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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燕尔(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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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相夷惯爱穿白衣与红衣,从来轰轰烈烈,可今日的他,依旧是一身红衣,依旧是锋利俊美的脸,身形挺拔似剑,气质却是张扬与沉稳融合在一起,看在赵清宁眼里,有种奇异诡谲的美感。
走到近前,李相夷翻身下马。
他从怀中取出亲自书写好的聘书与礼书郑重地将其交付至赵清宁与李岁安手中。
由于只有踏碎虚空之人才能任意穿梭时空,李岁安与赵清宁的贴身侍女俱不在身侧,临时聘请的一名丫鬟又并不识字,因此唱礼这一环节是由她二人亲力亲为的。
赵清宁轻轻翻开聘书。
只见红纸金字写着:
今朝赤绳系定,琴瑟和鸣;谨愿白首永偕,共盟鸳誓;诚祈四序风月,与君红尘同赏;无惧风雪如絮,敢竞无陵江竭;听任韶华更迭,匪石匪席。
自此,山河为鉴,日月为证,执子之手,亦舒亦行。
李岁安摊开礼书,随后便看着那写有聘礼的纸张收不住地哗啦啦滚落到莲花楼前约有一丈半的距离。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在众人的见证下念出聘礼种类与数量。
“黄金三千两、东青釉荷叶纹杯一对、唐时古琴万籁秋声一张、四鸾衔绶金银平脱镜一方、象牙雕缠枝花卉纹折扇一柄……”
聘礼太多,绕是李岁安内息绵长也不由喘了口气,她递给赵清宁一个眼神,赵清宁便心领神会地接过聘书继续念。
“……白玉莲花并蒂纹佩一对、展子虔《游春图》、合浦南珠十斛、金陵房产五套。”
赵清宁念完时整个人都沉默了。
她的目光在李相夷与聘书间来回移动,心头疑惑至极。
这小子居然这么有钱?他该不是把他四顾门都给搬空了吧?
见赵清宁沉默不语,李岁安咳了一声,身侧的丫鬟小环揭开眼前盖着红绸的托盘,托盘里满满当当的银子整齐列放在一起,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璀璨的光。
李岁安指着银子笑道:“诸位远道而来,实在辛苦,为犒劳诸位,我准备了纹银千两,还特意让小环去醉仙楼订了酒席,诸位若是不弃,可先行前去用饭,饭后自有十两银子奉上。”
刘如京等人没有动作,他们看向李相夷,直到李相夷点头做出指示后才转身朝城中醉仙楼的方向去。
赵清宁抄着手走到李相夷面前,挑眉问道:“你的那群手下都走了,你怎么还在这儿?不知道新婚夫妻大婚前不可见面吗?”
“还有些礼物,我想亲自给他。”
知道李相夷是不可能现在离开的赵清宁瘪了瘪嘴:“等着。”
她吩咐小环在堂屋设了座屏风,折身去厢房请李莲花到屏风后坐着。
李莲花纤瘦的身形影影绰绰经过光线投照到屏风上。
“听阿姐说,你有礼物想要亲自给我,是什么?”李莲花好奇道。
李相夷近乎眷恋地盯着屏风上的身影,目光灼热,似乎是要穿透屏风直直看在李莲花身上。须臾之间,李莲花的身姿容颜被他描摹了千遍万遍。
听到李莲花发问,李相夷笑着对小环说:“劳驾小环姑娘,帮我把聘礼中第一个箱子打开,将最上层的四个匣子取来。”
小环依言去取,取来后恭敬站在堂屋等待李相夷指示。
李相夷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点匣盖,眼帘低垂,无人见他盈满温柔的眼神。
他道:“日前读诗,蓦然间想到魏晋时繁钦写的《定情诗》,其中有几句深得我心,便依照诗句备了这几件礼物送与莲花。”
李莲花抬手接过小环捧来的匣子。
匣子精巧,连锁都是天机山庄特制,可李相夷曾无数次拿这种锁作李莲花无聊时打发时间的玩具。
他熟门熟路的接连开启锁钥。
四个匣子底部都铺了一层极柔软的丝缎,其上分别放着一只足金打造的臂环、一枚嵌珠银戒指、一只暖玉跳脱,一枚缀着罗缨的玉佩。
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
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李莲花用手抚过李相夷精心准备的礼物,最后挑起那枚缀有罗缨的玉佩细细打量,翠色丝线勾着他的指腹,李相夷的心意似是要将他灼伤。
他张口结舌,心下动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莲花。你不必说什么。”李相夷似乎看出李莲花此刻的心潮澎湃难以言说,只笑道,“所有的话,你可以留到新婚之夜再和我说。”
话音刚落,李莲花顿觉脸热,面色蓦地绯红,那热意攀上眼尾,烧得一双狭长明亮的桃花眼嫣红似朝霞。
他攥紧玉佩,指甲在玉佩表面划动,暗忖幸好方才赵清宁拽着李岁安与小环出门闲聊给他和李相夷腾出私人谈话空间,否则现在他一准儿被赵清宁打趣玩笑。
他抬眸一眼,隔着屏风与李相夷对视,眸光潋滟似秋水。
一切情意,尽在不言中。
庚戌年八月初一,天下第一的四顾门门主李相夷与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李莲花不日大婚的消息传遍天下。
一时间,往扬州城来的人不知凡几,紧赶慢赶来祝贺的更是蜂拥而至。
请帖以澄心堂纸书就,由李相夷亲自书写,并一一由四顾门弟子亲自送到宾客手中。
青竹山。
在梅苑植梅的四象青尊与两仪仙子二人洗净手上泥污,再用手帕揩净水渍后才一脸歉然地对等候在前厅的四顾门弟子说:“抱歉,我与两仪正在劳作,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不敢不敢。”那名来送帖子的弟子连忙站起来恭敬道,“在下还有一份请帖要送,就不多留了。告辞。”
还没等两仪仙子请他用杯茶,人已经用轻功窜出二里地了。
两仪仙子收回挽留的手,满脸可惜:“哎……还想教他给我说说李门主与李神医的事呢,没想到跑的这样快。”
那名弟子从梅苑离去后并未离开青竹山的地界,而是转头去了第六牢。
第六牢关着的都是些穷凶极恶的人,只有多少年来,只有四象青尊和两仪仙子从这里安然无恙地走出。
这里是有光的,不过并不是阳光,而是烛光,用暗无天日来形容是个很恰当的比喻。
而琵公子……
不知在此枯寂地守了多少岁月。
那名弟子一壁往牢房深处走一壁想。
琵公子……他不会感到寂寞吗?这么多年,他都是怎么过来的?
