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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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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天气正好,京华城每年都会举办春日宴,这宴会主要活动是射弓赛马,只是一向是勋贵人家的游乐场。于寻常百姓而言倒更加不好过,因为每到这时候街上都会多出一些纵马疾驰的人,扰得人心惶惶。其实他们想要练习骑射功夫,有更好的校场可以用,可偏偏就喜欢在大街上疾驰,享受着百姓四处逃散的情景,这令他们感到刺激畅快。
今年的射弓宴更加热闹,往年皇帝因身体原因常常缺席,但今年陛下也会亲临。因此这些定了要上场的人自是更加勤奋练习。
姜时贤走在路上,面前飞驰过一匹骏马,那马毛色油光发亮,小腿矫健有力,一看就是好马,只可惜在这大街上纵马,不仅惊扰了百姓,那马也得不到发挥的空间。她撇撇嘴有些不悦。
姜时贤的父亲是户部一个郎中,这个位置不高,但是进一个校场却也是够的。一开始为了凑热闹,姜时贤借着父亲的由头去过两次,之后却叫她去也不去了,因为实在无聊。
这射弓宴最初是为军中善于骑射之人所办,原本的意图是彰显武力之强盛,优胜之人不仅能得到“第一勇士”的称号,还有丰厚的赏赐。那时候偶有使节来大雍,无不对此大加赞赏。
可姜时贤去的两次都觉得参赛人员武功平平,骑射功夫也就一般。有一回她分明见一身强体壮的男子策马疾驰,眼看着就要超过跑在最前面的人了,谁知他竟然自己摔下了马。事后她才知,那跑在最前面的是太子手下最得力的干将,那一年的金奖和赏赐自然是由他带走。她看出众人都在陪着做戏,自感到无趣,叹道“第一勇士”的称号荡然无存。
今年射弓宴姜母一定要她前去,她也就听话地没再乱跑。只是一入了校场,就向着反方向跑。这校场很大,中间围了很大一圈设了靶场和赛马道,四处都站着头戴金花帽、身穿锦衣的卫兵,甚至还有一队宫廷乐队。
正中间的最佳观看位置是留给皇帝以及宗亲的,在他们的前方放置着一个大桌子,一个金盘子和几个稍小一些的银盘子以及其他一些小彩头在上头摆满了,这便是获胜者的奖牌,姜时贤瞧着那大盘子,若是纯金打造,不知得有多少斤,真想掂一掂试试手感。
从入口一路跑过就见到许多人摩拳擦掌正在练习,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留意着万一有谁眼神不好或是技术不佳射偏了,那可就惨了。校场这头是女子集聚的地方,身着骑装的女子不在少数,这是近两年新衍生出来的新活动。这个校场背靠汶山,山上有小溪,树木丰茂,春夏之交时山上出没的动物不少,因此不少人也会在此打猎,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习惯。有意到后山转一转的都会身着骑装。
姜时贤并没有穿骑装,因为她的骑射仅仅是小孩水平,并不足以拿出来献眼。
“贤儿,你来了,快来,我正准备去后山呢,我们一起去!”人群中有一人热情地招呼姜时贤,姜时贤连忙小跑过去。
这女子是鸿胪寺卿何侍中之女,她的夫君是翰林院编修,虽然品级不高,但却是当年的探花郎。何父爱重其才华,虽然这女婿出身普通农家,却早在科考之前就许诺要将女儿嫁给他。
探花郎感遇岳丈知遇之恩,登榜之后虽然有朝中二品大员对其递出橄榄枝也婉言谢绝,遵守诺言娶了何家小姐。这何家小姐闺名婧儿,与姜时贤从小一起长大,只是后来何父外放离开京华城一段时间,到十五岁时,一家人才回来,此时何婧儿已经定下与探花郎的亲事。
“贤儿,我们一起去后山打猎吧?夫君随侍陛下,我又不想一个人,一直等着你来呢!”何婧儿拉着姜时贤兴奋地说道。
姜时贤听她所言,故意怒道:“听你这意思,若不是你家夫君没空,你也是不会找我的了?”
