第二日。
傅琰本想着一早便去寻温璟,却被从南边赶回来的周副将绊住了脚。
他听周副将耳语几句,神色微变,赶忙令人去寻军中几位副手而来,聚在主屋中,又令兵卒在外守着,不能令旁人靠近。
直到正午过半,紧闭的房门才被推开。傅琰抬步往外走,脸上黑沉,跟在他后面的几位副手脸色亦不好看。
走至院门,他忽而转眼朝主院看去,原本守在门外的温家护卫都没了踪影。他微骇,急走几步,就见院内空空如也,顿时脑中一空,忙问守在附近的兵卒:“他们几时走的?”
兵卒道:“刚走不久。温大人说不好打扰您,只让小的告诉您有缘再会。”
“那…使君呢?”
兵卒摇摇头:“使君一早便进了车里,没有留话。”
他猛地握拳,抬步走入院内主屋中,就见屋内已恢复了他原本的陈设,半点女人停留过的痕迹都没有。
翻遍了书桌,书柜的每一个角落,却找不见只言片语。
犹然不敢信。
她就这么走了,连见他一面都不肯。
……
再踏入安南府衙的大门,温璟甚至生了隔世之感。
早等在门口的马录事看着她一脸心疼,不住念叨使君遭了大罪。
她笑笑,“此番一去,倒是又见识了不一样的安南,也算收获颇丰。”
马录事苦笑,“使君境界果然高矣。”
等她安顿好,马录事和孙司马便带着小吏来报这一段推行十策之事。
开垦荒地之事已全面推开,民众反应尤甚,凡家中有余力者,尽垦荒耕种…桑蚕养殖、稻田养鱼、山林种果等农策亦择定县镇农户试点,应能赶上第二茬收获…
药经已有安南城内另一德高望重的药堂家主主持编撰,参与过丹花痧之战的几家药堂均有参与,甚至还有来自其他州府的郎中听闻此事,特地赶来相助…
温璟听罢,又特地挑了细节难处询问,见两人一一对答有当,眉间方露出喜色,慨然道:“二位辛苦,如此短的时间便能有此成就,实乃不易。”
二人连道不敢当。马录事笑着道:“十策能顺利推行,也是仰仗了使君大名,各县官吏百姓听是您想出的计策,都不用下官多费口舌,就主动领了任务。使君名声远扬呐!”
温璟亦笑,自嘲道:“总归是洗脱这妖女恶名,着实不易呀。”
见饭点已至,她又同两人一道用过晚膳,将后事一一安排了,才打道回府。
刚进院门,便见到李逸尘与温玖正坐在院中桂花树下对弈,不由扬眉,走过去打趣道:“今儿刮的什么风,倒把二位吹到我这儿来了?”
温玖抬头望她一眼,摇了摇折扇,若是忽略那裹着白布的伤腿,倒仍是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还不是使君日理万机,我和世子想见您一面,都不得不亲自来请呐。”
温璟嗤笑一声,翘了红唇,“比不得温大人劳身伤神,得天家怜惜,特允你养好身子再启程,我这一回来可一堆事等着呢。”
李逸尘在旁看着兄妹俩逗趣,脸上笑意深深,柔声道:“勤勉不怠虽是好事,但也务必以身体为重,莫要惹亲人忧心。”
“世子说得是。”温璟垂眉敛目,一脸恭谨。
见她对自己又露出这幅模样,李逸尘眉心轻蹙,薄唇抿了抿,到底没说什么。
原本愉悦的气氛因着这一句话微僵。
温玖轻咳两声,挑眉道:“今日我可是带着任务来的。今早接着母亲来信,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让我务必给你好生庆祝一番,莫要让你在他乡孤苦伶仃。说说吧,你想怎么过,为兄都依你。”
生辰?
温璟扬眉,望了眼天上的半圆未满的月亮,这才想起自己的生辰已近在眼前。
她皱眉想了半晌,哂笑道:“哥哥好意我心领了,但这生辰非零非整,何必大张旗鼓地折腾?”
“到那日,你陪我吃个饭便算过了这生辰。”顿了顿,又望向一旁眉目生盼的李逸尘,小声道:“若世子不嫌弃,便也一道来吧。”
得她开口相邀,李逸尘眉眼骤然亮了,毫不犹豫地点了头,“自然,我一定会来。”
见温璟没有大办的想法,温玖也不强求,吊儿郎当道:“那这个生辰,为兄先记着,待你回到长安后,再给你大办一场,那日便一道吃个饭。”稍顿,又道:“生辰礼少不了你的。”
“好哇。”温璟笑笑,眉目间毫无异色。
直到晚间睡下时,她才怅然一叹。
若是可以,她真不愿过这个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