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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吃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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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上。
我意识还未完全清醒,便见父亲坐在我的床边,手捧一本绿色封皮的陈旧书籍。紧闭的窗帘透出一抹昏黄的光,映照在他的身上,温暖之中带着冰冷,仿佛一尊在阳光映照下变得温暖的大理石雕塑。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我不记得我梦到什么了。我只记得那个梦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该忘。
父亲合起了手中的书,如天空般的苍蓝眼睛看向我,语调沉沉,“你醒了。”
我被他的眼睛吸引,不由自主的晃了晃神,那个梦被我抛之脑后。我下意识应了一声,“嗯。”
“你的任务奖励已经清算,可以通过查看任务总结来知道你完成了多少。” 父亲站起身,“你睡了快两天,营养剂在冰箱。不用担心下次任务,塔会充分顾及你的情况。”
我挣扎着坐起身,左边身子还是使不上力,可是已经有知觉了。我低头看去,发现伤口被包扎的很好,甚至有丝丝凉意安抚着我的全身,似乎是什么药。
“父亲,谢谢你照顾我。” 我感激道,目光却又不经意的看到了他的袖扣…
那扣子…实在熟悉。
我晃了晃脑袋,权当是我摔坏了脑子。
又在床上躺了一天。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我才感到恢复。
打开终端的时候我发现出现了多名好友申请,还有几封邮件。
我先通过了好友,大多都是组员,还有一个代号“女儿”的账户,是我匆匆见过一面的另一名室友。
父亲的好友已经存在于我的账户,他在昨天给我发了一份账单,金额不算多也不算少,正好三十星币。
我不熟练的将钱转给他,随后打开了收件箱。
第一封邮件署名春怜华月工会,通知我半年后即将举办的擂台大赛,据说是一年一度用来获得奖金和高级任务门票的比斗排名,信末告诉我目前我没有排名。
第二封邮件同样来自春怜华月工会,告知我塔内”协会“的存在。协会是一个群体组织,每年都有招募,进入协会意味着更多独家任务和高阶资源。当然,不加入协会也能有”白塔“统一发配的任务糊口。
第三封邮件署名“白塔官方管理”,关于白塔的详细介绍看的我眼花缭乱,脑子嗡嗡的响。
第四封邮件署名“小聪林”工会,提醒我及时填写参加白塔一个月后迎春节的报名表。
我揉了揉太阳穴,点开了报名表。没有要什么过多的信息,只是问了我的代号和名字,以及所属公会。
我看了看选项,最后写了自由人。我想这就是自由人的意思——不被协会收录的人。
我下床走到床边,将厚重的窗帘尽数打开,白塔从不衰败的地标便显露在我的眼前——一个巨大的高塔、被禁锢在我所身处的塔之中,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高。
那从未变过的惨白光线,将室内照映的一片明亮。
马上就能见到他了。一个月。
只剩一个月了。
那日宿舍中的他站在落地窗前,纱帘轻轻飘扬。塔里罕见的节日,首席春给学校派发了金红的丝带。白塔好不容易看上去有了变化,不再像个死人一样了无生机。
我还记得那天我捧着那本童话书问为什么故事里的公主和王子可以抛弃他们的职责逃向远方。
我还记得那天我问他自由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觉得他不自由?为什么他那样向往传说中苍蓝的天空和翱翔的飞鸟。
我问他,我们现在不自由吗?
他说不自由。
可是我不懂。
是啊。他连自由都没有教会我。
因为宿舍的房门被执法队敲响。他们带走了他。
我问他你要去哪里?我们还能再见吗?
他说能。
然后他说,他会在白塔和我重逢。
在真正的白塔。在那个挂满金红飘带的日子里与我重逢。
想到这里,我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
是啊,都快了。
…
【您有一条未读消息】
【女儿:早饭在客厅的桌上。】
…
从我卧房出去是一条走廊,不算长,除了我一共还有三个房间,尽头的房门挂着“父亲”的牌子,黑色的木头门严丝合缝的关着,不由显得肃穆。
女儿的房间房门大开,隐约能看出里面粉白色的装潢和毛茸茸的玩偶
向左走去便是客厅,沙发正对着壁炉,空气中飘着丝丝暖意。女儿岔着腿坐在洁白的长毛绒地毯上,对着壁炉打磨着手里的刀,白净的脚丫蜷着脚趾,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
她还是穿着那件初见时的白裙子,柔软的布料贴在她柔和的身段上,黑发随意披散,更衬的她肤若凝脂,白里透红。
我不想惊动她,静悄悄的走了过去,她却在我动的瞬间回头看我,黑洞洞的眼睛直直盯着我,淡粉的唇挂着一抹笑,声音却也静悄悄的,几乎听不到:“C14呀,你想做什么?”
