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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抢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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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响他们看出了卫砚的意图,其余几人坐在室内议事,祁响靠在门边,侧过脸看着还一副逍遥自在样的祁穆将,叹了句:“这小子真是好福气啊。”
那时祁穆将正走在最前面,他身上的伤刚好了些,又是他最风光的时候,抛着一块从卫砚那里骗来的玉石玩,走两步都要脚步一转,背过身朝关十里几个笑着不知炫耀什么,看到祁响的时候,嘴角的笑扬的更大,挥了挥手走远了,关十里跟在他后面,也侧过脸看着祁响,只是他唇边的弧度比祁穆将要小些。
卫砚垂下眼,淡淡笑了下:“咱们也有过好福气的时候。”
好福气是不是往往一走,就跟脱缰的马一般,一去不复返?卫砚不知道,祁穆将也不知道。
卫砚在姬术持和祁响灵前守了一夜,第二天又是那个清醒理智的自在泉掌舵人,他拦下祁穆将刺向乔瑾的枪,把乔瑾领到姬术持灵前,等乔瑾气息平缓,又屏退其他人,在书房和乔瑾相对而坐。
乔瑾抬起头:“对不起。”
卫砚道:“对不起对得起什么的,你不觉得现在说有些晚了么?我叫你来,是想问你,现在那个幕后黑手还不知所踪,你打算怎么办?”
乔瑾道:“你相信不是我干的?”
卫砚道:“我相信你和术持的情分。”
合作的事,两人很快就商定好,然后就无话可说了,乔瑾沉默了会儿,也觉得没意思,站起身,却被卫砚叫住,卫砚抬眼冷沉望着他:“等解决那个人,我会杀了你。”
没解决了李向隅,反倒先把祁穆将解决了,卫砚带领自在泉残存的人手迁移时,最后向自在泉眺望了一眼,转过身就听到李向隅派人散播的关十里把祁穆将了结的消息时,猛地一顿,而后又面色如常。
直到一行人抬着棺走到他们面前,那群人打扮怪异得很,叽叽喳喳的,齐齐一松手,棺材就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风吹得两边的树叶哗哗作响,自在泉众人都亮了灵器,那群人却耸耸肩,做了个嫌恶的动作:“喏,人我们给你们送回来了。”
说着顿了顿,又看了眼地上不知什么木头随意打得棺材:“也说不上是人了,我们金长老心好,给你们送过来。你们识相点,别给我们找事。”
其实那时候自在泉的人还对祁穆将带着些或怨怼或躲闪的心思的,可人都死了,那些愤恨什么的,都随着棺材落地激起的那阵尘土消散殆尽。
段羽大步上前:“我杀了你们!”
被卫砚派人拦住时,难以置信地落下泪,瞪着一双大眼看着卫砚。
这场争斗没打起来,每个人都五味陈杂,跑路的人哪有什么好地方,他们窝在树林里,端着碗稀粥看了看,放下,头一撇,看天看地不知该说什么。至于祁穆将那口棺材也不知是不是金戎的手下吃了回扣,啪嚓一声裂成四段,祁穆将在卫砚的记忆里看自己,其实觉得有些新奇。
那时候祁穆将已经是个死人了,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换过,脏的像个捡垃圾吃的土小子,背后和胸口有一个圈形血洞,已经变成暗黑色。
卫砚打开自己离开自在泉时带的东西,里面放着祁响送他的那件红衣,把祁穆将身上那身破衣服脱下来,又没法给他换衣服了。
因为祁穆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显露出来,老实讲,祁穆将那时候只记得自己又饿又困,对于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其实没什么概念。
这么看起来,确实是有点骇人,其实胸口那道箭伤是看起来最轻的,毕竟关十里这么多年准头从没错过,干脆又利落,要不是祁穆将体格强悍,或许连痛觉都传不到脑子里,前一瞬还跳的正欢的心脏噶一下就消停了,整个人没受什么痛苦就能死翘翘。
其他的伤反倒看起来挺唬人,腿上的伤不知被祁穆将用什么布条缠了几圈,他自己也忘了是因为赶路还是因为没那心情管了,布条黏在了伤口上,手臂上、腹上、肋下,大大小小都有,有的自后往前几乎把他贯穿,有的只是一道小臂那么长的浅疤,怎么说呢,就像一堆血痕上长了个人,几乎找不出什么好地儿。
