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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如珍如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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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静了一时,深秋的肃杀之气像一条鸿沟横亘在这对情人之间。柳云仿佛瞧见空气中飘荡着什么,或是尘埃,或是流不出的泪。
她简直快要发疯,可在深重的疲惫感之下她异常的平静。
同样接近情绪承受极限的还有纪元徽。
他道:“你可知那时你与他一同掉落穹洞我是何种感受?没能及时抓住你的手,眼睁睁看着你与他人历经生死,我恨不能毁了这片天地。”
他表情狰狞,眸中迸射出的光芒简直可以用穷凶极恶来形容,这让柳云联想到兽人,使她毛骨悚然。
纪元徽猛地握住她的手道:“在你之前,我失去了这世上唯一爱我之人。她给了我生命,可在我最没有能力保护她的时候,我永远地失去了她,那是我终生都无法抹去的伤痛。是纪玢誉造成的这一切,是纪玢誉害了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他?我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这些年来我恨透了他,却还要与他虚情假意地周旋,因为他是唯一迎我回纪府之人。”
他极其苦情地笑了一声,“我被囚于魔笼一年有余,整个纪府上下却无一人发觉半分异样。究竟我算什么?你能想象一个受尽折磨几乎丧命的孩子孤身一人回来却得不到一句亲人的问候么?若非别无选择,我怎会同纪玢誉亲近?他一个有名无实的外人,凭什么与我相交甚笃,形同叔侄?”
柳云心头怎不是无尽的酸涩?
她叹道:“我没有办法劝你放下仇恨,我也不能阻止你去做所有你早有部署之事,我只是无法待在你身边了。你我从来不是一路人,也许你本不该娶我为妻。”
“可我们已经是夫妻了。”纪元徽深深地望着她道。
“所以你是希望我夫唱妇随吗?”柳云冷笑道。
纪元徽露出一种“为何不可”的神态。
柳云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起初我的确这么想,可人都是会变的,从前觉得可以忍受之事渐渐有受不了的一天,这也是人之常情。”
纪元徽的眼神变得有一些古怪,他以为柳云介意的是他相遇之初的伪装与目的不纯,却不想她会把两人之间的问题归结到变心上面。
“从前你并不这样,只是因为我亲手了结了纪玢誉为我娘报了仇,你便一心只想离我而去。”顿了顿再道,“我常常在想,在你心里我排第几。”视线不经意落在一旁的落叶上,“你走之后的这几天,我发疯一样地想你,我唯一深爱之人与我心有隔阂,宁可孤身漂泊四方,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原来拥有保护心爱之人的能力并不够,若我留不住你,其他所有都再无意义。”
纪元徽不由自主地几近失控地再度握住她的手:“别再用这样满不在乎的态度对待我,你可以对所有人狠心,唯独不能是我。”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比纪玢誉还不如。”
也许纪元徽终于抓住诀窍,也许他终于明白唯有真诚与直白才有可能留住柳云。柳云从来不喜欢弯弯绕绕,可好像每个人都在绕,都在用狠话掩藏真心,或是别有用心不怀好意。以至于她一贯的坦言都要遭到怀疑,纵使赌咒发誓也换取不到信任。
而今的纪元徽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怎么不算是服软与挽留呢?
他微微泛红的眼眶像两颗晶莹的宝石,柳云很想伸手去触摸,可她终究心有顾虑。
她道:“你如此瞧不起纪玢誉,何以这般看得起我?”
纪元徽紧紧握住她的手蓦然一松,就好像费尽力气牢牢攥在手心里的珍宝突然间变作硌人的石头,不仅失去了价值,还伤人身心。
“我爱你。”
良久,他给出回答。
柳云的心从非顽石,岂会不受触动。可她仍然径自起身,微一晃道:“可我只想离开这里。”
重新开始。
她步履缓慢,拖着一身狼狈前行,黄昏又近,斜晖金红,不时踩在枯败的落叶与枝杈上发出令人心碎的声响。
纪元徽静静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他觉得亏欠,因为他曾对柳云抱以最深的恶意,哪怕当中掺杂了许多连他自己都未能及时发觉的情感,也终究是他有错在先。
可他也明白,柳云之所以坚持要走,并非为了当初之事,而是现如今的他,叫她失望了。柳云不想陪他过这种日夜难安的日子,更无法承受对纪玢誉无休止的愧疚。
这样的差错令他恼恨,似有满腔怨气亟待宣泄,否则与叶音执交手时他不会下那么重的手。
就在他心神恍惚的一瞬间,模糊的万事万物之中他仿佛看到一朵白蝴蝶,从被他随手丢弃的嵌金玉坠上蹁跹飞往柳云所去的方向,好容易停留在柳云衣袍一角上,却与之融为一体,不复影踪。
其实再见到她的第一眼,他便发现她这一身素白的粗布衣裳,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同时又觉得她别有几分冷清。
他终于追了上去,或许是因为不忍她独自忍受累累伤痛,或许是因为不舍与她分离,又或许他本就不打算放她走。
他追了过来,却没有阻挡她的去路。
柳云心知他就在身后,一步步地跟着她,可惜她面向夕阳,看不到他们交汇的身影。
直至走出这片枫林,柳云仰望四周,才发觉他们就在冥魂山山脚下,而那石洞离此地也不甚远。也就是说这几日他们一个在山巅之上,一个在山脚下,从高位面俯瞰,竟可说在一处。
她轻轻笑了一声,纪元徽自是不明所以,柳云回头看他,却不言语。他们一白一红,一素一艳,一清简一繁复,极不协调。
纪元徽终究妥协道:“眼下你处境堪忧,姑且让我守护你一段时日吧。待江湖事了,我便还你自由。”
其实他完全不用征求柳云同意,柳云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柳云痴痴地凝望着他:“别再瘦了,你瘦得让人心疼。”
纪元徽猛地一怔,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起这个,况且这话该是由他来说。
不等他反应过来,柳云便走进他怀里,喃喃道:“好。”
刹那间的欢喜混乱了他所有的思绪,蒙蔽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紧紧地搂住了柳云,如珍如宝。他想他又将食言了,这一生一世,他都不可能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