我打了个寒战,面上友好道:“去食堂。”
女儿闻言,从地毯上蹦了起来,哒哒哒跑到我身前,身上也不知是什么沐浴露的花香萦绕在我的鼻尖。她指着尽头那扇紧闭的门说道:“你和父亲一起去,他也没吃饭。”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还没做出回复,女儿便迫不及待道:“父亲,和C14一起出去吃饭吧!”
过一会儿,门内传来父亲模糊的声音,”在忙,不去。“
”你的能量会不够的。“ 女儿嘟嘴道,“十四他是新人,你带他蹓跶一圈儿嘛。”
“你自己去。”
“我二十分钟之后就要出发去任务了!”
我惊讶的问道:“你不是两三天前才去过?”
“是呀。” 女儿笑的眉眼弯弯,”我想要买Francis的武器,已经攒到十八月郎啦!”
“......”
“我在塔里待了三年啦,是去年塔里的最佳劳模。” 女儿说道这里,垂下眼睛,沮丧道,“我三百月郎的枪坏了,否则今年就能挑战升级了。”
“...三百月朗?” 我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不由也肉疼起来。
女儿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时,那间紧闭的房门被里面的人打开。父亲缓步走了过来,身上焦烟气息还未消退。他卷起白色衬衫的袖子,一小截精壮的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充满力量,却并不过分夸张。
他手中的钢笔看上去像一个一折就断的玩具。直到他把钢笔递给女儿,我才发现那根钢笔看上去一点都不脆弱。
我的目光缓缓挪到他的脸上,他下巴的疤上没有长胡子。父亲瞥了我一眼,淡淡道:“走吧,C14。”
…
【白塔公告】
【即日起J区进入维修状态,开放时间为7:00-16:00】
…
父亲用终端扫开了宿舍的大门。
LS宿舍区通往N区的走廊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就像我刚来白塔的那天一样,死气沉沉。
气氛太过于沉默,我偷偷瞥了他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缓和气氛。
“第一个任务怎么样? ” 他却先一步问道,神色淡淡,“你被女郎提前送回来了。”
我垂眸想了想,回答:“不怎么样。我先是遇到了亡灵狩猎,然后又是高阶亡灵,跑走之后又遇到了异端群…” 我无奈的笑了一声,“就好像有人不想让我完成任务一样。”
“我知道。 ”父亲点头,拍了拍我的肩膀,“能完成这些,你已经是C级的佼佼者了。”
“你怎么知道? ”我睁大了眼睛看他。
父亲笑了笑,淡淡瞥了我一眼,回答:“每个人执行任务都会有直播,一是为了方便塔内的势力直到沦陷地的情况,二是为了方便任务的指挥官了解每个人的困境。”
“这就是为什么猎人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恍然大悟,随即却又眉头紧皱,“那为什么女郎赶了半天都找不到我?”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不知道。我没有关注你们的任务。”
“那你是从哪里知道我的? ”我歪头看他。
父亲眯了眯眼,“女儿和我说的。你在论坛上出名了。”
“论坛?什么论坛? ”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食堂的大门前。
我用终端打开门,机械声后,一片喧嚣。
食堂与我所走过的其他地方截然不同,这里人声鼎沸,就好似将白塔中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一处。
离我近的两个人聊的热火朝天,一个说:“白塔里的掌权人今年还会是春队长,不管从战略角度还是战斗贡献,数据统计都表明她是贡献最大的。”
另一个说:“如果说战斗,谁都不会有‘战士’的贡献大。整场战斗百分之十的敌人都有她参与剿灭的痕迹。“
”因为她是前线。春队长不是。”
“所以今年凯瑟琳会长掌权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我还是觉得...“
我看了他们一眼,只知道他们口中的“春”。她是连续蝉联了五十一届白塔首席的白塔第一人,在她的带领下白塔才走到了今天。
父亲在我一旁开了口:“论坛是终端最大的社交板块。在我的记忆中,除了去年白塔中唯一一个新晋的A级引起了很高的关注度之外,就再也没有人获得这样多的讨论了。 ”
我笑了笑,低声道:“那我还真是受宠若惊。”
…
食堂看上去人多,队伍却不长,每个人都井然有序的去窗口自动贩卖机领了营养剂,一小袋透明啫喱状的东西,我从出生吃到了现在。
还是没什么味道。
【白塔日报】
【拟态花园今日天气:小雨】
【“小聪林”协会招募中,请拨打终端:A0091570】
【迎春节踊跃报名中,请填写表格】
【掌权人选拔中,投票通道已开启】
父亲做到了我的对面,单手拧开了营养剂的瓶盖,将营养剂倒进了嘴里。
我看着他将营养剂剩下的包装袋捏扁,远远的就丢进了垃圾桶里,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了他的衣袖。今天没有袖扣。
我为什么这么在意这枚扣子?
