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透明》叁北

14、第 14 章

　　虽然明礼中学平时抓得紧，但是该放假的时候还是放得很痛快，寒假能有大半个月。
　　放假前赵瑞秋再三叮嘱这帮尖子生放假不要松懈：“寒假是有心的同学弯道超车的机会，别到时候期初考别让我看见谁成绩退步了——”
　　万询之脚底抹油，铃声一响抓着书包溜得飞快：“——知道了知道了赵老师再见——”
　　话音还没落完人已经没影了。

　　赵瑞秋被他气笑了，胡子抖了两抖：“这小子。”
　　他摆了摆手：“行了，你们也早点回家吧，寒假注意安全。”

　　众人欢呼着散了。

　　比起归心似箭的众人，唐钟钰收拾东西起来慢吞吞的，他嘴角带笑告别了和他告别的易秋、应折，甚至还有路过的曾静，教室里倏忽空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还在整理东西。
　　唐钟钰倒也不是不想回家，只是放学得早，程玉唐钟肯定没有下班，他是回家还是待教室都没有太大差别。

　　窗外飘进来一些放假的欢声笑语，随着人走远渐渐弱了，唐钟钰看了眼旁边的桌子，桌角的试卷资料潦潦草草堆在一起，最上方横着一支笔。
　　方醒这几天都没来学校。

　　唐钟钰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
　　他既想看见方醒，又害怕看见方醒。
　　上次鬼使神差冒出来地想要独占方醒目光的念头把唐钟钰自己都吓了一跳，冷静了再想起来，唐钟钰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魔怔了。

　　他们充其量也就是这两年的同学情谊，以后毕业了上大学了，大概率也不会是一个学校。
　　等再以后大学也毕业了，方少爷继承了万恒集团，俊美多金、家财万贯，唐钟钰可能也就是个写字楼里的社畜，挤着地铁和公交，往返在自己的小破租房和公司间，泯然在行色匆匆的人群里。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不同的阶层，有幸相逢这一场，已经足够了。
　　方醒遇见谁、看见谁，本来就和他没什么关系。

　　可是。
　　唐钟钰眼睫一颤，怔愣地看着方醒的桌子发呆。

　　“唐钟钰？”赵瑞秋一嗓子打断了唐钟钰的胡思乱想。
　　他去而复返，从讲台上拿回遗落的教案，奇怪地看着教室里的唐钟钰：“你怎么还没回去？”
　　“我在找一本资料，找到了就回去了。”唐钟钰随便编了个理由，面上乖巧道。

　　赵瑞秋显然信了，他点点头：“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语气和善，笑容慈祥。
　　看得唐钟钰好一阵不适应。
　　自打唐钟钰成绩进步后，赵瑞秋简直是换了副表情，和颜悦色得不得了。

　　唐钟钰收拾好书包，背上走了。
　　只是他刚打算关上教室门，就听见有人火急火燎地喊：“别关门！！”

　　是应折。
　　唐钟钰停住了手，应折冲到自己的座位翻出了一本书，飞快地往包里一装又出来。
　　应折这才松了一口气：“我竞赛书忘带回去了，要是回家了才发现，估计就拿不了了。”
　　寒假教室自然会锁门。

　　“还好阿钰没走，”应折跟上唐钟钰，“我家司机把车停在校门口，阿钰要不要搭个顺风车？”
　　唐钟钰一愣，忙摇了摇头：“不用——”
　　应折却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搭着唐钟钰的肩膀就走：“走走走，跟我客气什么。”

　　应折总是好心，家里也是不差钱的主，在学校里却从来没有那些架子，和什么背景的同学都玩得很好，众人呼声很高，几乎要给他抬上这届学生会主席的位置。
　　唐钟钰自然以为给自己搭顺风车也是应折平易近人的一个表现。
　　却没看见应折偷偷在衣角擦汗的另一只手。

　　他们结伴路过走廊里其他班级，大多班级已经灭了灯落了锁，刚下一层楼，拐角处隐隐传出点人声：“......吹什么学神天才呢，方醒也不过就是家里有钱，老师哄着他罢了。”
　　另一个人接话道：“就是，我才不信他这个成绩都是实打实考出来的，谁不知道老师见人下菜？”

　　说话的两个人刚走到拐角，迎面碰上下楼的唐钟钰和应折，尴尬地住了嘴。
　　特别是他们还认出2班的应折来。这么短的距离，估计应折听得一清二楚。

　　应折神情淡淡：“背后说同学坏话，不太好吧。”
　　两人脸上浮上些恼羞成怒的尴尬，但是没敢说什么，加快脚步走了。

　　不被人注意的唐钟钰默默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一个人高而瘦，走起路像个突兀的电线杆子，顶着和他差不多的黑框眼镜，镜腿掉了很大一块漆。
　　另一人又矮又黑，衣领带着洗不干净的黄色汗渍。

