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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五天(二) ...

  •   钟烁是直到一觉醒来才回过味儿来的,许心池那确实是在假装二百五,根本就不是在说真心话。她不想解释自己为什么写辞职报告,所以摸来一个什么不着四六的理想的借口,让他发泄发泄。而他果然上当了,说多了。

      关于重案二组组长人选的争议虽然她一定知道,可是从来也没有表露过态度。钟烁猜测她并不愿意当组长,在她那样一门心思只有破案的刑警眼中,组长也好、队长也罢,只意味着责任、约束,只是重担,毫无吸引力。知道她嫌麻烦、怕要说服她不容易,刘明期那时联合了他一起做好了要费一番口舌的准备,她却什么都没说就应下了。

      她是不愿他们麻烦。

      在刘明期和许心池之间,钟烁总是更向着刘明期一些,毕竟脾气又臭又倔经常不按牌理出牌的是她居多。可是她又何尝不是默默地承受了许多呢?

      “叹什么气啊?身上哪儿疼吗?”身边的爱人睡得不踏实,醒了,迷迷糊糊地问。

      “不疼,你接着睡。”钟烁低声说,外面天还是黑的,没到该起床的时间。

      “心池说今天上午没事,让你多睡会儿。”宋晨转过身来,“中午愿意过去再过去。”

      “行。再睡会儿。”钟烁也不多说,怕搅了她的觉,只是假意应了,想等她睡熟了再起身。

      宋晨抱住了他一只胳膊,头轻轻抵在了他肩膀上:“别吵我,一会儿闹钟响了就得起来给孩子做饭了。”

      “好,睡吧,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做饭。”

      “不用你。”宋晨闭着眼,“你就好好休息就行。”

      钟烁静静闭上眼睛,等妻子的呼吸平缓而绵长时才又重新睁开。心池真的写了辞职报告吗?她真的想走吗?如果她什么都不在乎,那什么能牵绊她呢?

      甚至都不用想那么长远,她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可自己手术、恢复的这段时间怎么办呢?她手底下人本来就少着,谁能临时顶上吗?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中又没有其他光源,只有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光映在宋亚恩脸上,飞快来去的行人影子也映在他眼中。

      床上的老太太睡得不踏实,眼皮掀动了几次,忽然说:“亚恩呐,你还不睡呀?几点啦?”

      宋亚恩愣怔一下,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奶奶?你叫我?”

      “快睡吧,不睡觉明天上学就没有精神呀!”老太太说,忽然好像看清了黑暗中的人,吓得尖叫了一声:“你是谁?”

      宋亚恩连忙放下了电脑,开了夜灯,一边说着:“奶奶,是我,小宋啊,我是你的护工小宋!”

      “小宋啊……今天是你值班吗?等我孙子回来你就去休息休息吧。他呀,忙,高三啦!马上就要高考啦……”

      亚恩连声应着,帮奶奶掩好被角,照看着她重新合上眼睡下了。看着她慈祥平静的睡容,他不禁想如果睡前没有洗澡、换衣服就好了,那她也许会跟脑海中还在读高中的孙子多说几句。

      八九年前吧,为了让奶奶认得他,亚恩把所有衣服都换回了高中最叛逆的时候的。那时奶奶还能在家里住,所以他也只有到二局得空了才能换回警服。有一回来不及换警服就去参加大会,被处长看到了,回去就劈头盖脸地一通骂,从丢了档案处的脸直说到这种形象根本就不适合留在公安队伍里,要把他退回大学去。旁边也是新入职的同学都吓傻了,一动也不敢动,许心池施施然地从架子后面转出来,把要借的档案放在桌上,眼皮也没抬地说:“张处,孩子可能是有苦衷呢?别说了。”

      从那时到现在,整个二局猜到他有苦衷的人也只有她一个。当然,这可能跟他恶劣的个性也有关系,但也只有她为他说话,不是一次两次,而是随时随地,甚至都有点对人不对事了。也是她把他从档案处调出来,按进重案组,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宁肯得罪人也要留下他。

      如果她走了……亚恩想不出来如果她走了会怎么样。可是进二组后不久,他就发现她有一份辞职报告在写。最近她看那没写完的报告的时间越来越多了,让他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担心。

      或许是他想多了。因为跟秦婴恋爱,他听说了许多过去的事,所以难免更敏感多疑了些?他听说过那个约定,她从一个文职转为刑警时跟当时的局长、队长的约定:只做十年,十年后就走。可是时过境迁、今非昔比,难道那种时候的话现在还会作数吗?

