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黑熙

61、避雨者（09）

　　使团到达之后，对于两国傩仪的异同之处采取“完全遵照你国程序来进行”的态度。最后参与仪式的人员，除120人的少年团以外，两方各占一半，于冬至前一日进行了一次排练，圆满完成。相万齐由于表现极为镇定大气，被选为四位主祭“方相氏”之一。冬至当天使团更换了一名成员，之前参与排练的那一位突发急症入院治疗。仪式前半一直顺利，进行到“方相舞十二兽”时，相万齐忽然就开始发作。
　　他感觉到脑子里有另一个人在狂喊乱叫，他看见自己身周围绕着团团黑烟。之后他意识全无，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医院。他找导师询问，导师说他当时彻底陷入疯狂状态，使团坚决要求完成仪式，于是相万齐被绑住送进救护车，车离开仪式现场没多久他就昏了过去。导师在医院确认他各方面指数都正常后返回仪式现场。
　　过了两天有流言私下传播，说使团临时更换上场的那个成员有问题。那人是扶桑某财阀继承人，感染恶疾多年一直不能根治。所谓恶疾其实是被恶灵附身，扶桑道行最高的大师也只能将其封印而无法祓除。此时正逢使团欲访问友好城市之际，财阀便暗中安插人手，使本来纯粹的文化交流变成了一场阴谋。
　　相万齐不知道此事的真假，他回想当时的感受，慢慢多了一些记忆。大部分是对人间的恶念，剩下的是悔恨愧疚苍凉，还有无法形容的混乱。他相信自己确实是在仪式上中了邪，也许就是那位财阀继承人身上所附的恶灵。但出于他不明白的原因，那个恶灵逃跑了，他一觉睡醒什么事也没有。这件事最终被上头压下了，使团其他的访问项目仍照常进行，完成之后就要回国。
　　相万齐说完整件事，停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有些话我从没跟别人讲过，别人不会信。但我觉得你会信。我学民俗学，主要原因是我有小说里描写的那种‘异能’，可以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但它们都很怕我。我对这个很感兴趣，想进行堂堂正正的研究，可选的专业里，只有民俗学离它最近，看着好像挺不靠谱的，但这次还真的有点收获。之前在做准备的时候，我因为自己的姓氏和‘方相’有一字相同而突然产生一种灵感，查了以后发现我家祖先真有可能是方相氏。这样一来，我觉得我的天赋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看着尉迟认真地说：“我一直认为我的天赋不是白得的，它一定有起作用的时候。而现在就是这个时候。老张只告诉我你们在处理‘那个东西’的案子，我想说，无论你们用什么方法消灭它，请一定叫上我。”
　　“我会的。”尉迟回答，“顺便，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那个恶灵附身以后又逃跑了。你们的祭礼具有真正的法力，它让那天下的雨都成为了攻击他的武器，他只有找到符合条件的后代子孙的家，夺去宅灵的供奉，才能保住自己。”

　　相万齐刚准备走，吴乾出现了，身后跟着耀眼得如同天神的师兄。尉迟形式地替双方做了介绍，相万齐前脚离开吴乾后脚就问怎么会认识这么个博士生，难道是委托人？尉迟把事件简略概述一番，吴乾就对师兄嚷嚷开了：“师兄你也姓相，搞不好你也是方相氏后人！”
　　“的确是。”师兄认真地点头。
　　吴乾一脸“我待会儿就去买彩票”的表情：“这什么运气啊？以前从没听说过什么方相氏，突然一下后人唰唰地跳出来，可以开一桌麻将了喂！”
　　尉迟盯住师兄那张纯洋人的脸不吭声，吴乾右手朝他直扇：“哎呀我师兄中了法术啦，他本人不是长这么……”“妖孽”二字及时吞回肚里，“不是长这么闪闪发亮的好吗。”
　　“如果真的是方相氏后人，可以邀请你师兄参加傩祭么？”尤郗温和的声音响在吴乾身后。
　　“哇尤郗哥哥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啊啊啊啊——”吴乾转身跳起来搂住尤郗的脖子不撒手，脸埋在他胸口狂蹭，完全没瞧见师兄眼里闪过的那道危险光芒。
　　尉迟要笑不笑地看着这三个人，尤其没忽略师兄的反应：“师兄怎么称呼？”
　　“相敏。”回答相当简洁。
　　“那么相敏，你愿意接受邀请么？”尉迟一边烧水，一边翻出酩山五十年准备冲茶。
　　师兄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可以，只要全部照我的规矩来办。”
　　“哦？”尉迟挑眉，吴乾听到师兄这么说，也放开了尤郗坐到沙发上，对着师兄一脸狐疑。
　　尤郗坐到尉迟身边，静静看着相敏：“可以问是什么样的规矩么？”
　　“傩祭没有那么多唱戏的东西。120个小孩全部换成军人，领倡[[[] 注：“倡”是一种介乎于唱与说之间的古代艺术形式。
　　]]的黄门不要，十二兽也找军人，越强的越好。剩下四个方相氏就是我、刚才那个瓶底眼镜和方家一老一小。”
　　尤郗听得眼睛发亮：“这是上古时期的宫廷傩礼！”
　　“哦呀？”师兄略意外地瞧了他一眼，“居然碰到一个识货的。”
　　“我去打电话。”尉迟把煮茶任务交给尤郗，起身去联络老张，让他想办法搞定“相关部门”，找齐132个军人，再到上次的地方举行一次傩祭。老张又是叫苦不迭，说哪能轻易就调来这么多军人，尉迟随便扔了个借口给他参考：上次在国际友人面前丢了脸，不挣回来好意思放他们回去？
　　联络完老张又打方叔电话。老爷子跟方连生特别投缘，还留在方记没走，一听说要参加傩祭做一回方相氏，激动得热气都能从话筒那边传过来。方连生也信心十足，认为绝对能搞定附在自己身上的疫气，巴不得赶快把它们驱走让方婧霞回来、放自家祖灵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