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反派》她乡旧纸

36、第 36 章

　　神虞问萧忌：“你跟随你家王爷多年，可能看出你家王爷有何变化？”

　　萧忌跪在地上，仰望着赢厌。

　　赢厌长身站在昏暗的烛光下，一身玄底蟒袍，头戴麒麟冠。仍是那身骇人的威严，观之一眼令人遍体生畏。

　　却有什么不同了。

　　许是他去除了蒙眼的眼绸，那张近乎妖异的脸，少了几分戾气深重，多了几分少年人应有的恣意。

　　萧忌吃惊问：“王爷，您上云榭天后经历了什么？”

　　赢厌冷了脸。

　　他不认为自己有了什么改变，他还是那个赢厌，与前世的他，没上云榭天的他，一般无二。

　　神虞替赢厌回答：“麒麟上云榭天后，心底少了一些恨。”

　　当日她要他受困阵法三十日，是要山众看清他的凶戾，知晓他虽是人魔，与山下的少年并无什么不同。

　　正如她所想，山众知晓了他是人魔，看清了他的凶戾，甚至待他愈发亲近了。

　　没人在意他是人魔，天生无目，在山众心底，赢厌仅是她亲自带上山的神子。

　　倘若见他之人，皆不怕他，不将他视为异类，他自不会恨她们，想杀她们，反之亦是。

　　赢厌凶巴巴地向神虞吼：“有苏虞，你少妖言惑本王手下！”

　　神虞站起身，一掌拍在他嘴唇上：“闭嘴！”

　　赢厌立时成了凶神恶煞，张牙舞爪地就要掐她脖颈。

　　神虞率先揪住他一侧耳朵，笑吟吟地道：“麒麟最好在本座面前学乖些，仔细骨头疼，再撕一身皮下来。”

　　张牙舞爪地赢厌顿时安静了，被她揪住耳朵，铁青着一张脸，也不反抗了。

　　神虞见他知道乖了，去看萧忌，问：“你觉是现在的王爷顺眼，还是以前的王爷顺眼？”

　　萧忌看着乖顺的赢厌，有些发懵，犹豫了一下，愣愣回：“现在。”

　　以前的王爷一身凶戾，连他们这些做手下的也不敢亲近他，现在的王爷虽还是让他心底生畏，却有了一些人气。

　　十年前，他若看到这样的王爷，未必一眼认定他可做天下恶人之首，进而向他效忠。

　　萧忌想到这里打了个激灵，恍然大悟后退一步，手指神虞，震惊道：“我懂了，你要王爷做个活生生的人，而非是魔！”

　　赢厌一把扼住神虞脖颈，冷声问：“你要本王做人？！”

　　神虞看他：“麒麟不是人？”

　　赢厌下意识地就要点头，忙又摇头，摇头后却茫然了。

　　他到底是不是人？

　　神虞将他扼在自己脖颈处的手拿开，柔声告诉他：“麒麟，你从来都是人，人魔不过是别人附加给你的称谓。你若认了就中了他们的圈套，你若不认便可战胜他们。”

　　她温柔看他，放开他耳朵，踮脚揉了揉他发：“你叫赢厌，赢在前，厌在后，天生是赢家。”

　　赢厌心中一动，问：“我是天生的赢家，是不是什么都可赢？”

　　神虞笑道：“本座为你取字麒麟，自要助你赢得所有。”

　　赢厌脸颊微红，小声道：“有苏虞，其实本王恨你这件事，也不是没得商量。”

　　神虞噙笑问：“麒麟打算怎样与本座商量？”

　　赢厌连耳根也红了，隔空将头脑发懵的萧忌推了出去，抓合了房门。

　　他正要开口。

　　鳌厉忽然出现，拿着自己断臂，跪在两人脚下：“王爷，神女，手臂鳌厉寻到了。”

　　赢厌突然觉得，鳌厉死了也挺好。

　　神虞放下手，看赢厌。

　　赢厌冷着脸，将下颌一仰：“本王不出去。”

　　萧忌被关在门外，开始拍门，喊：“王爷。”

　　赢厌面上彻底没了表情。

　　其实他做个光杆魔王也不错。

　　神虞看他，无奈道：“你纵不出去，总要让萧忌进来。本座为鳌厉接好断臂，还要为他治腿。”

　　赢厌面无表情地走前去开门。

　　萧忌是他开门，谄媚一笑，想到他看不到，唤道：“王爷。”

　　赢厌踏出房门，向身后的神虞侧耳，对萧忌低声道：“别让她碰你。”

　　萧忌收了笑脸，看着神虞，严肃问：“王爷的意思是，百国神女会对萧忌下毒？”

　　神虞看着两人，长叹一口气：“本座何至于对他下毒。”

　　还有，赢厌这孽畜何时才能学会不当面说她坏话？

　　赢厌面无表情地摇头：“她不会下毒，却最擅蛊惑人心。”