      亚恩发现自己似乎并不了解朝夕相处的组长,或者是只了解她的一面。在这一面里,破案是所有事物的重心,也是她的重心。可是如果还有别的面呢?如果别面的生活比这一面更重要呢?难道她真的就会走吗?

      他得采取些行动。之前的还不够,因为她也该发觉了,却连过来质问他一下都没有。

      熹微晨光中,林磊跳下单杠,俯下身子喘气。操场上已又来了几个人了,有人走过来说:“林磊,今儿个这么早?怎么在这儿练?”

      “嗯,你们今天不是要训练吗,不跟你们抢。”林磊闷着头说。其实不是,是他心里有事……说不清是什么事,总之是让人无法躺在床上睡觉,起来了又无法跟任何人交流,只能一个人找个角落闷头琢磨。

      “说得好像你没跟我们抢过似的。”那人笑道,“哎,有空打篮球啊!”

      林磊抬起头,想要说什么,却望着远方愣神,竟然没有回答。

      “怎么了?”那人凑过来俯下身子也往那个方向望去,发现什么也没有,二局的几栋楼遮住了操场南面,看过去只有……

      “哦,想起来忘了点事。行,有空打篮球。我先走了!”林磊回过神来,直起腰拍了拍那人的肩,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地走了。

      她站在露台上时,是在看这里。林磊只觉得心脏在怦怦地跳。他偷偷留意她去露台抽烟的规律,也好几次偷偷站在那块露台上,想要知道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躲在那里。起码不只是为了抽烟,他很笃定这一点,在那次亲身遭遇她躲在柱子后的事情过后就更确定了。可是到底为了什么却全无线索。

      直到刚才,他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发现那根定海神针般的柱子,隔着遥远距离、多重阻挡,在一线缝隙间默默地对视着他。所以,她站在露台上时,靠在那根柱子上时,看的是操场。

      现在他得去验证这一点。

      林磊用尽量不引人注意的最快速度回到了南二楼,延2号楼梯上到四层,再上半层,爬进那个小窗口,然后……一步一步地挪到那根柱子后。

      他猜对了。他的视线穿过两排悬铃木的树冠顶尖,越过机房、院子、道路,从一栋双子楼中间的空档穿过,落在了操场的一角。林磊甚至看不清这一角具体是什么,但,应该就是刚才他跳下来的那架单杠。

      林磊虽然每天锻炼,但平常不用那架旧单杠,所以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她在这里眺望着虚空时想的是他。那么,是那个人了。

      她昏倒的那一晚叫了许多次名字的那个人。林磊至今觉得,尽管她醒来后全盘否认,可是她的呓语绝非毫无意义。时过境迁,当年的隐情还有谁知晓?林磊想得出神,险些忘了自己身处何处,回过神来趔趄了一下,只觉得一阵眩晕。

      他一直恐高,不至于病态,所以也无人察觉。只有她发现了。

      慌乱中一阵风打着旋吹过来,带来一个人说话的声音:“……没什么进展……”

      这男人是用极低的音量说的,音色有点变形,听不太清楚。林磊却猛地一激灵,刚刚运动过的身体突然变得冰凉。他僵硬地转动脖颈四处看了看,应该是头顶上。

      没有人接话,或者接话不可闻。那个男人又说:“还不清楚……”

      头上不是露台,这栋楼只有五层,第六层顶多是屋顶下的阁楼,头上是什么?是一扇窗?是休息室?林磊不能确定,他甚至不能确定刚才听见的声音是真实还是幻想。要不是这个时间太静了,要不是顺着风,他不可能听见这么个声音……他没敢动脚步,伸长脖子往上看了看,什么也看不见。

      仍然没有人接话。同样的男声说:“他是执行者,你不必担心……”

      一个烟头带着火星飘然而下,风卷着一点烟灰飞到林磊身前。

      轻轻地两声响动,随后又万籁俱寂起来。林磊无声地挪动了一下位置好能看到楼道里。然而半晌过去,并无人经过。

      许心池穿戴整齐了,锁门下楼,敲了敲楼下的防盗门:“婶儿,是我,有饭吗?”

