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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污言秽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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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有两名侍婢在后院偷闲时叽叽咕咕叨叨个没完。
“教主连着三日没出门了,日日只让人把吃食跟热水放门口,且基本只动了热水,饭菜送出来时几乎还是原样。”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谁不晓得他们在做什么呀,听闻那女子早便是教主的人了,这几日还不时叫唤,远远听着都羞人。”
“这种事自当是关上房门做的,不然岂不是白的叫人看笑话,只不过…咱们这教主瞧着脸幼身子弱的,想不到这么要命啊…连好生吃口饭的时间都不给。”说罢捂嘴哂笑一声。
“正是啊,我还听闻那女子一贯跟教主原先那小叔走得近,明面儿上是那小叔的随从,实际还不知道是怎么个事儿呢。”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只当他人都是傻子呢,那女子摆明就是个暖床的,小叔用过了觉着滋味不错便送与侄儿用用,待调教好教主转头就被弃了,这点子事儿咱们见识的还少么。”
“也是,只不晓得那女子有些什么手段,瞧着也不是什么天姿国色的大美人儿啊,看姐姐你都比她长得娇嫩些,身段除了瘦点儿也没别的什么了,又矮又干瘪,怎么就入了那如今的碎云宗宗主跟咱们教主的眼呢?”
“怎么,你也想学着点儿,好爬上咱们教主的床?”又嬉笑一声。
“啊呀,姐姐怎么这样说,我哪敢这么想,咱们教主便是要寻鲜儿,也当是姐姐,哪儿轮的上我呀。姐姐若是真有得幸之日,往后我能给姐姐提鞋便就算得脸了,旁的真真想都不敢想。”
“呸,你倒能说。”
也不晓得是她们话说得太难听还是背地里说三道四的嘴脸太丑陋,只出门待了这片刻,柳云便觉得胃里恶心得紧,身上好容易愈合的伤又裂开了几分。
“我说两位,这大白天的暗地里造谣生事恐怕有损阴德,要么容我拔了你俩的舌头,只当是报应早早地来了,省得你俩往后的日子里寝食难安。”柳云故作感叹道,“不过——你俩应是早没了良心,没心没肺地过日子,倒也不怕什么报应不报应的。”
两个尖酸刻薄方才还连连嗤笑的小丫头此刻吓得战栗不止,不仅是因为被柳云抓了个现行,更是因为她身旁站着杀意毕露的纪元徽。
“教主饶命,教主夫人饶命!”两人齐齐扑通跪了下去。
柳云淡淡道:“我倒是不惯罚处,但只怕你俩不长记性,便各自打嘴三十下,以儆效尤罢。”
纪元徽神色一动,似乎不甚满意。
俩丫鬟见势已立即叩首谢恩,连忙下重手往嘴上猛扇。
柳云不爱看这般场面,转去另一个方向晒太阳。纪元徽自她身后盯了那两个丫鬟一眼,目光如刀,但未置一词,便随柳云去了。
沐浴在阳光之下,柳云感到浑身暖烘烘的,格外舒坦,可方才的不愉快,那些尤为扎耳朵的话还是打扰了她平和的心境。
纪元徽瞧出她心中不悦,有意出言宽慰,可想了想仍是一声不吭。
柳云拣了一方石板凳坐,纪元徽坐在另一端,与她相隔很近,但没有紧挨着。柳云借此机会好生打量如今意气风发却不苟言笑,张狂惹眼却心情总是沉重的他,仔细算来分别也不过两日,可那两日柳云过得委实不快活。
说来也是矫情,她竟想用凄惨来形容。
可相比于过往种种,那两日又委实不算什么,纵是受了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她一向只求活命罢了。
难道说离了纪元徽,她竟觉得痛苦万分,比之从前所受迫害,她更觉活也不能活?
柳云心里十分悲观地想,看来这辈子是栽进去了,走也走不出来,只能认栽了。
这看似安宁祥和的时光里,纪元徽实则在极力地忍耐,柳云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可神色变化莫测,间或还发出一声叹息。他实在很想问柳云一句,她到底在想什么,又为什么这样盯着他看。
是不是如今的他不比从前了,不再是她喜欢的样子了?
是了,她一贯偏爱纪玢誉那款,从前的他还算是与纪玢誉有几分相近,而今却是相差甚远,毫不相像了。
三三两两的木槿花自旁遭的树上落下,又因风飘拂至纪元徽鞋边,他却只想一脚将其碾碎——纪玢誉最爱不争不抢,安静独美的花,诸如幽兰、寿菊等,木槿也包括在内。
想到这里,纪元徽眸光一扫,讶然发觉这满院子里竟都是些不甚艳丽的花儿朵儿,连木芙蓉和海棠都鲜有可见。
这…
这是谁安排布置的?