“不是不是,是我不会说话!”何婧儿赶紧解释,稍后察觉出好友故意逗她,气得锤她一下,然后拉着她去了后山。
此时尚早,在这后山,别说人了,就连小动物也不见踪影。两人一人一只弓箭,从二人拿弓的姿势就可以看出来,何婧儿熟练得多,而姜时贤就像拿着个玩具似的。
走了一会儿,何婧儿已经打到两只野鸡,拎在手中向姜时贤示意。姜时贤笑道:“你知道的,我不擅此道,从来没打到过一只……”
“不会的,今天在我的带领下,你一定能够打到,还得是一只大的,比我这两只都要大!”何婧儿信心十足。她的箭术虽然比不上那些参赛的勇士,但是在女子中那也是佼佼者,若说教不好一个姜时贤,实在没有道理!
姜时贤苦笑一声继续跟上她的步伐。两人走了许久都没再看见活物,就在姜时贤说要放弃时,何婧儿忽然指着不远处叫道:“快看,是黑兔!”
姜时贤看去,只见一颗高大的树下一团黑色的东西一动不动,她只听何婧儿说是兔子那便是兔子吧,她经验多,应当不错的。
“快!搭箭啊!” 何婧儿催促道。
姜时贤赶紧从背后抽出一支红羽长箭,张弓搭箭。“咻——”的一声,长箭射了出去。
只是她没用足力气,三丈远的距离,那箭竟然生生在黑团前落下了。两人都颇为遗憾,却又见那团子没动,不由疑惑,难道是死了的兔子?正打算过去查看,谁知那树后冒出一个头来,俩人吓了一跳,那人看了看她们,又看了看落在自己足下一指的长箭。
赵玄锦被好友温锐拉来凑热闹,那人跑得没影了,他便来后山睡觉。他来的时候一个人影都没有,昨夜睡得不好,这时候正好补眠。谁知耳边响起“咻——”的一声,竟然一只箭落在他脚边。
他坐起查看,见是两个姑娘,暗自庆幸幸好她们技术不佳,不然自己可就倒了大霉了。他拔起地上的箭,将长箭物归原主。
姜时贤接过长箭,抱歉道:“对不起,我看错了,以为是……你没受伤吧?”她虽然看清箭只落在旁边,却还是礼貌询问。
赵玄锦这才看向她的脸,他认出这个人,又听她问自己有无受伤,心头思忖:虽然她眼神不好对人射箭,但是技术不好却还救自己一劫,真是有意思。
不过他虽然心中这么想着,面上却不显露,二人并不相识,不好过多言语,他只道了声“无事”,然后就自己离去了。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二人也没了什么兴致,走了一会儿便回了校场。何婧儿老远见到一人便高兴地跑过去叫道:“夫君!”那人应了她,又看向姜时贤:“姜小姐好。”
姜时贤回了一礼:“薛翰林好。”对于好友的这位夫君,姜时贤向来是敬而远之,他就像那话本里运筹帷幄的中军大将,什么都逃不出他的把握,想到先前在后山何婧儿与她抱怨薛翰林拘束她外出的事情,自己不禁默默挪了挪位置,可不能让他觉得是自己带跑了何婧儿。
校场上此时热闹非凡,每轮射完,都有小兵卒轮流报靶,若是射到正中,中者便面向正首鞠躬,表示感谢皇帝庇佑自己才能射中,而这时候等在一旁的乐队就会适时地奏起庆贺的乐曲来,还夹杂着围观者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如此往复,一轮又一轮,直到选出最后的神箭手。
一边赛马的热闹也是不遑多让。一眼望去,各个牵着的都不是一般的马,他们毛发光滑纯正,昂扬抖擞,踢打着马蹄似乎已经等不及与身旁的伙伴一较高低。再看牵着马的人,一个个都是昂首挺胸,眼神微眯着四处查看,仿佛在说,胜利者必然是我!姜时贤瞧着众人跨上马去,有几人却因为马匹过高,自己身材肥胖而颇为费力。
随着哨响,一匹匹骏马疾驰而出,众人喝马的“驾驾”声不绝于耳,观众则是屏息凝神打量着哪个赛道的一人一骑能脱颖而出。只是少不多时,具有一两人被摔下马来。岂不知赛马讲究的是人与马的沟通配合,若是一味驱打,只会弄巧成拙,眼前这几个人便是哨声一响便使劲抽打马匹,先是逞了一时之勇,跑了一会儿发现身后其他人也追了上来便又开始故技重施,如此,马儿便感到不适,不再配合。