      屋里没有人应声,听着却有动静。她按动门把手,门果然没锁,李婶总是早起出门买菜,现在该已经回来了。

      进屋毫不客气地在鞋架上拿了双拖鞋扔在地上换了,然后推开左手边的厨房门,抽油烟机的轰响扑面而来,这要是能听见叫门就奇怪了。

      “呦,心池来了!可有些日子没看见你了!快快去屋里坐着,我煸个肉馅……”李婶十分惊喜,边说边要关火。

      “不用,陪您做饭。”许心池拦住她,顺手开了抽油烟机上面的灯,“看得清吗?”

      “嗨,瞎弄——这酱油又放多了?”李婶扯着嗓子喊,油烟机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

      许心池往里走,看见洗好的茴香还没切,一边挽起袖子洗手一边说:“做馅饼?我今天有口福了。”

      “哎不用你!”李婶连忙说,关了火和油烟机,“我自己切,你就等着吃就行。”

      许心池已经切上了:“您这油烟机太旧了,我给您买了个新的,这两天就该送过来了。”

      “能用!别乱花钱!”李婶急了,“要换我自己就换了,还用你操这个心?”

      “买都买了,单位发了张卡,我也用不上。”心池头也没抬,专心对付茴香,“我想吃茴香猪肉馅饼都想了好多天了。”

      “想吃你就来呀,婶儿给你烙。这都多少天没见人了,又有案子?”李婶问着,又说:“你等我把李云飞薅起来,这都几点了还不起!”

      “您叫他干嘛,又帮不上忙。做好了叫他吃就得了。”心池笑笑,“他最近也挺忙吧?”

      “谁知道他整天出去瞎忙什么。心池,你可得给我好好管管他!我怕他出去惹事。”李婶到买菜的小车那翻腾:“正好今天买了猪耳朵,一会儿给你炒一个。”

      “留着给叔下酒吧,我有馅饼就行,一会儿吃了就得走,还有事。”茴香切好了,肉馅还是热的,许心池拿筷子扒拉开散热,“给拍个黄瓜吧,婶儿,要放花椒油的。”

      第一锅馅饼出锅了,李婶端到桌上,转身就去拍李云飞的门:“快起!心池来了!”

      “叔呢?”许心池问。餐桌靠墙那边放着杂物,半瓶二锅头上扣着个酒杯。

      “遛鸟去了!……买了只鸟,别提了!甭管他,你先吃,我去把饼都烙了,你跟那个东西聊。”李婶又回到厨房去了。

      “那个东西”睡眼惺忪地拉开门,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套上T恤:“心池,你现在怎么是老头老太太的作息?这才几点你就……你睡觉了吗?不会是刚下班吧?”

      许心池坐在桌前,双手捏着滚烫的馅饼,不妨他伸手就抬起她下巴颏,嘴里啧啧有声:“这黑眼圈,送动物园都够了。”

      许心池翻起眼睛看他:“你就不一样了,得送兽医看看,放手!狗胆包天。”

      “这厉害,啧,都怕你咬我。”李云飞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灌了,一看就是宿醉难受。

      “你没事少喝点。今年体检了吗?”许心池咬着馅饼,问。

      “放心,你哥哥我别的不行,就是身体好!”李云飞拍拍胸口,给自己拍咳嗽了。

      “有个事儿”许心池看了眼厨房,“我说给婶买个抽油烟机,但尺寸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一会儿转给你钱你买,今天就买。”

      “呦,又来这套。”李云飞歪着嘴一乐,“你假不假,又是单位福利、已经买好了?”

      许心池不理他的嘲讽,眼皮一耷拉,问:“我请你帮忙打听的事儿……”

      “瞅你这猴脾气,有这么快吗?你昨天下午才问我,大早上就来催结果?”李云飞一只脚踩在椅子上,肘拄着膝盖,手托着头,五官都皱在一起了。

      “问了没有?”

