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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番外之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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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番外之九
第二年,荣烺的大婚礼办得浩浩荡荡。
大家基本也都从去岁风波中走了出来,譬如荣玥,她是出嫁女,父老都不用。不过,去岁郢王郢世子过身,荣玥虽自知不得父祖看重,也明白父祖必是触犯国法,只是总也有十几年的亲缘,还是跟二叔、姑妈一道帮着收敛了父祖尸身,私下也掉了些眼泪。
想着父祖就是不踏实,做事也不辨是非,遂遭祸事。
倘非公主宽厚,怕是二叔一家也难保全。
如今荣玥随白翡外放,知晓公主大婚的消息,何况还是跟表兄郑衡大婚,荣玥打心里替他们高兴,跟丈夫商量,“咱们跟公主、跟阿衡哥都是亲戚,这礼也得备两处才行。”
白翡抱了长子在膝上玩儿,随口道,“是该备两份,不过送也是送一处,都送宫里就是。”
“给阿衡哥的贺礼还是要送舅舅那里去才好。”
荣玥盘算着公主的大婚礼,跟丈夫商量,“河南离帝都也不远,要不我回去一趟,公主大婚,身边虽少不了人,可这样热闹喜庆的日子,我带着咱们小郎一道回去,让小郎给公主做滚床童子,我也能给公主帮忙。”
白翡现任河南按察使,还真是离帝都不远,只是他们夫妻自成亲就未分离过,心下颇有不舍。白翡也体谅妻子与公主的情分,就是他自己也与公主交好,白翡道,“这也行。你先准备贺仪,我让人准备车辆船只,明年开春再走不迟,到时也暖和些。待回帝都,看岳母可有空闲,倘有空,不妨接岳母来开封住些日子。”
说来岳母也是奇人,岳父郢世子在世时就不是什么明白人,倒是岳母这出名的软糯人最是黑白分明。
白翡早做好给岳母养老的准备。结果,宫变那夜,郢世子直接去世。
待郢王府的丧葬事解决好,白翡接了外任的旨意,开封离帝不算远,他原本打算带着母亲、岳母、妻儿一道外任的。
没想到岳母却拒绝了,岳母更想在帝都生活。
岳母生活自是不愁,何况帝都亲人也不少,还有郑公府照顾,岳母也的确搬回郑公府附近的一所宅子里,那是岳母的陪嫁。
如今岳母无事就去育婴堂给那里的孩子讲讲课,教孩子们认些简单字,学些立身本领,待长大也能立足于世。
对于岳母这般事必躬亲的慈善,白翡心里是极敬佩的。
荣玥道,“待我回帝都问问娘,估计娘还是想在帝都的。”
荣玥受母亲影响,还有陪公主读书那些年的熏陶,她也格外关注周围的善举,平时也会去育婴堂、慈幼院做事,别看白翡在开封只排第三,荣玥在开封命妇里头却是第一。
虽则她娘家算是没了,可她舅家显赫非常。便不论帝都的郑公府,就是开封的大士绅郑家,也是荣玥的舅家族人。何况,荣玥还是公主的表姐兼伴读,她自己还有县主的爵位,那简直河南巡抚见着她都客气三分。
委实后台太硬。
夫妻俩细细商量着家事,荣玥深知荣烺喜好,故,大婚礼物准备起来并不费脑筋,别致有趣便好。
相对礼物,公主倒是更喜热闹。
