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云》依文

110、对白

　　“听说教主去扫清青龙门余孽了。”

　　司镜会来找她，她一点也不意外。

　　柳云瞧着她自顾自地饮酒，似也十分尽兴，便道：“怎么你却如此清闲？”

　　司镜笑道：“舞刀动枪那是男人的事，我可不费那劲。”

　　柳云手里织着毛衣，头也不抬道：“难道饮酒作乐便是女人的事了？”

　　司镜剜她一眼：“我看叶音执那么喜欢同你谈天说地便有意来见识见识，可我实在不觉得你有哪里讨喜，教主怎么就会喜欢上你，叶音执又为何会对你这种清汤寡水感兴趣。”

　　柳云耸了耸肩道：“老实说我一直也没想明白，可能就是天降好运，轮到我了。”

　　司镜嗤笑道：“你觉着这是好运？”

　　柳云看了看她：“不然你有什么好不服气的？”

　　司镜面色登时一变，像是就要发作，却咬了咬牙将火气压了下去：“你可不要自视太高了，区区一个玩物，你以为他们对你的兴趣能持续多久？”

　　柳云好笑地瞧着她：“喝的什么酒火气这么大。”

　　“你。”司镜从座椅上蹭的站起来，长长的眼睫高高翘起，令得她像极了一只火冒三丈的孔雀，“起初教主是怀以怎样的心情与你接触想必你已心中有数，无需我再赘述吧？你在他眼里只怕比楼子里的姑娘还不如，主动送上门的贱婢，不过玩玩罢了。若不是他后来入了戏，你以为你凭什么能坐在这里大言不惭？”

　　柳云若无其事地织着毛衣：“若是喝多了便回屋歇着，在我这里发什么酒疯。”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酒坛下的方桌旋即四分五裂，器具等碎了一地。若不是纪元徽再三警告过她，她早就将柳云一把捏死了。

　　柳云十分淡定地喊了人进来将一地狼藉清理干净，司镜因恼火与微醺而双颊泛红，双眸因迸现杀气而闪闪发亮，朱唇亦带有几分莹润，若不是青丝拂动，这般场景便如同画卷。

　　司镜委实是当之无愧的美人，发起火来也别有一番风情。柳云在心里默默欣赏了一下，重新把心思放在毛衣上头。

　　司镜堂而皇之地走了，柳云毫不理会她的放肆撒野或是恶语伤人。

　　不是因为不敢或是收敛脾性，而单单只是因为她曾奉纪元徽之命为纪玢誉疗愈内伤。不论他们都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在纪玢誉最后的时光里，她多少算是给予了帮助和陪伴。

　　其实柳云很想问问她纪玢誉那几日都在做些什么状况如何，明知一切都在纪元徽的计划之内，他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黑夜白天的。

　　可她知道司镜不会告诉她，纵使说了也难有实话。她不愿费那功夫分辨真伪，索性就不问了。她只是遗憾与纪玢誉在荒林中相见时她没有发觉任何异样，纪玢誉一如既往地平和从容，哪怕送了她回冥魂山下，也没有表现出半分不同。

　　倘若那时她有所察觉，即使不能阻止对决之夜的到来，无法改变注定的结局，总也能多与纪玢誉说说话。

　　她不止一次地回想那日情景，天将亮未亮时灰蓝的世界和林间寒凉的风，乍现的晨星和渐渐散开的云雾，未知深浅的古井和纪玢誉清朗的面容，等等等等。若不是她满心装着纪元徽，兴许就能从纪玢誉的神态或言语中觉出些什么，兴许就能和他好好告别，而不是急着上山。

　　奈何她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一个平静等待死亡之人，却不可谓生无可恋，纪玢誉始终希望纪元徽能原谅他，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赎罪。若不是纪元徽执意要他用生命来偿还，那么他就不会死。

　　柳云从不愿顾影自怜只是因为深知此举无用不愿白费力气，可她心里未必不觉得自己可怜。连生存都困难重重，以至于她连有所求有所盼望都视为奢侈。久而久之，她便成了个麻木不仁之人，不善同情或可怜包括自己在内的任何人。

　　那么她对纪玢誉是何种感情？

　　她知道不仅仅是恩义，可她也得不出确切的答案。

　　纪元徽回来时已是深夜，瞥见方桌的不同时只是淡淡地道：“你可以不许她来烦你。”看来他已知情。

　　柳云给他倒了杯茶：“谁能拦得住她？何必多生事端。若要将这屋子围个水泄不通，我便更像是在坐牢了。”

　　纪元徽从她手里接过茶杯，浅浅抿了一口，又听她道：“何况我时常会在附近走走，她若存了烦扰我的心思，总有机会的。”

　　纪元徽轻轻放下茶杯，几乎没有发出声响，柳云低低道：“再者，她也没有给我造成什么困扰，只是让你破了点财，麻烦了那几个侍奉的丫头罢了。说来她在我这胡闹，也可算是排遣了我的些许寂寞，省得我终日无聊，唯有空气作伴。”

　　说完这些，柳云又是叹息又是苦笑，她笑自己如今像个怨妇。

　　纪元徽深深望她一眼，沉声道：“近来我不大得空，你也伤势未愈，所以没能多陪你到外边走走。等过了这阵子，你身子也将养得差不多了，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柳云看了看他，从袖口里抽出一方雪白丝帕，为他擦拭额头，再到脸庞：“你整日里东奔西跑，想必也累了，早些洗洗睡吧。”

　　纪元徽不由分说地拥她入怀，在她耳边道：“我知道你仍然心结难解，可是每每回来看到你，看到你在等我，我心中便有无尽的欢喜。”

　　柳云的双手搭上他宽大的衣袍：“每每看到你回来，我便觉得安心。原本我不是一个需要那么多陪伴的人，可你不在的时候，我总是控制不住地想你，担心你。”

　　纪元徽情不自禁地笑道：“你我本就是新婚燕尔，再加上小别重逢，彼此心心念念也是人之常情。”他的手已解开柳云腰间系带，轻易就将她外衣褪下。

　　她当然记得上回说到“人之常情”这四个字是在什么语境之下。

　　柳云闭了闭眼道：“我也爱你，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