父亲看了我一眼,问道:“C14,你看了我很久,想问什么?”
我这才惊觉手中的营养剂许久没动,连忙摸了摸脑袋,低声道:“没什么,只是对你昨天衣服上的扣子很好奇。”
“你以前见过?“
我犹疑的沉默片刻,而后道:“我不记得了。”
“这是我协会的徽章。 ”父亲回答。
“原来是这样。 ”
…
我们相顾无言,我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但我觉得很尴尬。
就在我没事找事的点开终端的论坛,想要看看父亲口中“讨论”到底是什么时,我们桌边走来了一个人。
她一头柔顺的粉发直到腰际,眉眼温和,淡粉的眼睛含着清浅的笑。没有什么压迫感,却隐隐令我感到喘不过气来。
“父亲。” 那人轻笑着打了个招呼,“难得你愿意出来。带孩子呢?”
父亲淡淡的抬眼看了那人一眼,语调波澜不惊,“春,好久不见。”
…春!?
我震惊的抬眸看向那个女子。
她年轻的面孔丝毫不像一个活了六十多年的掌权人,年轻的仿佛泛着光。她注意到我的视线,向我眨了眨眼睛,问道:“我知道你。你就是昨天在H-10大放异彩的C14,对不对?”
我受宠若惊的点头,“春首席,我一直有听到你…”我刚一出口就知道我说的话有多蠢,连忙尴尬的低下脑袋。
春笑了起来,温温柔柔的说:“听到学校还在教我,总觉得受宠若惊呢。”
我没注意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奇异的光,匆忙的低下了脑袋假装自己是一只鹌鹑。
父亲不明显的皱了皱眉,问道:“你坐吗?”
“坐的,谢谢。” 春笑了笑,“凯瑟琳也要来呢。我们三个好不容易聚在一起。”
”我不留了。协会事多。“
”别给自己找借口了,父亲。“ 一道女声从我身后传来。我扭头看去,说话的人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一身棕色吊带裙外披着一件条纹衬衫。和春不同,她身上的威慑让我连看她的勇气都没有,只想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凯瑟琳拉开我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大大咧咧的将手中的两杯饮料重重的放到桌上。
春笑着说了声”谢谢“。
凯瑟琳没理她,饶有兴致的盯着父亲,”你能比我还忙?我又是忙着竞选又是忙着协会,下拨的资源根本理不过来,今年又克扣这个又克扣那个。“
春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非常时期,委屈你了。”
父亲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我手中的营养剂已经见了底,我也捏成了一团,握在手心。
一旁的凯瑟琳显然把我当空气,各种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听的东西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蹦,“春,你知道今年A级又要大选拔了吗?每年也选不出什么人,该是A级的永远都会是A级。”
“有能力的一定会是A级。” 春无奈,“塔里哪有什么黑幕。”
“你协会的A级就得有个一半多了。哪里公平?选出来的全去你那里了。” 凯瑟琳别有深意道。
春笑了笑,“你做任务刚回来,自然不知道。近几年,A级难道不都加入了父亲的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