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巾玫瑰》A4齐心原

1、平安夜

　　PM 7：45

　　樟宜机场VIP休息室，解雯婷整理着灰色套装的袖口等待生活助理办理登机手续。昨天从巴黎飞来参加洽谈会，今天夜里又要忙不迭回国和法律意义上的丈夫共进圣诞晚餐。虽然连续不停工作了36个小时，她的脸上不见疲累，依旧保持着往日的专注和冷静，可能只有衣服褶皱和后脚跟的红肿才能显示她的超负荷。
　　“夫人，已经办理好了，我们可以登机了。”，生活助理白知锦非常敬业，但这两天也给她折腾得不轻，猛喝了一口咖啡提神。
　　解雯婷不懂这个老男人的执着，结婚6年，风雨无阻得要求她要在圣诞夜共度晚餐，甚至写在了结婚协议上，仿佛他是一个西方文化背景下成长起来的人，但实际上除此之外他的行事作风非常中式且老派。
　　二人走出休息室，远远看见不少游客正在慕名前往旁边的星耀樟宜，有情侣、有家人、有朋友，不由得羡慕起来，到不是倦怠，只是周期性进入固定生活节奏后会产生跳脱的自我保护情绪，或许还有一些即将进入30岁的生理性变化。
　　“二少！二少？”，白知锦惊喜得看着通道里穿着牛仔外套的男人，但又不太确定，犹豫了一下，“夫人，好像是二少。”
　　解雯婷抬眼，通道对面续着络腮胡穿着牛仔外套的男人，身形高大带着难以靠近的气息，但柠檬黄色连帽衫很勉强得在表示自己很平易近人，像钢筋水泥里包裹下的雨林，到是和这个机场的风格出奇一致。
　　“呦，巧啊！”，路宇还是那副不着调的样子，取下浮夸的墨镜，冲她扬扬手。
　　路家二子年纪相差很多，所以这位路二少从时间上就已经失去了继承家族的先决优势，再加上优渥的生存环境让他养成了一副懒散悠闲的样子，成年后立志成为一个逛遍全世界的街溜子，甚至还预定了火星旅行。
　　解雯婷和他虽然是从初中起就一直就读一所学校但没什么交情，甚至直到婚宴那天才第一次说上话。所以礼貌点头，顺手带上墨镜表示自己不愿过多交谈，然后径直离开。
　　被忽略的路宇也不在意，冲着她背影挑挑眉，随后将墨镜往后脑勺一挂，悠闲得踱步回自己，他刚刚结束了在巴西的冒险，下一站是北极，不过在那之前他要先去一趟东京处理一下自己的私事。

　　AM 00:55

　　“嘀嘀嘀——”
　　“I’m a Blackstar How many times does an angel fall~~~”

　　解雯婷有很多手机和号码，但这个是私人用，只有少数人知道，其中包括路骞的生活助理，但此刻来电显示确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与此同时，白知锦的手机也震动起来，她离开座位，走进洗手间，只听对面声音急促，向她告知了一个极其荒谬的消息：路骞先生车祸身亡，时间是平安夜零点。
　　虽然第一反应是这是一个诈骗电话，但对方严肃的语气表述清晰让她不得不怀疑，于是立刻拿起手机查看国内信息，并给路骞的生活助理沟通，这两项工作是同时进行，但路骞车祸的高清图片却先显示在她眼前。
　　一个极其荒谬的平安夜，一场出乎意料的车祸。

　　圣诞节 AM 9:00
　　解雯婷作为路骞的妻子，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警局确认，不过她也没忘记在飞机落地前换上一身黑色套装，顺便将卸下妆容，悲伤但不失体面，在记者的簇拥下驱车离开。
　　白知锦作为生活助理来到路家工作已经有四年，虽然不了解二人结婚的具体原因，但很清楚他们之间情感单薄，所谓赠礼约会度假等日常活动全部都是在完成既定方案，在公众面前表演出的恩爱夫妻，全部是出于利益要求。但在她知道消息的那一瞬间，长达三分钟的沉默里，白知锦清清楚楚的看见夫人居然红了眼眶。
　　12月的北方冷风就像刀子，不需要过多表演，寒风就能把她塑造成一个极度悲伤的妻子。
　　负责这起事故的警察一边安慰这个眼眶发红强壮镇定的遗孀，一边领着她去太平间确认尸体。毕竟这夫妇二人在公众面前维持的夫妻形象极其和睦，甚至一度还被娱乐板块拿来当作模范夫妻典范，“陆夫人，您节哀，太平间就在前面……是这样，事故很严重，如果您觉得……”
　　原本冷风就吹得她眼睛很难受，猛然一进到暖和的房间，穿过工作区时又被厚重的烟味熏得眼睛酸涩不已，在警察说话时，她非常适时的落下泪来，像是强忍着悲痛不敢面对的样子。
　　白知锦适时得扶她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代替她和警察交谈。
　　人类对某件事的接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听到的那一瞬间的态度并不能代表全部，解雯婷也许在接到电话时表现出了非常镇定且不在乎的状态，但当她开始着手处理这件时，理智的思考让她逐渐意识到这件事背后有多么复杂的事情需要应对，情感的冲击和繁复的工作量让她陷入了巨大的情绪漩涡，或许在外人看来可以称之为“丧夫之痛”。她需要时间思考，需要对目前事情的做出一个条理清晰的排序，所以她更加专业的团队来干预这件事。
　　解雯婷捂着脸缩着肩膀坐走廊金属休息椅子上，这种椅子是单位采购时会选择的那种性价比非常高的椅子，耐用且容易清洗，除了这两个优点再也找不出地三个可以让人称道的地方，坚硬且冰凉的触感并没有办法给家属带来什么情感上的安慰，甚至更像是现实带来的强硬态度，加速他们的接受进度。
　　白知锦见她似乎又逃避面对的情绪，于是提出了延后确认的请求，“路董的儿子将在明天傍晚回国，如果你们允许的话，我们今天不确定了，等他回来后做DNA鉴定，如何？”
　　警察见过无数面对事故选择逃避的家属，倒也是见怪不怪，于是非常爽快得答应，但还有一些流程需要家属完成，白知锦无法代替。
　　“你去吧。”，解雯婷没有抬头，她盯着鞋尖，盯着对面太平间的门，“需要了解的情况你来转述，需要签字的部分拿过来。”
　　白知锦转头看向警察，询问是否可以，警察为难得摊摊手，为避免一些麻烦，在规则之外他们不得不做出一些要求。
　　生命很温暖，但规则很冰冷。
　　“她是我的助理，也有律师资质，暂时可以代理我处理这件事。”，解雯婷抬头，撑着座椅站起来，暖气让她的脸恢复了一些血色，但手指却因精神紧绷和一些不适动作有些痉挛，尤其是她拨弄头发的时候非常明显，警察也不好再逼迫。
　　一门之隔的太平间，解雯婷结婚六年的丈夫躺在了其中一格里面，不知面目。
　　解雯婷想也许路骞也不希望世人见到他这样糟糕的面目，尤其是自己，一对场面夫妻，没有亲近到能够帮他处理遗体的份儿上。两个甚至连生病都要西装革履梳妆打扮在医院演戏的夫妻，不应该以这种形式相对。