荣玥离帝都近,她出了正月就带着儿子回了帝都。白翡动不了,他外任官,无旨不得离任。
待荣玥回帝都,在母亲那里略做安置就带着儿子进宫去了。荣烺上午要理政,荣玥就先去后宫见姨妈郑皇后,郑皇后见她回来也格外欢喜,拉着她手让她坐身边,抱了白小郎在怀里,逗小家伙说话。
小孩子坐不住,一时,郑皇后便令宫人取了玩具,让孩子到院子里玩儿去了。
“先前听你母亲说你要回来参加阿烺得大婚礼,我还想着,或者得再过几日,没想到这样早就到了。”郑皇后眼中透出欣慰。
荣玥道,“开封离的不远,我想着公主大婚,定有许多事务要忙,我就早点回来,帮不帮得上忙,也多份热闹。”
“肯定能帮上忙,我这里正需人手,阿烺知道你回来,必然欢喜。”
荣玥使劲点头,“公主与阿衡哥多不容易啊。我想起来就为他们高兴。”
“是啊。”郑皇后也露出笑意。两人性情相投,却因朝中情势耽搁至此。与宫人道,“中午多备上几样菜,一会儿去万寿宫瞧瞧,若中午公主无事,就请公主过来用膳,也一道热闹热闹。”
宫人笑着下去吩咐膳房准备。
郑皇后又问了荣玥一些开封的事,白翡的差事可还顺遂之类。荣玥说,“我瞧着还成,开封是重镇,里头人多是懂规矩的,开封以外就差些,有些案子听着都稀奇。许多人完全不懂律法,觉着自己在当地是宗族大头,就无法无天起来。不过相公说,乡镇间这样的事很多,他以前做过巡路御史,处理起来比较有经验。”
郑皇后微微颔首,问荣玥,“你去了开封,气候吃食可还适应?”
“姨妈,都挺好的。开封饮食与帝都相近。”荣玥生就会体谅人,自己也并不如何娇生惯养,故而虽是随夫外任,也没有半点抱怨。在荣玥看来,既是夫妻,自然是要甘苦与共的。
郑皇后看她仍似在帝都时那般天真无邪,便知她这日子是真不错,遂放下心来。
待中午荣烺与郑衡过来,荣玥还怪惊喜的,“阿衡哥你也在宫里?”
“听说阿玥妹妹回来了,我当然得过来看看你。”郑衡抱了小郎在怀里,逗小郎,“叫舅舅,给你糖吃。”
小郎奶声奶气地拉长调子,“糖,一天一块,吃过了。”
“哟,还有这规矩啊。”
小郎舔舔手指,“嗯,爹说的。”
“你爹又不在这儿,不用理。”
小郎一听不用理他爹的规矩,顿时来了机灵,脆脆地就喊了声,“舅舅!”
郑衡哈哈大笑,从荷包里摸块糖出来,剥给小郎吃。
荣玥与荣烺手拉着手,“阿衡哥还是老样子。”与小郎说,“只能多吃一块啊。”
小郎含着糖,脸颊鼓鼓地点点小脑袋。
荣烺与荣玥多时不见,那想说的话就止不住,“小郎越长越像白馆长了。”
“我也这样说。”荣玥笑,“相公非说像我。小郎只有鼻梁像我一些,其他地方都像相公。”
大家坐下说话,极是喜悦。因白翡就任按察使一职,荣玥也颇知一些河南刑事诉讼方面的事,“我看相公挺忙的,每天从早忙到晚,他时常说,他这里抓紧些,那些牵扯在案情中的苦主就能早一日得到公道。”
郑衡笑,“阿玥妹妹,你这夸得也太直接了。”
“我不是在夸,他本来就这样。”荣玥完全没觉着自己在夸赞相公,她说得可实诚了。
荣烺也说,“以前在官学,白馆长就可负责了。”
“就是。”荣玥很认同荣烺这话,她是个实诚人,还与荣烺说,“真的是又负责任,心肠又好。”
“嗯,我也觉着,白馆长不论做什么差事,都能做好。”荣烺看阿玥姐面颊红润,眼神有光,知她与白馆长夫妻恩爱,很为她高兴。
荣玥笑眼弯弯,她的确过得确过得很好。