答案不言而喻。难道…他在无形之中竟被纪玢誉影响颇深?他以为只是伪装,却不想在他人掌控之外,他依然如是。
不,不应该是这样。纪元徽心绪一时不宁,怀中倏忽一暖,竟是柳云凑过身子,倚在了他的怀里。他身躯一紧,却未推开。
柳云喃喃道:“晒着晒着便有些困了。”
原不过是犯困么?
纪元徽心绪难平,却不愿打扰她,唯有越发地忍耐。
他身上红衣刺得柳云眼睛都发疼,柳云便索性闭起了眼,枕在他肩上休憩片刻。
可纪元徽渐渐撑不住了,握住她肩膀送出几寸,随后便自行站起身来。
柳云打了个晃,抬头望向他:“是不是我太沉了?近来头重脚轻得厉害,身子虚得很,这般拿你做依靠,是我唐突了。”
纪元徽眸光一颤,无所适从之感尤盛。他到底要如何对待她?近也不是,远也不是,他到底该怎么做?他一点也不想听柳云说这样的话,却是他自己的所作所为导致柳云这样的谨小慎微。若要怨她怪她,倒不如怨怪他自己。
何况,之于她,他如何能怨?
爱还来不及。
原来他分分秒秒都在压抑克制的,皆是对她的爱,他想不到会是这样的辛苦折磨。
柳云亦站起来,握住他的手道:“我们回屋去吧,我想回床上躺会儿。”
纪元徽不敢看她,也无法回应,只得随她而去。
两人一起回到屋内,纪元徽反手关上门,却不再紧随,柳云径自宽衣,正要钻进被窝,却被他失声喊住:“等等。”
柳云吓了一跳,还没回过头去问他怎么了,纪元徽已冲上前来,面色剧变:“伤口又流血了,你怎么不说?”
柳云“啊”了一小声,面露惊惶之色:“我、我不知道啊。”
她也不想的啊,这也不是她的错,为什么纪元徽严厉的脸色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竟第一时间想要低头认错?
纪元徽亲手解开她里衣,使柳云坐在床沿上背对向他,再为她解开层层缠绕的纱布,在她伤口上涂满药粉,又以内力促使其愈合,这才止住了血,他得以松一口气。
柳云因浑身虚弱无力而没法去害羞个什么,好在她与纪元徽已是夫妻,无需再有避忌。只是她仍不免想起往昔听某个大夫说过的话:人得了重病或是受了重伤,就没有尊严可言了。
倘若不是有纪元徽在,她就是被人占尽便宜,也无话可说。
纪元徽取来一块手巾,替她擦了擦背上血迹,指间不时与她肌肤相触碰,纵使他心中沉重得无以复加,也还是有所触动。
柳云心知他已经为自己疗完伤了,便要抬手穿衣,可刚一动,背上便泛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痛,使她咬紧牙关,仍无法遏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干什么?”纪元徽终是忍不住道。
虽说看不到他的脸,可他声音里的愠怒仍使柳云委屈得不行,她眼里顿时含了泪,低低哽咽道:“我是想…”
纪元徽又一次蹭地站起身来:“你慢慢收拾便是。”说罢便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前,推门而出,却不忘关拢房门。
柳云以为会有砰的一声门响,毕竟他气势汹汹,可最后却看到他一脸肃然地动作轻巧地关上了门。那般场景与她心中设想全然不符,竟使她感到有些滑稽,面上不自觉带了些笑意。可背上痛楚终究使她笑不出来,她老老实实穿上里衣,侧卧在床,试图用睡眠缓解疼痛。
说来也是奇异,她本该痛的睡不着,可这几日她睡的还挺多,且每每醒来都能见到纪元徽,那一刻,幸福往往油然而生。
纪元徽知道自己是在生自己的气,因为他根本对柳云生不起气来。只离开片刻,他便坐立不安,心烦意乱,又鬼使神差般来到她房门前,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房间里。
一旁的案上燃着西域异香坊特制的宁神香,常人连见都不可能见到的地方,用多少钱都买不来的香,唯有以物换物,才仅可得些许的香料,据说用一整株世间最珍贵稀缺的香木费尽百般心血才可提炼出指甲盖大小的晶块。可自柳云来到这里,那香便几乎没有断过。
于深池那一剑委实狠毒,若不是他无谓耗费多少功力也要把柳云完好无损地救回来,柳云只怕会落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场——一辈子瘫痪在床,动弹不得,但意识尚存,感知俱全。
一个连死都不能由自己做主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若失去意识感知,便只当从此陷入沉睡罢了,起码不会煎熬痛苦。可她灵识丝毫未损,她的精神与意志便将饱受摧残,不知多久以后怕就会求个痛快,一死了之。
纪元徽不敢深想,他绝不能让柳云落入那般田地,为此他甘愿付出一切代价。幼时他没有能力救回自己的娘亲,而今他绝不能再失去柳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