      “问了,”李云飞无奈,抹了一把脸,“人说没辙,参加临床试验是医院推荐患者,但药厂最后决定人选,再说那个药的选人已经结束了。”

      许心池有些失望,主治医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才让李云飞想办法找院领导,结果还是这样。

      “人还说这次是三期实验,双盲,就算把人加进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分到对照组,那不就白费劲了吗?”李云飞说,“还有,这一期实验一过马上药就能正式上市,那时候买着就方便了……”

      “知道了。”许心池说。

      “哎,什么知道了,”李云飞于心不忍,“你也别灰心,你等我再找找人,再给我点儿时间!”

      “算了,”许心池沉默着想了想,说:“不用了,本来也是为难你,这事儿你甭管了。”

      “别呀,我不管谁管,你还能找谁?你让我再试试,也许就找着能做主的人了呢?再说……”李云飞反而不想轻易撂开手,坚持道。

      “你帮我办件别的事儿。”许心池说,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却又怕他多心。

      “什么事?”李云飞见她不接着说,奇怪道。

      算了,除了他,没有别人能帮她。“帮我把楼上,卖了。”她淡淡地说。

      “卖房?”李云飞脸色骤变,正色道:“你遇见什么事儿了?干嘛卖房?”

      “没事儿,就是不想要了。”她两口把馅饼吞下肚,又拿起一个,“最近房价不是还行吗,卖了算了。”

      “缺钱?”李云飞根本不信,问道:“这个生病的同事需要钱?缺多少我给你凑,没必要卖房。”

      “想什么呢?公务员有医保,治病还用卖房。”许心池说,“别瞎琢磨。”

      “我瞎琢磨?”李云飞一拍桌子,“那是他住过的,没事你会卖?许心池——哎哎妈!你揪我耳朵干嘛!”

      从背后偷袭的李婶把面粉蹭了儿子一耳朵也不觉,放下另一只手上端的盘子,骂道:“好好说话!跟心池嚷什么?!”

      许心池没事人似的,冲李婶一笑:“没事,婶儿,哥跟我闹着玩儿呢。”

      李婶这才松开手,一边让心池多吃点,一边指了指儿子,瞪眼警告。

      李云飞等他妈又近了厨房才压低了声音说:“你不说清楚,我不管!”

      “那你就甭管了,我自己找中介,也就是少买点钱而已。”许心池笑笑。

      亚恩最后也没在那些录像中找到郝雨童的身影,不过他注意到了一个规律。

      “什么规律?”林磊不解地问。

      宋亚恩不说话,先打开了一个文件:“这是君柳国际小学周围五公里内的地图,红色地点有监控覆盖,估算下每个摄像头能够覆盖的面积叠加的话,只有犄角旮旯没有监控——”他演示着,点了下鼠标,地图上大部分地区蒙上了淡淡的红色,有的甚至变成了深红色,“只要郝雨童去见过廖启豪,肯定就能被拍到。”

      “这算什么规律。”许心池不耐烦地说。

      “是啊,亚恩哥,而且这是理论上分布,实际上多多少少肯定有误差,再说我们短时间内也拿不到所有的录像文件。”林磊是实地走访过的,他当时取回的监控录像远远没有达到这个数量,“要不然我今天再过去一趟——”

      “你别着急啊!”宋亚恩发现老大今日尤其暴躁,但这也不影响他继续一脸正经故意卖关子,“郝雨童4月2日凌晨开车离家,4月3日凌晨抛尸后彻底失踪,所以她去学校只能是在4月2日白天,廖启豪的学校呢周日没有什么特别安排,也就是上午打打高尔夫下午骑骑马,抽空再拉拉小提琴什么的——哎你听我说!廖启豪参加活动不在学校的时段是这两个,排除了不可能的时间——”

      “有摄像头坏了?”许心池微微一想就明白了,“不是一个、两个,是某条路线上完全没有监控?”

      宋亚恩被截了胡,气得说不出话来,林磊笑道:“亚恩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结果吧!”

      这个时候,得哄,许心池作势打了自己一巴掌,道:“是我不好,不插嘴了!”

