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黑熙

60、避雨者（08）

　　老爷子不肯为了晚饭耽误时间，方叔开着车紧赶慢赶，到城里也已将近八点。几人饿得能吃下一头牛，老爷子还非要先去看姑婆，精神恢复大半的方连生也跑来凑热闹。一老一小加上尤郗，三人先去唐桂家买了糕点，一半拿来填肚子，一半留做供品，中途买了香烛，又在附近买了些高档水果，借老板家水龙头冲洗干净才装袋提走。
　　路上聊天才知道，方连生小时候能看见方婧霞，长大后以为她走了，没成想却是自己眼睛“蒙着”了。
　　“难怪你非要拜她。”老爷子欣慰地拍方连生肩膀，“好孩子，比你爸懂人情。”
　　方连生挠着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跟五爷爷讲小时候怎么做方婧霞的跟屁虫，故事不算逗趣，却让老爷子哈哈大笑开心得很。
　　两爷孙愉快地聊着天，跟着尤郗找到了神位所在。夜晚的江边寒风四起，二人摆上供品，好半天才点燃香烛插上，一抬眼就看见方婧霞从黑暗中走过来。
　　老爷子忽然就哽咽了：“我继承了祖宗的能力，一辈子都没能用上……没想到如今竟靠着它见到了姑婆……”
　　方婧霞惊讶地看着他：“五子？你怎么来了？”
　　“姑婆……”老爷子拉着方连生就想跪下去，方婧霞眉头一皱喝道：“站起来！你跪我就走！”
　　老爷子一听立马又站直了，望着方婧霞两眼泛起泪光。“姑婆，五子不孝，没有早点来看您……”他说着就悔恨不已，怪自己老是看方敬相不顺眼，不肯到他家里来，浪费了这么多年。
　　“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折腾什么。”方婧霞似乎不领他的情，视线一转看着方连生，立刻就发现不对——方连生直勾勾地盯着她，一脸的不可思议。
　　“阿生？”她也瞪大了眼睛，“你又能看到我了？”
　　“阿婆！！”方连生扑上去想抱她，她却一瞬间就闪到十几米外，面上略带痛苦。
　　“阿婆你怎么了！！”“姑婆你怎么了？！”一老一少同时发声，下意识追过去，却被尤郗拦住。
　　“她被夺了方记的供奉，你们的‘气’对她来说就是伤害。”尤郗看向方连生，“你应该跟五爷爷一样，也继承了能力。”他又看向五爷爷：“你们天生就能驱邪逐疫，若不是有亲缘关系在，她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你们面前。”
　　“那怎么办！”老少二人一个焦急一个沮丧，望着十几米外的方婧霞不知如何是好。
　　人果然都是关己则乱，尤郗有些好笑：“没事的，像刚才那样，保持一点距离就可以了。”
　　场面终于恢复正常，尤郗悄悄离开，回到方记。尉迟吃完饭在休息，见他来了便转述老张的话。“他说那个扶桑使团主动要求做友好访问，目的是进行深层次的文化交流，通过‘傩仪’这个两国共有的文化现象来挖掘所谓的历史底蕴。”尉迟冷笑一声，“说白了就是想跟‘我们’一起驱一次傩。”
　　“那么冬至那天发生了什么呢？”尤郗问。
　　“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只说中途出了问题，有人突然发疯。我让他找个清楚的人来说这事，他就去找了。”尉迟站起身，“他说这事不归他部门管，他要‘活动’一下，消息可能不会来得太快。回去等着吧，忙了整整一天，你也该休息了。”
　　他话音刚落，手机就响，听筒里传来吴乾欢快而又欠揍的声音：“小铠铠～我回来啦～你们想我吗？不来机场接我吗？”
　　“再见。”尉迟铠挂电话。
　　铃声又响，不死心地继续响：“尉迟铠你好绝情！我要跟尤郗哥哥告状！”
　　“告吧。”手机递给尤郗。
　　“阿乾，你还好吗？”尤郗温柔地问候。
　　“呜呜呜呜尤郗哥哥我好想你啊！你们来接我好不好？”吴乾语气透出微微的乞求。
　　尤郗觉得有点不对劲，轻声问：“阿乾你没事吧？”
　　那边答得飞快：“我很好啊！我们都很好！”
　　我们？尤郗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吴乾一阵“喂喂喂把手机还我”，然后电话就挂断了。再打，关机。把这事告诉尉迟，他也是皱起眉头，二人匆匆离开方记，叫车赶去机场。到了机场分头找，尉迟甚至布了个超大结界来筛选人流，一无所获。试着找出口处的清洁工询问，描述了一下吴乾的相貌，尤其是背着大包的特征，得到答复是大概二十分钟前跟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洋人男孩一起走了。
　　二人又赶去吴乾家，随方睡眼惺忪地开门，说小铜板没回啊。问他有没有预感，他发了会儿呆然后笑了一下说哦是她师兄啊，没事的，你们放心吧。
　　凌晨四点多尉迟接到短信，吴乾发来某酒店的名称、路段和房号求搭救。尉迟一脑门子被吵醒的火气，回了一句“你师兄要是把你吃了，你师父会清理门户的”，气得吴乾骂了一串“尉迟铠你没天良！！！”但他已经关机继续睡了。
　　隔天下午老张的消息就来了，比预料的快不少。他说找到了傩仪现场的当事人，对方同意原原本本地叙述整个事件，条件是对此事保密，以及消灭那个疫气时他要到场。
　　老张挂断没多久，“当事人”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他自我介绍叫相万齐，是一名民俗学博士生，主攻方向为本国传统文化。他被选为冬至那天的傩仪主祭之一，结果被疫气附身。
　　尉迟约他到家里来，一小时后他就到了。白净秀气的书生模样，戴着厚瓶底眼镜，性格倒比外表要活泼，十分健谈。
　　一个多月前，相万齐的导师接到校方指派的任务，要求挑选几个综合素质比较出色的民俗学博士生，参加四周后的某民俗文化交流会，与扶桑使团共同完成一次驱傩仪式。导师一共挑选了六人，相万齐是第一个。名单和资料提交后被刷掉三个，打听后才知道市里多所大学都接到了这个任务，学生必须经过选拔才能参与交流会。
　　最后入选的博士生共十七名，七个导师组成了临时小组，上头同时从各中学抽调了120名10到12岁的少年参与活动，要求在扶桑使团到达前复原一套完整的驱傩仪式并能熟练演示。剩下的时间虽然只有两周，各部门积极配合之下倒也如期完成了任务。最后一次彩排时人员和服装全部到位，整个仪式极具震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