　　应折留意到唐钟钰目光，附耳过来道：“高的是4班的王凭，矮的叫陈天。”
　　“在4班里风评不太好，善妒、嫉恨，特别是看不上家境好的学生。”

　　应折牵动了下嘴角，不以为意：“说不定背后也这么说的我。”
　　唐钟钰收回视线：“但你成绩很好，方醒成绩也很好，都是真的。”
　　“学校里就算有仗着家世舞弊贿赂的，也和你们没有关系。”

　　唐钟钰语气认真，听得应折嘴唇无声地动了下。
　　他看了戴着眼镜不起眼的唐钟钰一眼，像是想要透过高折射率的镜片再看到那双澄澈眼眸一眼。

　　太稀罕了，这个学校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宝贝？

　　*

　　假期一放，年关也就近了。
　　上次回家程玉和唐忠大吵了一架后，一直到过年，家中都时常弥漫着低气压。
　　只要两个人同时在家，往往是各做各的事情，都不开口说话。

　　明明稍小的家里塞着三个人，却比唐钟钰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还要冷清些。
　　唐钟钰在没人说话的除夕里吃完了如寻常一般的年夜饭，见程玉和唐忠都没有守岁的意思，就钻自己房间里去了。

　　房间里窗户大敞着，窗帘整齐地束在一旁，冬夜的晚风灌进来，一并进来的还有密集的烟花爆竹声响。
　　长平市今年解禁了烟花禁令，众人憋了几年，在这一天晚上大把大把地放烟花，噼里啪啦震耳欲聋地响。

　　程玉不喜欢烟花声，嫌吵，每年除夕都早早睡觉，连带着一家人也都保留了这个习惯。
　　除夕贺岁，天底下的凡人都在庆贺，楼下的小孩尖叫和大人笑闹声没有阻隔地传上来，倒显得他们这一家突兀地安静。

　　唐钟钰记忆里放烟花，还是在乡下的院子里，没有大城市那么多规矩，也没有那么多高楼挡着天空，年幼的唐钟钰捂着耳朵，躲在爷爷背后看他点燃引线。

　　唐钟钰眼底倒映着漫天的花火，又低下头打开了手机。
　　联系人里方醒赫然在列，他突然就想跟方醒说点什么。

　　再不济微信聊聊天也好。
　　唐钟钰绞尽脑汁，最后发了个“新年快乐”。

　　过了片刻又欲盖弥彰地给列表里所有朋友都发了遍“新年快乐”。
　　他忙完这一通，临近的天空又炸开一个巨大的烟花，一大声炸开在耳边，对面楼里的声控灯响了又灭，恰到好处遮掩了他一点心跳。

　　手机一直在震，每震一次他就看一眼，新消息来了又去，是朋友们纷纷回复“同乐”。
　　唐钟钰蜷坐在窗边的小沙发里，腿松松地支着，侧脸枕在膝盖上。

　　他没等到方醒也客套地回复个“同乐”，方少爷懒得打字，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
　　唐钟钰手一抖，接通了电话。

　　“......喂？”唐钟钰小声说。
　　“你那边好热闹啊。”方醒的声音被听筒放大了肆无忌惮传进唐钟钰的耳朵里，声线懒散，语气上扬。
　　唐钟钰耳朵本来就敏感，那声音如有实质似的，听得他耳朵一麻。

　　唐钟钰：“很多人在放烟花。”
　　“很多人？”方醒起了点兴致，“你也在放吗？”
　　“没有。”唐钟钰乖乖应了，“我们家过年不放烟花。”

　　“哦......”方醒若有所思，突然又发问，“要不要出来玩烟花？”
　　唐钟钰呆住：“现在吗？”
　　“嗯哼，”方醒说行动就行动，听筒里隐隐传来走动的声音，“市民广场听说很热闹，我过来接你。”

　　电话挂了，唐钟钰呆坐半晌，猛地起身换衣服。
　　客厅灯已经熄了，他存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蹑手蹑脚出了门，没告诉已经在睡觉的程玉和唐忠。

　　大概是紧张的缘故，心脏在胸腔砰砰直跳，他摸黑走下楼道，楼下正热闹着，大人小孩一应支着板凳坐在门前的空地里，闲聊或是玩闹。
　　唐钟钰站到李叔面馆的路口上，李叔一家正坐在店门口，和邻里话着家常。
　　看见唐钟钰，李叔还招呼了一声：“小钰啊，出去玩？”
　　“嗯.....和同学去市民广场。”

　　话音正落，摩托车引擎轰鸣的声音突兀地响在这一片弥漫着劣质火药味的巷子里。
　　探照灯从拐角拐进，照亮了整条街，摩托车经过唐钟钰的时候轻快地一刹停了下来。
　　骑手直起身，脚尖在地上轻点，一把摘下了头盔，头盔下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汗打湿的额发微卷横斜在眼前。

　　方醒扬着嘴角，偏头示意唐钟钰：“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