自幼长在王府,家中人事复杂,因是女孩儿,自己也不得父祖看重。哎,她父祖也不是很认真当差的人。荣玥是小时候进宫给荣烺做伴读,才知晓这世上还有荣烺这样做事认真又有劲儿的人。她自己性情软糯,便格外喜欢这样的人。
小姐妹见面,荣烺干脆让阿玥姐住宫里,她每天忙国政,荣玥也不打扰她,就去找姜颖说话。小郎年纪比阿泰要小些,小孩子就爱找大些的孩子玩儿,那简直一睁眼就想去找阿泰哥。
阿泰年方四岁,有些嫌小郎小,但宫里除了宫人内侍,平时就是郑锦家元宵,玩伴很少。是故,有个小弟也聊胜于无吧。
荣玥看俩孩子难舍难分的,晚上睡觉都要在一处,干脆就禀过郑皇后,搬东宫与姜颖一起住了。
郑锦见荣玥回帝都住在宫里,她们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索性也带着自家元宵来宫中小聚。
三人都经历了不少事。
先前郑家的风雨飘摇,如今东宫的冷清寂寥,以及不复存在的郢王府。
想到少时一起在万寿宫读书的岁月,不禁都生出一种恍然若梦之感。
故去得已然故去,生者还需继续。
小家伙们儿都去睡了,三人也有时间安安静静地说静静地说会儿话。
“待阿颜回来,咱们几个就齐全了。”
“阿颜应该坐船回帝都吧。”阿颜随丈夫南下,离帝都远,乘船比坐车更方便。
“听说得坐好几天的船,也不知什么滋味。阿颜倒是爱吃鱼。”郑锦只在帝都坐过游船,江河中长时间乘船是没体验过的。
这一点,荣玥就比较有经验,“坐船也没事,码头上有卖各样菜蔬吃食的。若是大码头,样样方便。”
“这样啊。”郑锦问,“阿颖,嘉宁关有鱼吃么?”
姜颖好笑,“嘉宁关虽是风大多沙,也有河有湖,如何能没鱼呢?只是我们那里野味儿多,牛羊也多,大家更习惯肉食。”
“说来,虽则宫里的羊多是西北来的,总觉着不是当年那个味道。”姜颖自幼在嘉宁关长大,她虽在帝都生活多年,却总会怀念少时光阴。
“相公也常这样说。”郑锦笑着喝口桂圆汤,“听他念叨多了,我都想去嘉宁关尝尝到底什么味儿。”
“你若去了就知道,比帝都的羊要更加鲜嫩肥美。”
颜琴到帝都的时间稍晚,二月底三月初的样子,更让人惊讶的是,她还怀着身孕。荣烺直说,“不该动弹的,我看人有身孕都要极小心的。”
“殿下放心,我这都四个多月了,胎相稳固,再说,我随身带着大夫哪。”颜琴面颊微显丰腴了些,气色一如既往的好,她坐在荣烺下首,笑道,“殿下大婚,我既无恙,怎能不来凑凑热闹。”
又抱怨自己父亲,“去岁内阁将他们年轻翰林呼啦啦全都外放时,我就想到殿下大婚的事了。”
荣烺笑,“你这想得真长远。”
“那是自然。”
宫人端来茶,荣烺说,“给阿颜换热牛乳。”
宫人笑答,“殿下,这就是热牛乳。”
颜琴笑着接了,“殿下现在真是什么都懂了。”
“茶性寒凉,以前皇嫂怀阿泰的时候也不喝茶的。”荣烺随口说起来,“你这次回来也好,阿玥姐和阿锦姐就在东宫住着,阿琴你不妨也去住几日,以前不觉什么,自打你们外放,我方知晓嫁人当差后,想象以前那般总在一处也不容易了。”
荣烺有些怅然,颜琴却很坦然,“等以后七八十岁,该致仕的致仕了,就都回帝都了,到时便又能在一处了。”
荣烺听了不禁一乐。
颜琴便听荣烺的,住在了东宫。
东宫鲜有这样热闹,颜琴看着阿泰几个没一刻消停地玩耍,不禁有些头疼,摸着腹部道,“幸亏我肚子里这个是女孩儿,想来女孩儿文静些。”
大家震惊极了,荣玥问,“阿颜你怎么知道是女孩儿的?”