祁穆将走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衣服啊,布料啊,他没钱去买,就是有钱,要是被人看出他是谁,不送他一把刀让他自裁就不错了,还养什么伤。
好在他打小脑子就好使,就是落魄了东西也都用在了刀刃上,只要不影响行动,也就不管了,所以除了几处大伤口,更多的祁穆将也没在意,只是等他死了,这伤就显得不体面了,他人呢是新死的人,从挂了到被送回来估计都不到一个时辰,所以也没什么味道,只是陈旧的伤口处透着些血腥味。
祁穆将真想告诉卫砚,他真没什么感觉,甚至想不起来这些伤口是什么时候弄的。可卫砚没法这样想,卫砚给祁穆将上药就花了好些时候,再给祁穆将穿上那件红衣时,他整个人又有了贵公子的范儿了。
说起来也是祁穆将这人就护着自己这张脸,衣服一盖又像个全乎人,再加上红衣衬得他的面孔愈加姣然,闭着眼不说话时,甚至显得有些乖巧。
卫砚热泪滚落:“术持,祁响,淮章,我对不住你们啊……”
据说人到了伤心处,一夜白头。祁穆将继承了卫砚的记忆,只知道姬术持和祁响死的时候,卫砚冷静的很,段淮章死的时候,卫砚也没什么异样,居然是他祁穆将死了,卫砚哭得泣不成声。
这中间有几分是对他离世的伤感,又几分是对回天无力的伤怀,只有卫砚知道。
段羽和祝远行走过来,看着卫砚的白发和地上的祁穆将,一下子不知该先问哪个。
卫砚站起身,把时间留给她们俩。
天上下了些雨,就是年关,南方也是少雪的。
段羽是最先从远处的树林里走出来的,脸上有水珠滚下,祁穆将想,这大小姐是真委屈了,段淮章不在了,小乔不在了,就连他这个平日在段羽面前贫嘴的贱弟弟也安分了,以后真没人惯着她了。
那时卫砚已经收拾好情绪,段羽哭得眼睛红肿:“祝姐姐说再陪那家伙说几句话。”
段羽问卫砚:“他……葬在哪?”
卫砚道:“就地安葬。”
段羽其实问出口时就知道结果了,毕竟不就地埋了,还能一路带着么?况且他们这群人都体面不了一点了,又怎么给一个死人体面。
段羽脸上似哭似笑:“挺好,那家伙之前还跟我嚷嚷,说什么死了就也埋骨青山,埋在这也勉强算是青山吧。”
自在泉现在给不了祁穆将体面,但有人来给祁穆将体面。祁穆将在卫砚的回忆里,听到关十里的声音的时候,心想,你可真是我的好师兄啊。
“阿将呢?”
卫砚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关十里站在雨里,已经穿上了一身黑衣。往常没事时嘴角也喜欢弯起的弧度全都消失,他的右手已经废了,雨点斜斜打在关十里身上,沿着右手指骨滑落时,已经变成了血水,他说罢就一动不动,脸色白的和刚死了几个时辰的祁穆将差不多,真像个冰封多年走出来的鬼魅,目光沉寂,又像一个死者在凝视一群将死之人。
自在泉的众人对这位罪魁祸首自然恨到骨子里,段羽提着剑就朝关十里打过去,其他人也一哄而上,原本被那口棺材弄得有些静谧的树林一下子沸反盈天,林中的鸟扑腾一下叫着往天上飞去了。
祁穆将共享卫砚的回忆时,只觉得人生无常,那些年他和关十里为非作歹的日子,大家都说被他们俩气得想打死他们。
天空暗下来就是一瞬间,层层叠叠,聚满了乌云,罩住下方的怨愤。
夜幕降临了,从前那些都是玩笑话,现在自在泉的众人是真想杀了关十里。
关十里是一个人来的,他惯用的右手废了,却不知怎么,功夫像精进了些,眉眼间压着还没有消散的戾气,把段羽一干人掀倒。
段羽骂他:“你怎么下得去手?”
关十里眉头动了下,眼里情绪却似乎比他们还要愤慨,低下头看着他们,像把黑色的穹窿聚在了眼睛里:“别装啊,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不是欺负他欺负得挺开心的么?”
天上炸开了几声雷,地上是短兵相接的声响,所以雷声也就不显得突兀,反倒听着像临终人沉闷着喘息。
另一个人从众人间冲出,和关十里打在一起,祝远行敛着眉眼,一言不发,出刀又快又狠,刀刀往关十里要害打去。
他们不愧是同门八年,关十里对祝远行的招式了解的很透彻,祝远行却对面前这个左手使剑的同门一无所知,况且关十里也不知发了什么疯,好像杀人不是他,是自在泉这群人一样,只攻不守。
愤怒的人总是比往常更可怕些,两人一来一往,简直打出了火星子,最终祝远行跪倒在泥泞里,刀尖插在土里没让身体倒落。
关十里没看剩下几人,抱着祁穆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