　　前世他被她看光，摸过一次，重生后总会梦到她，近几年甚至会梦到她抚摸自己身体。

　　要他看，有苏虞是神女也是妖女。

　　神虞再度长叹了一口气，招手示意两人进来。

　　神虞拿来鳌厉手中的断臂，示意他褪去上衣，自己则面北而立，默念祝咒。

　　顷时紫光从她指尖蔓延到了断臂，她转过身来，面色有些苍白。

　　鳌厉跪在地上，目不转晴看着她，眸底的戒备，在看清她脸上的苍白后，有些消散。

　　神虞将施过祝咒的断臂接在他臂膀上，闭目再度念诵咒语。

　　【从我心法，赐他完臂，罚临。】

　　暗夜来临。

　　茅屋茅檐泛起了紫光。

　　千里外一只白鹤在空中翱翔了不知几日，忽而身影一顿，向北方发出一声嘹亮的鹤鸣。

　　逼仄昏暗的茅草屋内，萧忌站在赢厌一侧，满心震撼。

　　神虞站在鳌厉面前。

　　紫光从她指尖，来到鳌厉臂膀，紫光一如紫纱倾泻，逐渐吞噬了伤口。

　　她声音很轻，一如神语低喃遥远空灵。那头银白的发，随着咒言的罚临，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褪去光泽，变得灰败。

　　与此同时，鳌厉跪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臂膀，复抬头看神虞，眸底满是动容。

　　神虞苍白着脸，去看萧忌。

　　萧忌不由自主走到她身前，虔诚跪在她脚下。

　　那似是百国人的天性，或是二代神女在他们灵魂深处刻下了烙印。

　　他们无非善恶，无人不曾虔诚跪拜过神女像。玉石雕刻的神女银发银眸，半阖双目，悲悯站在莲台，俯瞰善恶众生。

　　神虞眉目悲悯，如旧面北默念祝咒。继而隔空按在萧忌残疾的右腿上，念诵咒语，等待罚临。

　　渐渐地，紫光完全从她指尖消失了。

　　萧忌与鳌厉跪在地上，凝目仰视着她，神态虔诚。

　　神虞睁开眼，银眸空洞，虚弱地指向门外：“本座乏了。”

　　赢厌不知发生了什么，却听出她很是虚弱，正要上前搀扶她。

　　萧忌与鳌厉跪在地上，看着赢厌向神虞伸出的手，都觉自家王爷的手有些碍眼。

　　两人一起站起身，直勾勾地看赢厌：“王爷，神女累了。”

　　赢厌向神虞侧耳，皱眉问：“有苏虞，你是不是不舒服？”

　　神虞半阖着眼，摇头。

　　鳌厉与萧忌见状，忙把赢厌‘请’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赢厌被两人强硬地拉到远处，起了一身戾气，森冷问：“你们，知死？”

　　萧忌忙低下头，弱声道：“属下得王爷之令去刺杀齐国太子，还没向王爷辞行呢。”

　　他边说边向赢厌下跪，磕了一个头。行了礼，唯恐被赢厌看出些什么，他匆匆丢下一句：“王爷，萧忌去了。”便纵身一跃消失在两人面前。

　　鳌厉伸出自己完好如初的左臂，翻掌左右探看一番，压下眸底的动容，蹙眉道：“王爷，这位百国神女与六代神女不同。”

　　赢厌本有些生气，听到这话，反有几分释然：“哪怕是本王，也会想要亲近她。你们会心向她，也是自然。”

　　鳌厉看赢厌，苦涩一笑：“王爷，她好生可怕。”

　　她为他治伤时，他甚至想要弃恶向善。就连刚才对王爷那样无礼，也似被她蛊惑了般，竟认为王爷的手亵渎了她。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又似什么都做了。

　　她若使阴谋诡计，他尚可规避，然她用明谋。

　　百国神女让他手臂完好如初，若提要求，他可用是王爷的人来拒绝。偏她什么也不提，却让他知晓了，她为自己治伤会引来惩罚。

　　这样的明谋，让他始料未及，着实难以应对。

　　他欠了她一份人情，来日又当如何面对她。

　　赢厌心底满是无奈：“本王早知她这样可怕。”

　　她是个无情之人，偏对人好时不留余地，不图回报。哪怕是他这样的恶人，也不得承认她神性悲悯，可为人间之神。

　　鳌厉收回视线，低下头，闷声问：“王爷，我们还杀她的人吗？”

　　云榭天的人越来越多了，连附近几国也出了兵，再这样下去，哪怕王爷带着她从空中走，也难逃追兵。

　　赢厌烦躁摆手：“将云榭天的人引走就是，至于其他人，杀了。”

　　鳌厉想到那穷追不舍的云榭天人，只感头皮发麻，劝道：“王爷，您若身体见好，还是直接带她回沥国较好。”

　　而今世人大多不知王爷掠走了百国神女，知晓的不过是些沿途的小国，他们沥国自然不怕。

　　可一旦拖延下去，闹得举世不知，他们沥国势必成了众矢之的。

　　现在的他们，还不可与天下人为敌。

　　赢厌向那间初见雏形的石屋侧耳，道：“本王要与她单独相处两日。”

　　只两日。

　　两日后，他带她去寂渊。

　　鳌厉疑惑抬头看他：“王爷只带她暂居两日，为何要属下们建造一间新屋？”

　　赢厌声音很冷：“滚。”

　　那是他的事，他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