      这还差不多!宋亚恩心里略觉得暴躁老大转弯过快了,但没多想,只满意地说:“如果是一个两个摄像头坏了的话,在这片区域问题不大,其他的监控能覆盖上。如果要是好几个一起坏了的话,又太显眼,一下就会被注意到。奇怪就奇怪在,似乎有个人能够准确拿捏这个分寸。”

      见二人都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宋亚恩继续演示道:“你们看,这几个摄像头近期在维修升级,没有启动。这几个坏了,坏的时间三五天不等,最晚一个保修时间是4月2日下午四点半。这两个图像质量不好,那天好像受到干扰,整个下午都不清晰,没法看。这个呢就妙了,那天五点之前忘了开,而同属于这栋楼物业监控的其他摄像头却没忘,都好好的。”

      “对,”林磊正是取回这份录像文件的人,证实道:“物业保安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怀疑是误操作。我当时也觉得奇怪。”

      “综合在一起就更奇怪了。”宋亚恩得意地说,“有些摄像头我们只是知道备案信息,轻易拿不到录像文件,但摄像头的工作情况还是能问到的,我意识到有问题之后就统计了一下——”他点下鼠标,放出大招:“4月2日下午四点半到五点之间,学校后门出现了一条没有监控摄像的‘盲道’,廖启豪和郝雨童如果见过面的话,就是在这段时间、这条路线上!”

      地图上出现了一条宛如蚯蚓洞似的白色痕迹,可惜这么好的效果没能引来赞叹,林磊不解地看着,迟疑地说:“可是,还是不能排除特殊情况吧?毕竟这只是统计上的结果,也很有可能是——”

      “我还没说完!”宋亚恩胸有成竹地说,“不仅学校周围有这种情况,辉南路四段南口周围、医大附属三院中北楼周围也都有这种情况!”

      “都有?”林磊一惊,却见许心池摇了摇头。

      “没错!”宋亚恩没有发觉,兀自说,“都有!叫它盲道也好,虫洞也行,在一个地点出现可能是巧合,但是三个地点、基本上就是本案相关的每个地点,都出现,这是个规律吧?”

      “那当然是了。”林磊点头道,佩服地比了个大拇指,“可是这样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查那些没起作用的摄像头是谁动了手脚?那可就太麻烦了……”

      宋亚恩耸耸肩,不过看起来并不担心——这不属于他该担心的事儿。林磊看向许心池,询问她的意见。

      “张娜住的同乐园小区呢,也有这种情况?”许心池问。

      “呃,那倒没有。那个老小区监控不多,张娜又是小区住户,想必要躲开监控也不难。”宋亚恩说。

      “哦,”她说:“学校周围监控密布,时间空挡又小,你能摸出规律。辉南路南口周围虽然地广人稀、摄像头分布也少,无法覆盖的区域多,但你好歹知道时间和空间起点,三辆车的体量也能帮你做排除法。可是,三院中北楼到解剖教室之间你有什么办法?真的找到 ‘虫洞’了?”

      “找到了,”宋亚恩果断地说,“找到几十条呢。”

      “哈?”林磊没想到,吃了一惊,“几十条?那跟没找到有什么区别?那不能叫虫洞,那根本就是个虫子窝了!”

      宋亚恩毫不含糊,接梗接得飞快:“也不能叫盲道,只能叫盲区了。但这两个地点之间路线可不止一条,监控时好时坏,录像保存时间又短,特异情况太多,”他接着说,“而且,尸体这玩意儿在别处少见,在三院这地儿可不少见,手术床上盖着白布单推来推去,我看也不一定真需要破坏了监控再行动。”

      “那你刚才还把这个也排比进来?”林磊大为不解。

      “三个一组不是更有说服力吗,做PPT都得这样。”宋亚恩也不害臊,理直气壮地说。

      许心池连白眼也懒得翻,眼皮也没抬地思索着什么,却听他自己又找补道:“就是个效果,但我发现的事儿绝对没错。不是我吹,这种多维度、多角度思考,利用现有信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科学思维也就是我,其他人压根也发现不了好吗!要不是四组那个案子情况类似……啊也不对,那个跟这个还不一样!”

      许心池目光一顿,迟疑地移到宋亚恩身上,问:“四组什么案子?”