坐了一会儿,何婧儿夫妇俩去向岳父请安,姜时贤便与二人分开,这赛程实在漫长,最后离场时她也没等到结果。后来还是听芷兰说的,今年的射弓宴是一位西山大营的校尉夺得头筹,陛下一时高兴,竟然直接封他作了将军。
姜时贤直道,这可真是一条晋升的捷径,若是军中人人都有此志向,那么这宴会也就不会如此无聊了。
赵玄锦向来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你若问他今年夺魁的是谁,他必然是不知道的,可若要问他去没去,他却是去了的。他从后山下来后找了一会儿温锐,没有找到便自己回了家。
今日趁着举办射弓宴,他也不用去公务。这些日子他为了抓人,昼夜颠倒,眼下有了些眉目,但还没到收网的时机。因此便回了家。他是大雍国宁远侯的第三子。不过宁远侯听着是个侯爷,却是个没落了的。大雍开国百余年,自那时受到敕封的王侯上百,宁远侯府是最有历史的一批。他们原本不姓赵,只是因为祖先辅佐开国皇帝,立下大功赐下皇姓,这才改为了赵姓。
爵位传到现在的宁远侯这里,已经是五代了。现任宁远侯的父亲,也曾任六部尚书的职位,只是赵玄锦的父亲,也就是现在的宁远侯,却没能继承父亲的才华,虽然在官场中二十多年,却仍然只在宗正寺挂名副职。现在的宁远侯府最有存在感的反而是皇宫中的那一位姑姑。
赵玄锦的姑姑入宫十多年载,虽然没有孩子,但陛下待她却是不错的。只是宁远侯却不像一般的外戚拥有多大的权力,姑姑虽然贵为皇妃,也没能为家中带来无上荣耀。赵玄锦的母亲在他出生不久后便去世了。与他一母同胞的大哥赵文锦加封了世子之位,方能在六部谋了个闲差。二哥赵林还在科考,两次应试不中。也是因为这样,宁远侯担心赵玄锦如同赵林一般屡试不弟,将来一辈子都被困在书堆里,早早地托了关系让赵玄锦十七岁那年进了兵部,后来又去了大理寺。
他虽然不愿意父亲为他安排好的人生,但是做事认真,在大理寺也算仕途顺意。
最近赵玄锦一连几日都光临了城中某间客流量极大的一家茶馆。这个茶馆不仅提供茶水服务,歌舞表演,同样也有沟通枢纽的作用。客流量极大,人多口杂就容易传递信息。这时候日落时分,茶馆里人很多。
“都注意着点,待会发现了也不要立马动手,先散开,等候指令。”赵玄锦吩咐后就找了一个较后的位置以便于观察四周。
“公子,你不回去吗?”小厮三七跟在后面小声开口。
“回去干嘛?”赵玄锦注意观察着四周,抽空回答他。
“这不是…”三七表示他们家公子绝对是工作狂魔转世,未婚妻都跑了,你还在这抓奸细。
“仔细盯着。”赵玄锦本来选了一个观察的绝佳位置,却没想到被前桌的两个人挡住了大部分视野。其中一人穿着一身蓝色的长袍,个子不是很高,但因为台上的人每做一个动作他就站起来欢呼,使得赵玄锦的视线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了。
“我们要不换一个位置?”三七看着脸色有些不好的赵玄锦问道。
“不用。”本来也不是来看听说书的,虽然很破坏心情就是了……
台上正说着三国演义中的一章,姜时贤穿了男装,带着瓜皮小帽,像一个小少年。
芷兰眼看着外头日头都要落下了,这边茶馆又正是热闹,心中矛盾得很。但还是拉拉姜时贤的衣袖道:“小姐你看,天都要黑了,我们该回去了,不然被发现就不好了。”
姜时贤依着她的视线看向茶馆外,日影西斜,看来时间是不晚了。但耳边又响起台上说书人的声音。于是便道:“我们听完这一章,听完就回去!不然我心中不舒服。”又见芷兰还想说什么,便将她的头扭过去。芷兰觉得这话也有道理,她也喜欢这故事,于是也专心致志地看向台上。
“公子,你看那两人干嘛呢,还摸头。”三七鄙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光天化日之下,两个男人怎好做如此亲密的动作?简直是有伤风化!
赵玄锦叹了口气,三七自小同他一起长大,不知怎么,他不爱说话,他却最爱说话,有时候他真想找块布条绑住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