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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真心话一换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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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周一方表面上嘴里没个把门儿的,但什么问题该问什么问题不该问江明月,她心里还是有数的,叶清风和江明月还没认识几天,欧渺渺还是江明月的下属,问题如果问得太过火,最后就可能难以收场。
“我不跟你俩这种没有感情经历的人玩儿,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周一方拉了张椅子出来,和欧渺渺面对面坐着,摆出要决斗的气势,誓要报刚刚欧渺渺坑她的仇,“来!吹牛!”
欧渺渺欣然应战,两人一面紧盯着对方的眼神一面把骰子摇得震天响。
叶清风坐在一旁,就只看到她俩开骰子各自看一眼,然后伸手比划着数字,全程不发一言,然后胜负就分了。
“这...什么意思?”叶清风学着她们的手势,“你能看懂?”
江明月点头,看着她因为疑惑脸皱成一团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感觉我需要个解说。”
这句话刚说完,解说江明月还没开口呢,正赶上互动时间,一时间气球彩带漫天飘,鼓手的节奏也越来越急,越敲越重。
“要不,我们出去走走?”江明月看到痛苦面具又重新出现在叶清风脸上。
“好。”叶清风多考虑一秒都是对自己心脏的不尊重。
两人看着正玩得兴起的欧渺渺和周一方,就没打招呼批了外套就出门了,踏出门的第一步,叶清风就有点后悔了,这也太冷了吧?
“我记得你好像挺怕冷的?怎么今天穿的这么单薄?”
叶清风只能抿嘴傻笑着。
“要不,我们回去?”江明月看叶清风裹紧了外套,双手插在兜里缩着身子。
“别,我这右边耳朵到现在还听不清呢。”叶清风晃晃自己的脑袋,她觉得自己的右耳仿佛隔了层膜,听到的声音既模糊又遥远,“没事,我刚刚喝了点儿酒,还行,不是很冷。”
确实也是,只喝了一点儿酒。
两人并排走在小道上,两侧都是人声鼎沸的酒吧,这片学生居多,又是周五的晚上,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间,两侧热闹的喧哗衬得她俩尤为安静。
叶清风试图寻找着话题开口:“要不,我们继续真心话?”
江明月指出客观条件的缺陷:“可我们没有骰子啊。”
叶清风主观弥补不足:“不用骰子,我们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
“好啊,你想问什么?”
“你为什么当警察?”
听到这无比熟悉的问题,江明月忍不住反问:“这个问题有这么重要吗?”
叶清风点点头看着她。
江明月沉默了一小会儿,眼神看着不远处枯黄垂下的树叶放空,开始陷入回忆。
“小时候,我爸妈常年在外跑生意,我跟他们一年都见不了几次面,刚开始只是缺席我的家长会,后来缺席我的生日,再后来有两年,元旦春节都是我一个人过的。那时候我就觉得我没有他们的生意重要,所以,我也开始自暴自弃,逃课打架,再大一点,学着别人抽烟喝酒泡吧,什么出格做什么。”
叶清风理解那种什么都是自己一个人的孤独,有些心疼地开口:“但其实你做这些事儿,也只是希望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吧。”
江明月点头:“对,因为我发现,我做的事儿越离谱,他们回来的可能性就越大。高中的时候认识了几个搞乐队的朋友,我就开始疯狂迷恋摇滚乐。那段时间,要么沉溺在摇滚的虚拟世界里,要么沉醉在酒精的世界里,总之就是不想面对现实世界。”
叶清风不禁发问:“那后来你为什么没有继续做乐队了?”
“高二那年,我被绑架了。”
江明月一扭头就看到叶清风惊诧的眼神,叶清风既惊讶于这种事情曾经发生在她身上,又惊讶于这件事情从她口中说出来就像摔了一跤那么平淡。
“我被关在一个狭窄封闭又黑暗的地方,有人定时进来喂我喝水吃东西,我也不知道被关了多久。直到有一天我半睡半醒的时候,听到外面有打斗声,然后就是开锁开门的声音,门一开,外面的阳光照了进来,我眯着眼睛看到一个女人冲到我身边把我抱了出去。说句矫情的话,她当时打开门逆着光出现的样子,和我在影视剧中看到的天使几乎一模一样。”
叶清风大概猜到了原因:“救你的人是个警察?”
江明月点头:“这人你也见过。”
“周局?”