      “……桃花源那个,你不是还去帮忙了吗?唐哥说监控录像不对劲让我看看能不能恢复。”宋亚恩觉得这有损他自己想出办法的英雄事迹,只简单地说。

      “他们的监控也丢了?”许心池却说。

      “是,”宋亚恩不得不细说了:“从门口到三楼VIP包房,一条路线上的监控全都没了,其他的却没受影响,所以唐哥觉得是有大鱼游过……可惜,没能恢复。”

      “大鱼?”许心池下意识地重复道。

      “是呗,不是重要人物桃花源那边也不会这么保护他,说监控没开,怎么可能?录像缺成那样,一看就是有鬼。虽然不影响四组那个案子,但是没能顺藤摸瓜,唐哥还挺生气。”宋亚恩说着,发现许心池神色严肃得可怕,“怎么了?他们那个案子跟咱们不太有可能相关吧,那是桃花源,咱们这个只是——”

      许心池一直准备着自己放追踪器的事情暴露。毕竟她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点,虽然她注意没让任何摄像头拍到手上的动作,可是她的脸躲不过去。她以为唐翰超至今没有找上门来的原因不过是监控繁多,他们还没注意到自己的行径,怎么也没想到原来是监控都没了。

      许心池清清楚楚地记得,她在二楼看到至少有两个正对入口通道的摄像头指示灯都是亮着的。衣帽间有两个摄像头,一个对着接待台,一个对着内部,那个型号没有指示灯,但是怎么可能不开?

      四组在抓捕前就先监控了保安室,按理说没人能临时下手删除监控录像。那么,删监控是他固定的习惯?桃花源是他经常出入的场所?

      还是说,他也发现了我,所以即便是不容易也要……不行,不能这样想下去。

      那么,那天他在桃花源待了多久?……许心池记不清追踪器是什么时候离开桃花源的了,但第一次记录到茉莉公馆的位置是十一点五十三分,路上至少需要20分钟。她是几点看到他的?唐翰超当时看了看表,觉得时间已经有点晚了,那是——十一点零五分,许心池的脑海中闪过唐翰超腕表的画面。她用了不到两分钟到二楼,然后站了两三分钟在那里,十一点十分——他十一点十分才到,十一点三十三分就已经离开,他在那里最多只待了二十多分钟,能干什么?只为了这二十分钟就要大费周章删掉录像?

      “老大?”宋亚恩歪过头看着她,“你想什么呢?”他不解地问,他很确定她刚才出神想了别的,“这个手法确实有类似之处,你觉得有关联?”

      在想什么?在想尉迟还有什么借口?他把监控删除,还是拷贝走了?他肯定知道我也在,可是直到现在,他还是按兵不动。不,他不是按兵不动,是悄悄地走了。

      还是忍不住,哪怕是有意识地叫停也忍不住会继续推测。她在假设他还活着、那就是他,因为这个前提太诱惑了。

      “算了,”许心池收回心思,淡淡地说:“我看监控也查不出什么了,你找陈队要两个人正常排查得了。”

      “正常?老大,你看咱们这个案子还正常吗?”宋亚恩说。

      林磊抿了抿嘴,没有说话,等着许心池的反应。

      “正常不正常也得查,废什么话。”许心池说。

      林磊有些失望。早上发生的事情要不要跟她说?他担心她会听不进去。

      “行吧。不废话,反正咱们人手太少了,这个案子拖太久也不好看,就怪人手少得了,哎,钟哥呢?怎么还不见人?”宋亚恩哪壶不开提哪壶。

      “就你会说。别管那么多,该做的事都做好,比什么都强。”许心池说。

      宋亚恩抬杠顶嘴向来是一把好手:“你这太抽象了,什么叫‘做好’?我感觉我们是已经做得一百二十个好了,可是别人弄不好会说:一个简单的抛尸案都搞不定!咱们二组向来是处理最难最险的案子,刘队把这么个小破案子丢给咱们,就是让人看笑话,更别说还一拖好几天、全无进展了了!”

      “谁笑了?”许心池不耐烦了,“你这想象力是不是过剩?人家都忙着自己的案子呢谁有空看你笑话!”

      不对,她想,这孙子琢磨什么呢?这么往枪口上撞,在雷点上蹦迪?……跟秦婴吵架了?