“大夫诊出来的。”颜琴说,“三个月就能诊出来了,你们先时有孕都没问过大夫?”
姜颖是太子妃,这样的事太医不敢打包票,她当然也没问过。
郑锦说,“我当时想问,祖母劝我,只要孩子健健康康的,不论儿女都好。我一想,也是这个理,就没问。”
荣玥,“我都不知道这个还能诊出来。”
她想了想,“阿锦说得对,儿女都是一样的。”
然后,又稀罕又好奇地盯着颜琴,“阿颜你是个小闺女啊,可真好,以后给小闺女扎头花梳小辫,可太好了。”
郑锦也稀罕得不成,跟颜琴说,“阿颜,以后把你闺女给我们元宵做媳妇吧。”
荣玥平时不急不抢的性子,这时候速度完全不慢,立刻替儿子报上姓名,“还有我家小郎,我家小郎。”
颜琴挥挥手把她俩给免了,看向姜颖,“我看阿泰很有兄长的样子,若将来两个孩子性情相投,皇孙议亲时,阿颖你可要考虑一下我们闺女。”
姜颖诧异非常,东宫现在的位置有些尴尬,而阿颜本就是公主身边最近之人,何况颜相权掌内阁,阿颜的女儿,莫说现在的东宫,便是以往的东宫,也配得上。
颜琴拉住姜颖的手,姜颖看向颜琴,颜琴的笑容一如往昔。姜颖笑着压下眼中湿润,郑重道,“若能如此,再好不过。”
姜颖第一次向好友们倾诉心事,“不瞒你们,太子在时,我与他先时也恩爱过,后来徐氏进宫,又有公主和亲的事,我心中烦恼非常,我们也争吵过,我已知他非良缘。可是,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又有阿泰。后来,宫中出事,忽然他又没了。这真的是,活着堵心,死了也堵心。”
姜颖难受的地方就在这里,她对荣绵没那些生死相随的感情,她当初作为皇长子妃进宫,就知道荣绵不可能与她一双一世。何况,婚后相处时间长了,越发觉得,两人性情并不相投。
其实,哪怕将来荣绵顺利登基,就荣绵这昏头狭隘样儿,姜颖也很担心自己与儿子的地位。
可是,他们的利益关联已深,姜颖就这样被命运裹挟着,到了如今的尴尬地位。
姜颖一想到荣绵就气得牙根气得牙根痒,又恨自己命歹,难受得都没处说去。
荣玥倒是很能感同身受,安慰姜颖,“是啊,就像我祖父跟我父亲,要说他俩一点好也没有,这是瞎话,可平时好儿也不多。只是,突然没了,我心里也有些难过。埋他们的时候,我也忍不住哭了。”
郑锦道,“现在我说这话,你别听着假。那几年里,我瞧着没事人一样,心里每每担忧,别哪天娘家就出事了。太子当年若肯听你一句劝,肯在朝表态,反对公主和亲。如今就是他与公主共同执政。他做了选择,可是后果岂是他一人能承担的,终是连累了你与阿泰。”
“我一想起他就头疼。”姜颖直按额角,真恨自己不是太子,不然东宫断不能落此境地。
颜琴看她气性仍在,道,“那就别想了。咱们想想高兴的事,这次公主大婚,咱们难得相聚,可得给公主备份大礼。”
几人皆称是。
她们是公主最早的伴读,情分自然不同。
荣烺得知颜琴要与姜颖做亲家时,也很看好这桩亲事,笑道,“既如此,我便做这个大媒如何?”
颜琴与姜颖道,“那我跟亲家给殿下包个厚厚的媒人红包。”
荣烺看向姜颖,“这肯定不能薄了。”
姜颖笑,“要多厚有多厚!”
这桩亲事,便是内阁诸人听闻后,也皆道了声好。
荣烺私下与林司仪道,“阿颜最知我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