他不懂。
他站在坐在轮椅上的琵公子面前,递上请帖掩下好奇垂首恭敬道:“琵公子,在下是四顾门弟子,门主与李神医不日大婚,这是请帖。”
琵公子温和地“哦”了一声,他笑着打趣那名弟子:“可惜我不良于行,也因着承诺,无法出去啊。”
“门主说了,您虽然去不了,可请帖必须送到。”那弟子又指着地上放着的礼物道,“这是门主为婚仪准备的喜酒,请琵公子收下。”
琵公子收好请帖,颔首笑道:“李门主有心了。”
栖州,朝月派。
柳月英眉开眼笑地接过喜帖,一边嘴上与那名弟子互相道着“恭喜恭喜”,一边找来她师弟师妹请那名弟子留下用饭,自己则兴冲冲跑回房间收拾去扬州的行李。
翠华山。
现任掌教正要接过喜帖,不料横空伸出一只手来截胡,自己还挨了一个爆栗。
“师叔……您干嘛打我?”现任掌教幽怨地说。
“还干嘛打你?你看看人家李门主都要大婚了。你再看看你,这么多年追着你师侄跑,可追出什么名堂没有?我劝你啊趁早放弃,你们那点儿破事江湖上都传遍了,咱们翠华山上上下下现在只要一出门就得面对他们看戏的诡异目光,你不嫌丢脸我们还怕笑话啊……”前任掌教生无可恋地扶额道。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前任掌教问那名弟子。
四顾门弟子讪讪一笑,他只是来送请帖的,不是来听你们吵架还要替你们评理的。
但他不能这么说。
“您说的极是。”
庚戌年八月十八,诸事皆宜。
四顾门所在的小青峰乃至扬州城,皆是红绸高挂张灯结彩,宾客行人更是摩肩接踵。
四顾门门主大婚,是武林盛事,可以说天底下有名有姓的人都来了,连朝堂也来了人祝贺。
一台台嫁妆系着红绸从李莲花暂时居住的郊外别院抬出。
今日的别院中,触目俱是一水的红。
临近申时,李莲花才被赵清宁的哐哐锤门声叫醒。
“花花?你醒了没有?”
昨日与赵清宁李岁安开怀畅饮到凌晨,宿醉一宿,李莲花现在起身还觉得略微有些头痛,他以手抵住太阳穴:“阿姐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赵清宁、李岁安、小环三人鱼贯而入。
“没休息好?”赵清宁扫了李莲花一眼,见他脸色苍白,唇色也淡淡,微微蹙眉,“可是头痛?”
李莲花无力地微微颔首。
“头痛的像是要炸开一样。”
赵清宁幽幽叹气,从桌上倒了杯清水给他,让他和着醒酒丸吃了。
赵清宁关心道:“酒量不好,要么少喝,要么多练,免得醉酒出事。”
服下醒酒丸后,头痛果然减轻不少,李莲花微笑道:“谢谢阿姐。我知道了。”
李岁安提着食盒在一旁面目扭曲咬牙切齿。
李莲花注意到这一幕,问道:“岁安姐这是怎么了?”
赵清宁瞟她一眼,嘲笑道:“没事,她嫉妒了。”
嫉妒李莲花喊她阿姐。
“好了好了。”李岁安深吸一口气,“先来吃饭吧,大婚流程又多又杂,可别累坏身子。”
几人坐在桌前悠悠用饭,饭毕,小环方才捧来婚服。
这套婚服并无男女之分,是李相夷拿织金锦请扬州城最好的绣房绣制的,用细密的金银两线交错绣出金龙飞凤祥云仙鹤日月星辰,腰间缀着一颗明珠。
李莲花怀抱婚服去碧纱橱更衣,婚服设计得较为复杂,赵清宁与李岁安在外间等了快一盏茶才等来李莲花。
“花花。”赵清宁摸出一张胭脂花片,招手让他过来抿了抿,“你这唇色惨淡的,李相夷要是看见还以为我虐待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