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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不见 ...

  •   肖玉抱着闻道佟在雪里走着,一路走到山上没停。

      聂应钟和公良冶的说话声音停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公良冶开始嚎啕大哭,然后那个哭声越来越小,逐渐被雪推远了。

      公良冶怎么把聂应钟带走的,他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自己走了那么久,怀里这人也没有变暖。

      刚才公良冶对聂应钟说的那句话又在耳边响起,刺痛着神经。

      “他死了。”

      肖玉很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活了一千年,看过太多死亡,也见识过凡人的脆弱。

      死了就代表,这个人不会睁眼看着自己,不会在自己心灰意冷的时候追上来,不会倔强地把欢喜和在意藏在心底。

      肖玉面无表情地走着。

      凡人真的太脆弱了。

      为什么要喜欢一个凡人呢,他这个傻子。

      眼泪悄无声息滑下来,周围的雪花感受到他膨胀的恶意和不甘,纷纷躲开,仅有零星几片飘在他身上。

      这时他脚步一顿,哽咽穿破喉咙爆发。

      他跪在地上,双手死死环住闻道佟的脖子,哭得比一个凡人还脆弱。

      是啊,他早就喜欢闻道佟了。

      可惜他认输的时候,闻道佟已经永远丢下了他。

      茫茫大地,厚厚的雪盖住四个人来时的足迹。

      来的时候还没下雪,还是四个人。

      走的时候,却有一个要长眠于此。

      他们的足迹,也统统交给此人铭记。

      可肖玉不服,他这个活了一千年,自认为通晓人情世故的老妖不服。

      他抱着闻道佟哭了很久,亲手将他埋在土里,用一根简陋的树枝当作墓碑。

      等到他下山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倔强地把闻道佟的包袱翻了个遍,最后从里面找到一封皱巴巴的信。

      信封上俨然三个字:应钟启。

      肖玉大笑,笑了哭,哭着笑,手里紧紧捏着信,在把它撕碎之前,还是抖着手指打开了。

      信里闻道佟说,他在公良府中了艳青白的毒,自知不能久活,也陪不了他的师弟一世。

      他希望,师弟哪一天想通以后,能回到原本的人世。

      而信的最后,躺着几行字。

      ——代师兄给肖公子转达一句话。

      ——钟情,自知说了不好,却不能不说。

      ——相遇之时,盛夏月圆。

      肖玉垂手,信纸坠下的时候,染上炭盆冒出的火星。
      一角开始起火,险些烧了手心。

      妖都是怕火的,肖玉却疯了一样双手捞起信纸冲出门,将起火的一角按在雪地里。

      他跪在地上,火那么碰巧烧掉了“盛夏月圆”。

      痛苦再次上涌,无法抑制的思念和没说的话哽在喉间,他抖着手指捡起信纸,抬头。

      相遇之时,盛夏月圆。

      奈何离别,寒意入骨,从此不见月。

      —————————

      聂应钟睡得很沉,明明急着醒来,身体每一处却都对抗他的意志。

      仿佛刻意,隔开他和现实中的公良冶。

      他在黑暗中,不知道脚踩在哪里,只知道一个劲走,连走的是不是前方都摸不清。

      隐隐约约有了一点光,他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往光源跑去,却在看到两个轮廓的时候,步子缓了下来。

      前面两个静止不动的人,用奇怪的姿势双手交握,一个弯着腰,一个跪在地上。

      好像原本活生生的,却被大雪骤然冰封了一样。

      聂应钟深吸一口气,看着和他侧脸轮廓一模一样的那个人向上伸手,近乎疯狂地渴求面前人,而他对面的公良路,死死抓着他的手,眼泪逼真得可怕。

      画面很诡异,可是聂应钟却看懂了冰封下面的悲凉。

      他们不能动了,因为他们已经永远沉睡在了这个异样的人间。

      可他们的渴望,却穿透一切禁锢,敲打着自己的梦境。

      聂应钟和跪着的他擦肩而过,那个他没有回头,他也没留下。

      前方又陷入黑暗,他看见另一处光源的时候,下意识回避,呼吸都呆住了。

      他怕,怕那是他和公良冶。

      对光的向往和对幻想破灭的恐惧打得不可开交,在这种痛苦中,他蹲下,无助地抱住头,哭声就着黑暗回响。

      最后,他没有走过去,也就没有看到他和公良冶之间的那道,无法翻越的屏障。

      睁开眼睛的时候,下意识喊了一声公良冶的名字。

      手指收紧,掌心扣上熟悉的掌纹。

      在梦里没流完的眼泪接着滑下,聂应钟抽泣两声,对上公良冶通红的眼睛。

      他回来了,回到了这个闻道佟死亡的现实。

      可公良冶,还留在他身边。

      聂应钟攒回全部力气,猛地起身,双手抱住公良冶的脖子,忍不住在他背上敲打。

      他只是哭,一句话没说。

      公良冶一下子哭得比他还厉害,聂应钟也不意外。

      毕竟他们两个,还是公良冶更像需要保护的小孩。

      在山上找到肖玉的时候,他好像一个石雕。

      聂应钟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瞪大眼睛。

      和他梦里失魂的有情人,如出一辙。

      一动不动,身上是雪。

      明明听到他们来了,肖玉还是没有动。

      聂应钟收回视线,在肖玉身边跪下,亲手捧了一把雪放在墓前。

      他还是没说话,却还是没忍住痛哭。

      残忍过早降临,异世的男孩,对每个人都投了真情,无论爱情还是友情。

      然而最让人痛苦的时刻还没来,直到后面的公良冶用颤抖的声音说,

      “应钟,你回去吧。”