      宋亚恩还要说话,林磊忙说:“也不是全无进展啊,咱们现在不是找到高山了吗?”

      出租车司机赵昆虽然自被抓捕后就一言不发,但他与本案的关系还是得到了简单的验证,廖杰辉从六个人中指认赵昆,说这个人虽然穿着打扮不同,但应该就是曾经在街上殴打张娜的“前夫”高山。

      赵昆是本地人,42岁,未婚,双亲已故,居住地在经济开发区附近的村子。他没有犯罪记录,在现住址居住有十几年了,在出租车公司工作也已经有七八年,曾因拾金不昧获得乘客赠送的锦旗,因而被评为当年度的优秀司机。

      “我看他不像坏人,”宋亚恩不甚在意地说, “——他自称正义使者,这不就对上了吗,郝雨童是被家暴虐待的受害者,帮她可不就是正义了吗?”

      除了被抓来之后就一言不发十分可疑之外,赵昆倒确实不像是什么歹徒。可林磊看他语气里大有要为赵昆开脱的意思,赶紧说:“亚恩哥,这还俩女的失踪呢,什么正义使者……”

      “再说,你不是说他跟你排查时通话的声音不一样吗?”宋亚恩说。

      许心池暗暗把宋亚恩又放进了年度思想道德与法治学习名单里,面上不显,转头也看着林磊。

      “我又仔细地想了想,”林磊说,“确实不同,不只是声音,还有语调、语气,都不同。虽然电话可能会稍微改变一个人的声音,但到不了这种程度。就算是用变声器,语气和语调改变也不容易……不过,我确实也不敢下定论。”

      从声音分辩一个人并没有那么容易,如果对方是伪装高手,刻意改变或隐藏特点就更不用说了。何况电话排查时林磊接连打了几十个电话,印象不深也是很正常。

      “没关系。别太放在心上。”许心池说,她觉得林磊在这件事上纠结得太多了,“相比声音,我更感兴趣的其实是赵昆和张娜的关系。到目前为止,他与张娜之间没有任何可查的交集,他们为什么会一起演戏呢?”

      “演戏自然是给廖杰辉看,”宋亚恩道,“不过张娜要是一伙儿的倒好了,可能不是失踪,而是藏起来了。”

      廖杰辉有一段时间跟张娜走得很近,而张娜和“高山”在抛尸案当晚都在现场。抛尸是为了迷惑廖杰辉吗?赵昆和假“史国光”又有联系,如果他们都是一伙的,那这倒好像是布了一个局,而廖杰辉和郝雨童都是局中之人。

      “赵昆什么也不说,是想就这么熬过羁押期限?心池姐,虽然他很可疑,可是我们也没有什么证据,真到了时间还是得放人。”林磊说,“要不我们还是加紧审问吧?”

      “或者把手机给我不得了?”宋亚恩看了看表,“不是我吹,一般手机我——”

      这孙子是故意的。许心池瞥了他一眼,说:“赵昆跟我说的原话是‘许警官,我们才是正义的执刑者’。”

      宋亚恩听见许心池一直用“正义使者”称呼赵昆想要诱他开口,却还是头一次听她说这句原话。他还在想“正义的执行者”和“正义使者”到底区别在哪儿,忽然又惊呼:“许警官?他叫你许警官?”

      许心池点了点头。她确实也想不通为何他能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直呼她的姓,按说没有人能够告诉他,就算是廖杰辉也是昨天上午被控制后才知道她,许心池和廖启豪虽然知道她,却不太可能向他传递消息,那么是那个能够掌控足以以假乱真的刑事档案的假调查员“史国光”?还是曾经参与调查、将案子转交给二组的南郊分局刑警?

      林磊犹疑地说:“执行者?”

      要不要跟她说早上的事?可是林磊自己也有些拿不准。她知道他恐高,而且听到的只言片语又那么不清晰,她会信吗?会不会以为是他因自责而产生的心魔?因为无法辨认回想高山和裴刚的声音,所以他会觉得那个声音像是裴刚?他从一开始就在怀疑内部出了问题,还被她教育过,现在……

      “怎么了?”许心池注意到了,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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