　　事故现场非常干净，这是白知锦听完现场勘探后的第一反应。
　　也许报纸上会有这样那样的解读，但这份完整细致的现场勘探报告可以堵住所有流言蜚语。
　　一个雪夜，一辆快速奔驰在山路上的跑车，因为结冰在弯道失去平衡冲出山路，司机和车主当场死亡。
　　“车辆失控具体原因还在调查，这辆车的所以零件都已经在技术部门做分析，结果会在五个工作日内给出。但从现场情况来看，如果车辆没有问题的情况下，应该就是天气原因导致的事故。”，负责警察在梳理案件的时候非常专业，言语也很简练，可能因为并没有直接面对家属，不用过度注意措辞。
　　白知锦飞快记录，并要求拷贝一份资料。
　　警察没有拒绝，继续道：“白助理，我们在现场只搜查到司机的手机，路先生的手机还在搜寻中。”
　　“嗯？”，白知锦抬头，看向这个瘦高的警察，虽然看上去只有30岁上下，但似乎非常老练且精明，“您是有什么问题需要我来解答吗？”
　　“没错。”，他点头，因为在警察查找现场所有证据时基本还原了这场车祸的前因后果，一切问题的原点都来自于雪夜、山路、快车，“我们想知道，为什么今天路先生会选择在深夜前往琵琶山的度假村？”
　　白知锦不是什么没见识的小助理，会被气势压倒，她已经意识到警察对解雯婷有怀疑，很大的原因就是路骞没有遗嘱，所以他名下所有遗产将会按照顺位继承，而作为配偶的解雯婷能够继承非常庞大的遗产，甚至作为路骞未成年儿子的唯一监护人，她甚至有可能以此拿到全部遗产。
　　年龄差夫妻，一个非亲生未成年继子，加上庞大的遗产，确实是一部非常优秀豪门争夺遗产戏码的必备设定。警察再怎么怀疑也不会被认为是过度解读。
　　“是这样，那位司机跟我一样担任生活助理，不只司机而已。所以您可能在他的通讯中见到他和我的联系。”，说着白知锦拿出手机打开通话记录和聊天页面，“每年平安夜圣诞节路先生和夫人要一起过，您可以查往年新闻，而近期夫人完成了一场非常漂亮的收购战，我想路先生应该有为夫人庆祝的意思，所以选择了他名下在琵琶山的度假酒店，另外，您应该也发现路先生还为夫人订购了一件非常漂亮的晚礼服，现在应该已经送到了酒店房间，可能是其中一件礼物。这就是他深夜还要赶山路的原因，我们原定也是今天下飞机后就立刻直升机到琵琶山酒店的，机场有记录，您也可以去核实。”
　　警察越听脸色越难看，到不是她说了谎话，只是无形凡尔赛让他有点不爽。
　　“哦，对了，以上所有安排，我们夫人都不知道，因为要保持惊喜。”，白知锦看了周围一圈警察眼里深深的仇富情绪，轻轻叹了口气，递出名片，“我们夫人情绪不好，您也察觉到了，还请尽可能避免刺激到她，这是我一个小小的请求。如果需要，我可以把近一个月我们的行程表发给您，但应该没有什么参考价值，毕竟这个项目开始后我们一直是在国外周转。后续所有事情可能都由我来对接，或者会有律师团队来跟进，这是我的名片，还有别的问题吗？”
　　名片上有电话、微信、邮箱甚至路家大宅的地址，十分配合又不失稳妥，实在是无可挑剔。
　　白知锦的专业水平让她无愧于拿到堪比企业高管的时薪，在处理完所以琐事后，记者已经闻风而动来到了警局门口等待解雯婷的现身。
　　“夫人，车已经在后门了，也联系了几个记者到后门拍摄。”
　　解雯婷在她处理这些事中间除了整理思绪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打给了自己的律师团队和公关团队，全力为遗产继承做准备，毕竟她还有一个未成年继子，和一个周游世界的小叔子，另外不知道还有多少闻风而动的投机者。
　　所幸，她有了一次遗产争夺经验，虽然是一次失败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