      聂应钟又捧起一抔雪,盖在闻道佟墓前,没有回头,

      “回哪去。”

      后面的声音比他还痛苦几分,把雪花都击碎,

      “回那个…有沙滩,可以和钟情人看海的人间。”

      风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毒性早就入喉。

      聂应钟缓慢地回头,当着肖玉的面,当着闻道佟的碑,对上他的眼睛,

      “可是我爱你,公良冶。”

      肖玉死灰一样的眼睫毛终于颤两下。

      沉默中,公良冶闭上眼睛,

      “应钟,我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接你下山。”

      后悔了,到底还是后悔了。

      聂应钟嘲笑着这两个字眼,他到现在也没搞懂,到底是谁把他们的故事搅得这样浑浊。

      “我以为,我们之间有问题,只要你撒娇就能过去了。”

      “可这一次不一样,对吗。”

      他也闭上眼睛,却过分缺水,再流不出更加悲伤的眼泪。

      公良冶跪在他面前,双手拉住他的手,身体的重量因为无法中止的哭泣全数压在聂应钟手上。

      聂应钟觉得手腕很疼,疼得死去活来,可是他没有力气去想这个。

      因为他面对的,是回去。

      哪怕不回去,也要离开公良冶。

      离开他在异世扎的根,成为一棵朽木。

      “好。我回去。”

      “但是我在这里最后见到的人,必须是你公良冶。”

      肖玉侧过脸,肩上的雪越盖越厚。

      盛了醋,装了恨的米缸,发烂发臭。

      ———————

      三个人拜别山上的碑,翻过山在客栈歇下。

      公良冶和聂应钟各睡一间房,肖玉坐在客栈外面的树枝上沉默。

      聂应钟吹了灯,躺到榻上,又想起他和公良冶在碑前说的话。

      远离那座山,悲伤的空气散开,理智跟暴脾气一起回来。

      他和公良冶两个人啥事儿都做了,好歹也算是情侣吧?

      说走就走,他答应得也未必太容易了点。

      想到这里,聂应钟腾地翻下床,怒气冲冲就开了旁边那间房的门。

      公良冶也熄了灯,躺在床上背对这边。

      听见开门声,公良冶吓得一蹦起身,似乎早就猜到来人是谁,表情没有想象中惊慌失措。

      “公良冶,我凭什么听你的?”

      聂应钟“砰”一声关门,气势汹汹就朝床边来了,

      “我们的帐还没算完,你就想赶我走?!”

      他掀开被子,一条腿撩上床,毫不吝啬坐在了公良冶小腿上。

      公良冶叫一声,又怕惊动外面的肖玉,不敢喊得太大声,疼得眼泪夺眶而出。

      聂应钟借着窗缝钻进来的月光盯着他的眼睛,语气突然弱了下来,

      “公良冶,你怎么舍得我。”

      公良冶愣一下,本来就没流完的眼泪突然汹涌。

      聂应钟没等他回答,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抓过来,鼻尖轻轻相触,悲哀就无声融合。

      “你说实话,是不是没那么喜欢我。”

      “你喜欢的,还是那个聂应钟。”

      “反正我也不是他,所以…”聂应钟深吸一口气,尽全力压低上涌的心思,

      “走了也没关系,是不是。”

      公良冶下意识摇头,眼泪滴在他手背上,流进手指的缝隙里。

      然后他又点头,只是抽泣更加明显,五脏六腑都往外钻似的控制不住呼吸。

      他抬起一只手,抓住聂应钟的手腕,没抬头,

      “应钟,我送你回去。”

      “可是我不想回去!”聂应钟突然大吼一声,震天动地,

      “我他妈的在那里就是个要死的人!”

      “怎么在这里陪你死,你也不答应!”

      他说着,激动的眼泪染上月光,抓住公良冶衣领的手转而往前探,换成环住那人的脖子,

      “我连我爸我妈都不顾了,你怎么还能不要我。”

      “公良冶,你太狗了。”

      “你的狗血,能避邪才对。”

      话音刚落,脖子后面就传来公良冶的笑声。

      他哭着被他逗笑了,可笑着笑着又哭了。

      聂应钟和他一样,笑和哭都分不清,只知道胸腔在疯狂颤抖。

      “别笑了,傻子。”

      聂应钟松开公良冶的脖子,对上他晶亮的眼睛,而后印上他冰凉的唇。

      眼泪的咸味在嘴唇漫开,渗进心底。

      想说的话那么多,可每一种表达方式都词不达意。

      这个时候只有亲到昏天黑地,才能让彼此的想法在相贴的肌肤之间和解。

      “你还喜欢那个聂应钟,是骗我的,对不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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