“对,她当时还是个刚参加工作没两年的女警,在所有警察束手无策毫无头绪的时候,我妈甚至把赎金都准备好了。就周局一个人没死心,她通过绑匪发过来的录像的背景里没有任何光线,同时采用定点光源打光的这个细节,推断出关我的地方一定是没有窗户的封闭空间,继而推测大概率是在车厢里。于是她去一一排查了案发时间之后再也没有移动过的大型货车,最终找到了我。”
不得不说,这个行为很冒险,因为那并不是根据当前信息做出的唯一推论,万一当时周局的侦查方向是错的,后果就不堪设想。但查案有些时候就是这样,重要线索往往就在微小的细节里,就要有胆量和魄力一查到底。
叶清风没有打断她,静静等待着下文。
“后来才知道绑架我的人是我妈当时的一个竞争对手,那时候他们正在抢一块地皮,他用我要挟我妈,让她不要去那块地皮的竞标现场,还开口要了高额赎金,我妈当时为了救我,连股权转让都签了,就为了尽快凑齐现金。我才终于知道,和我妈的那些生意相比,我始终都是最重要的。”
“但我当时也是真的热爱音乐,它让我感受到了它的魅力,它带我进入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所以,当时摆在我面前的有两条路,要么我接着组乐队,无忧无虑快活恣意地过完这一生,要么我去考警校,踏上一条艰苦未知的道路。要是你,你会怎么选?”
江明月转过来问着叶清风,又自问自答:“你这么不愿意和警察打交道,肯定不会选警察吧?”
叶清风不置可否。
“我选了警察。因为我被救出来之后,无数次半夜重回被绑架的梦魇,我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那天我师父没有找到我,我会怎么样。但最后,帮助我驱散阴霾的,还是那个我师父逆着光出现在我面前的画面。我也想做这样的人,我也想拯救受害者,驱逐她们的梦魇。我个人的快乐相对于这些来说,不值一提。”
这个回答让叶清风很震撼,她不是没有在新闻上访谈中听过类似的回答,结尾还附上喊口号式的宣誓,但她只觉得冠冕堂皇,看到也只会轻蔑地一笑而过。
但这个回答从江明月嘴里说出来,甚至都没有饱满高昂的演讲情绪,煽动人性的演讲技巧,就让叶清风轻易信服,且生出深深的敬佩,因为叶清风深知自己做不到这样。
旁边的路灯洒到江明月背上,她整个人周身泛着暖黄色模糊的光晕,因为回忆变得明亮的双眸,叶清风不知道她那次见到的周局是什么样子的,但她现在这个样子也很像天使。
江明月看着叶清风只定定地看着自己,视线却又没有聚焦,不知道她在出神想着什么。
“该我问了吧叶博?你为什么讨厌警察?”
一句话把叶清风的思绪拉了回来,也学着江明月反问着:“这个问题有这么重要吗?”
“当然。”
“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
要是说江明月刚刚的故事在结尾震撼到了叶清风,那么叶清风的故事则在第一句话就给了江明月小小的震撼。
江明月瞳孔地震后快速稳定了自己的情绪,这个时候不管表现出是惊讶还是同情都不可避免地会给她带来二次伤害,只能尽量降低自己的情绪反应。
叶清风无所谓地笑了笑:“我生活的那条街是当地著名的三不管地带,住的人又鱼龙混杂,偷//盗抢//劫弓虽女干甚至杀人,都时有发生。我们的福利院只接收遗弃女婴,从院长到护工都是女性,所以我们受到过无数次的骚扰,也报过无数次的警,都没有用。后来,那块儿拆迁,但院长找不到其它合适的地皮了,所以我们成了有名的钉子户福利院。开发商找了一群小混混,把我们福利院团团围住,带着木棍恐吓我们,勒令我们搬走,后来发展成断水断电,而这一切都得到了当地警察的默许甚至支持。”
“但可能只是因为那是个小地方,只是那一片儿的警察是这样,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在一个一线城市读书,我发现原来都一样。小钱不立案,大钱追不回,校园//霸//凌不方便介入,家庭//暴力劝导重归于好。”
“我知道,以偏概全是心理学里的大忌,先入为主也会造成认知偏差,但这些事情就一点点地加深了我的刻板印象。我就像一只骆驼,我的所见所闻像一根根压在我身上的稻草,终于,到了最后一根稻草。”
“我大学期间有个很好的朋友,大三的时候在一个zhèng府部门实习,突然有一天她和我说她的领导性//骚扰她,我仔细一问才知道,根本就不是什么性//骚扰,就是证据充分的弓虽女干,我就带着她去报了警。警察当场立案,然后我们提供了充足且详细的证据,本来以为这个案子很快就会结束。可这个案子一拖再拖,关键证据莫名消失,网络上关于我朋友主动勾//引那位官员的舆论铺天盖地,警方在明明看过那些关键证据之后,仍然拒绝公布办案进展。后来我朋友再也受不住舆论的压力,跳楼自杀了。”
叶清风的眼眶泛着泪,声音也有些哽咽:“在她自杀的前一天她来问我,说为什么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可现在所有人都认为该死的是她?我就那么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官员当时不止警察在查他,纪//委也在查,当时正在调查的关键期,所以为了不打草惊蛇就把这起案子一拖再拖。多么可笑的理由啊?我朋友的命跟这些东西相比就那么轻贱吗?”
“迟到的正义还是正义吗?真相重要吗?真相和其它利益冲突的时候,还重要吗?”
江明月直视着她的眼睛:“重要,不管在什么情况下,真相都是我追求的唯一目标。”
叶清风和她对视着,刚刚眼睛里的戾气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温和和认可:“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